chapter23 繁華,如煙
這是和舍友們講的另一個故事,未完全收錄在正文,這里給大家看看完整版本的。
夜,一間裝飾華麗的屋子。房內彌散著薜荔的香氣,透過雕花窗欞的縫隙,隱約可見一位青年公子端坐在紫檀木椅上,他手邊放著一把漆黑如墨的劍,燈火搖曳下劍鞘越發黑得深沉。坐在椅子上的青年公子便是聞名天下的如墨公子,此時群雄并起,烽火連天,公子如墨已盡占江南富庶之地,只要北伐中原,西取南荒,便可成就王侯霸業,一統天下。
此時房門被緩緩推開,身著青紗的女子輕輕走進,她身后是無邊的夜色漆黑。
如墨瞥了她一眼,很不耐煩地問:“這么遲,你又來干什么?”
青秋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公子了,青秋很是想念公子……”一身淡青似畫的女子,微笑中帶著寧靜,微微憂傷而又沒有絲毫的哀怨,就像文人筆下略顯青色的秋天,在秋葉來不及變黃的那瞬間的美麗。
“見不到就見不到,我又不會死掉!我現在非常麻煩前方作戰一直膠著不下,如果打贏了天下就是我的了,那時候和你怎樣都行,但是現在,不要干擾我好么?”他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一襲青紗含淚重新沒入黑暗之中。
“如你不負天下,終將負我。”聲音很小,再深的夜,也沒有人聽見。
前方的戰事又輸了。如墨暴躁地拔起他的寶劍在自己房中亂劈亂砍。平時磨劍的玄青璛石被他砸在地上摔成兩半,名貴字畫古物不知損壞了多少,就連青秋親手為他畫的一幅畫像,也都被狠狠撕碎。
青秋又一次推開了門:“勝敗乃兵家常事,公子,你這又是何苦……”
公子如墨干笑兩聲:“你還是出去吧。”
她還要說什么,眼角余光卻瞄見了自己畫給他的那幅畫像,當時給他時他高興得像個孩子一樣,現在就無情地被撕爛扔在地上,她的心頓時如墮冰窖,一個大膽的想法在她心頭萌生,她笑了笑,說:“公子,如若我們作一筆交易,以我的死,換你的天下,如何?”
“荒謬!可笑!就算你死了,天下也不會歸我,若我有這天下……”他忽然覺得失言,猛然停住了。
“為什么不接下去說呢,若你有這天下,我死千遍萬遍,也在所不惜嗎……”她的聲音忽然拉長,悠遠悠遠,在耳邊縈繞旋轉,終究消失不見。
她也是這般,在心頭自己插入一把匕首。消失不見。
他還沒來得及痛哭,馬上有一名下屬急匆匆地走入他房中:“公子,我軍大獲全勝,北伐之成指日可待……”
三個月后。帝臨天下,浩大神州,縱有千般風情,也只屬于他一人,沒有不屬于他的風景,沒有不屬于他的勝利。偶爾他會會在記憶中想起那個叫青秋的女子,不是想著她的好,只是想著有些邪乎,為什么她一死,他便節節順利?
他甚至忘了她的尸體被安葬在什么地方,派人去尋找,回來的人遺憾地告訴他一無所獲,恐怕已是遺失在亂軍之中,或者僅僅草草安葬,無碑無縫,再也找不到了。
他嘆了一口氣,還想說什么,卻覺得一陣寒意襲來,眼前之人竟變成了青秋,只見她的臉還是那樣,身子卻變成了一只九尾狐。“我有九尾,九次輪回的機會,現在送你幾次,讓你過足君臨天下的癮,不過記住哦,殺了我,才有天下,天下與我,只能取一。”還是那般悠遠綿長,在耳邊迂回縈繞。
“咔。”她的雙手,不,應該變成了雙爪,插入了他的胸口,取出他鮮血淋淋的心臟,緩緩撕碎,濺出的鮮血,弄得他滿臉都是……
一切都不見了,死了嗎?不,是心里。胸口有點疼,臉上有些血。“呦……你醒了呀。”簡陋的農舍中,身著麻布青衣但是面容十分清秀的女子,正笑著對他說,“傷得這么重,幸虧我發現得早,不然早死了呢。我叫小青,你叫什么名字呀?”
名字?他覺得頭有點痛:“我我……”忽然腦海中閃現出兩個字,“我叫如墨。”
是呀,他想起來自己叫如墨,好像是一名偏將,誤入敵人的埋伏,中了一箭滾下山崖,對,中了一箭,胸口還有點痛呢,剛剛昏迷時做了一個夢,嗯,感覺真不錯,若自己真的是那樣的翩翩公子,真的能夠君臨天下,該多好呀。想到這里,一絲微笑浮現在他的嘴角。
“你笑什么呀?”小青望著他,好奇地問。
“我……我在想,有朝一日若我能享榮華富貴,定謝你救命之恩。”
“我才不要什么榮華什么恩情呢……我只想要你。”她頑皮地笑著。
如墨心頭一陣竊喜:難道自己這樣就白賺到一個那么美麗的姑娘?不管她是什么人,總之救了自己一命,不會是壞人呀……
他傷好之前,和她一起生活了半年,他覺得這樣的日子很是幸福,盡管很是平淡,與自己原先官拜大將軍,手握天下兵權的路漸行漸遠,但是他很滿意這樣平淡悠閑的幸福,直到有一天,一位身著戎裝的男子同樣從這座山崖上墜落。
他對她說:“來人不一定是什么好人,我去看看,你小心點。”她蜷縮在他的身后,點點了頭,依依不舍地放開了緊緊抱著的手。
他拔劍出鞘,小心翼翼地走去,慢慢挪近那個身著戎裝的男子。忽然他面色一變,一劍下去,割下了那男子的頭顱!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她驚呼。
“如果不是你,半年之前。他已經殺了我。”他看著那顆頭顱,平淡而帶著一種出離憤怒的平靜。
如墨翻了翻敵人的尸體,原來他已經是敵國的名將了,很好,自己殺了他,如果回去邀功,不是能大大受賞嗎?說不定能實現自己的夙愿,再說了,這種平靜的生活早已經過膩,雖然有點舍不得她,不過,帶她走吧。
“我不愿意和你一起走,我在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這里的一草一木一鳥一獸都是我的好朋友,我舍不得他們,再說了,我身體柔弱,恐怕受不了外面的風波。”
“那么……”他沉吟著,“待我富貴之日,定歸來見汝。”
他沒有顧忌她眼神中的眷戀,頭也不回地走了。
仿佛有什么淡淡地在風中飄著:“天下與我,你只能選擇其一。”
他忽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但是說不出。
或許是要重征沙場的激動吧,他想。
提著敵方名將的首級,他一下子連升三級,從偏將一躍變成節度使,恰好又多打了幾場勝仗,便理所當然地接掌了天下兵符,兩年后,他率軍攻下敵國皇宮,被將士擁立為皇,黃袍加身之際,他忽然想起那個救了自己性命的女子,如果不是她,自己的尸體恐怕都腐朽了,何來今日富貴?
他想去把她接入皇宮,今日我已有天下,她固然不會拒絕和我一起走。眼前的青衣仿佛又緩緩飄動,溫柔的話語似乎還在耳邊久久回蕩。
回去熟悉的地方,一切都沒有變。草長鶯飛,不知不覺又是一年春夏。歲月悄然無聲,安靜如斯。他推開吱吱作響的木門,回到久違的簡陋的小木屋,她還在,但也可以說是不在。
她躺在床上,已是奄奄一息,“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自己活不長了,遇見你的時候我非常開心,以為余下最后的幾年能和你一起廝守,等了三年,你終于回來了,可是我已經……”
他連忙跪倒在她床前,地上的石礫扎痛了他的萬金之軀,可是他卻全然不顧了,“拜托了,一定要活下去……我現在已是九五之尊,可以請全天下最好的醫生,用最好的藥……”
她搖了搖頭:“對不起,原諒我不能再和你……”戛然而止。
他在她的床頭,哭了整整三天。
“天下與我,你只能取其一。”他似乎遺忘了這句話。那熟悉的聲音,挺久沒回響在他耳邊了吧。
不過痛苦歸痛苦,他命人厚葬了她,以貴妃之禮,他固然愛她,如果她活著肯定可以讓她作皇后,可她畢竟已經死了,怎么能讓一個死人當自己的第一任皇后呢?世俗勢利還是迷了他的雙眼,盡管他是沒人敢說三道四的皇帝。
此后他的日子照常過著,麻布青衣的單純女子的笑容還時不時回現在他眼前,只是時不時罷了,偶爾。更多的時候他還是沉醉于他的江山,他的紙醉金迷。
到了她的周年祭,他心里畢竟還是念著救命之恩,再次故地重游,來看她的墓,奇怪的事,墓碑上的名字忽然不見了。
恍惚中,他看見小青又站在草屋的門口,招呼他:“嘿,發什么呆呢……”
是夢嗎,還是……他向她撲去,她卻側身一躲,他撲了個空撞在了石階上,頭有點痛,疼痛讓他知道,這不是夢,她是真實的。
小青的微笑依舊沒有變,知道她一字一句地說道:“若用你之天下,換我的重生,你,愿意嗎?”
本以為他會猶豫,沒想到他非常堅決地,搖了頭,“不,我的天下更重要。”
“那么,天下,和你的命呢……”
他從她的語氣中漸漸聽出了不對勁,“你要干什么?來人,護駕,護駕啊!”
她不見了,墓碑上出現了一行字:如墨之墓。
什么鬼東西!誰和自己開這玩笑。他轉過身,卻看見她的臉,九尾狐的身,她開口了:“天下與我,你只能取一。明白了嗎?再讓你一試吧……”
又是一個夢,醒來的時候周圍一陣嘈雜。“呀,陛下,你可是醒了啊。敵軍已經開始攻城了,眼看就要守不住了,他們開始下了最后通牒!”
陛下?看來自己是病糊涂了,自己是皇帝這事兒都給忘了,剛才做的是什么破夢啊,奇奇怪怪的,嗯?“什么通牒?”
“賊軍想要陛下最寵愛的妃子。青秋妃。”
什么?造這么大的反只為了一個女子?這挺正常的嘛,京城附近多高山,山上嘯聚了不少綠林好漢,附近的郡縣又因為腐敗被他們收買了,勾結在一起,叛軍浩浩蕩蕩,少說也有那么十幾萬,而京中只有御林軍十萬,久無戰事,都沒怎么操練了,各路勤王的軍隊路途遙遠,眼看趕過來支援是來不及了。粗鄙的農民起義軍也不想要什么東西,只知道當今皇上的青秋妃容顏傾國傾城,天下無雙,他們想如果能得到這樣的女子,縱使是誅滅九族也值呀。
按道理皇帝以天下蒼生為重,為國為民著想,應該把她送出去才對呀。但是他看著她的秋水般澄澈的雙眸,竟是沒有決心下詔。
他說,曹操伐吳為的是大小喬這一說法,不過是諸葛亮刺激周瑜的把戲罷了;而歷史上所謂的“清君側”,誅殺奸臣的起義,還不是為了那王位,就算有的皇帝傻兮兮地殺了他們所指的“奸臣”,他們不是照樣不退兵嗎?
“堂堂天子,怎能向草賊屈服!拒絕談判,死守京城,以待援軍!”他大聲下令。
“可是陛下……豈能因妾身一人,以至于天下蒼生慘遭生靈涂炭,無辜百姓流離失所?您還是把我……”
“如果我連你都守不住,那我還怎么守這天下?”
話音未落,宮墻上人影一閃。幾個刺客居然跳了下來,把他和她團團圍住。
劍鋒指在他的喉間,刺客中的一個人說:“把她給我,饒你一命,讓你好好地做你的皇帝。不給,那么我們殺了你……這天下一切,都不屬于你了。”
“天下本非吾之所有!吾心系之物,唯眼前人爾!”不會絲毫武功的皇帝居然與刺客搏斗,身中數劍。
他的意識已經模糊了,恍惚中他聽見:“天下與我,你只能選擇其一。”
后來的結局是他拖時間拼死與刺客搏斗,趕來的衛士救了青秋妃,可是他已經死了,青秋妃當夜自殺,與帝共葬。生不知情苦,死亦方知重。
這位皇帝叫如墨帝,他和青秋妃的故事,被改編成很多很多的版本流傳著……
“天下與我,你只能取其一。”
電視屏幕上望著如墨帝的尸體,青秋妃淡淡地說出了這句話,平淡,悠遠,綿長;電視屏幕外,仿佛有人輕輕補上了一句:“慶幸你最后選擇了我。”
看電視的人叫墨如。是這個國家的總統,他閑來心血來潮看了看電視劇,講的便是如墨帝與青秋妃的故事,這個故事是流傳最廣也最詭異的那個版本,傳說中那個青秋妃是什么妖狐,所以害了如墨帝,因此才有了最后的那句話……
“妖狐……?青秋……”墨如的雙眉開始緊皺。
為什么一切一切都覺得那么熟悉……原來,原來,是你!
一切一切回蕩在腦海,自己一遍又一遍地死去,死去,又一遍又一遍地重生,不斷當上帝王,在天下與一個女子間抉擇,這不就是當年青秋對自己說過的話么?天下與她,他只能選擇其一!
他不叫墨如,他應該是公子如墨。只是他在她賜予的輪回中活在這個年代而已。青秋,青秋,你在哪了?如果能再見你,我寧愿放棄這天下。
腦海中這些語句不斷回蕩著。或許吧我真的是被利欲熏心了,我貪戀天下的繁華而屢屢失去了你,我終于知道原來這些繁華不過是過眼云煙,不真切而且也留不住,只有你才是最最真實的,如果你回來,我再也不會趕你走,再也不會撕你的畫,再也不會辜負你的守候,再也不會保護不了你……
為什么她那悠遠悠長的聲音沒有再出現在自己的耳邊?為什么她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這一切都是怎么了……
他寧可放棄一切,也要尋找她留在這個輪回中的痕跡。
她忽然想起國家博物館有她的一副自畫像,應該是很珍貴的文物吧,一般人想看都看不到,自己要看固然容易,可是怎么拿走呢……忽然間所有的記憶在腦海蘇醒,他不再是文縐縐的國家總統,一下子身手矯健起來,那些飛檐走壁的功夫又重新回想起來了。他偷偷潛入國家博物館,偷走了那副她的自畫像。
于是很多媒體記者都覺得詫異,總統召開新聞發布會的時候,常常對著那副畫像發呆,畫像中的女子,竟然是前朝如墨帝的青秋妃。
很多個夜晚他都跪在她的畫像前,淚流滿面,祈求她的原諒,祈求有朝一日她能從畫像中走出,笑著牽起他的手。
可是都不會了。不會了。
議會找上麻煩來了,他成為第一個因為偷竊而被彈劾下臺的總統。
那幅畫最終還是沒有留住,但是他卻弄了無數復印品,擺滿了家中的墻壁。
多年之后他望著滿墻壁的畫,覺得自己可能是一個有妄想癥的精神病患者,但是他想,就算這樣也很好,在自己為自己編織出的一個夢境中,自己曾與那樣美好的女子相遇,盡管只是不停地錯過,錯過。
他合上了雙眼。
醒來又是那間屋子,依舊飄著薜荔的香味,地板上一片狼藉還沒收拾,她在他面前笑著說:“你終于明白了,還算資質不錯,三次輪回,便懂了一切。”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對不起。”他馬上抬頭看了一眼,那畫依然掛在墻上,幸好還沒撕。
他牽起她的手:“這天下不要也罷,人世種種繁華,就算再耀眼,也不過過眼云煙,全天下的繁華,也不過虛的鏡花水月。只有你,是最真實的。”
她笑著,沒有掙開:“輪回中錯失那么多次,挺遺憾的吧?”
他仰天,笑著:“我不遺憾,我很慶幸,錯過就是錯過,總勝過一錯再錯。”
他很慶幸,自己終于對了。
“知錯就改,當然是好孩子啦……”軍中無主帥。不過這都不重要了,他不關心。
“如墨……是個好名字呢……可惜功利心太重……我試試他有沒有良心……再看看要不要救活他。”
一只九尾狐貍對著一個昏睡的青年男子,喃喃自語。“他應該不會負我吧……”
一道靈光注入了他的身體,他醒來。
他叫如墨,京城名族的翩翩公子,上山游玩時不慎墜入山澗,為九尾狐青秋所救,青秋看出他靈魂中功利心太重,怕他負了害了自己,因此編織了四個幻境,如果四個幻境他都負了她,那么他就永遠永遠也別想醒過來了。
“公子……你還想返家繼承父業,伺機君臨天下么?”青秋開玩笑地問。
“不不……”他連連擺手,“天下與你,只能取其一。我要你。”
做過了四個夢,體驗了四次君臨天下,實在實在是不好玩。
他忽然笑了:“我寧愿總失去天下,只要最終沒有錯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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