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前塵（2）

　　司馬仁曦也不知道，為何桀驁如自己，偏偏把一個陌生姑娘的話放在了心上。也許上天生就他，就是為了戰(zhàn)場。也許她于他，本就是不同的存在。

　　他生平第一次開口向母妃要了弓箭，可母妃只隨手將弟弟用過的木弓丟給他，想來是根本不屑吧。

　　可他咬著牙，抑制著心中的滋長發(fā)芽的怨毒，硬是用那一張破弓精進了射藝。從前他很少出席皇家的宴會，可是那之后他開始硬著頭皮跟在母妃后面去參加宴會，為的就是能在人群中張望，遠遠看到那個姑娘一眼。

　　他不知道，每當他低著頭坐在母妃身邊時，她總會偷偷朝他望來，只一眼，便又要去應付眾多皇室親貴。

　　后來他十四歲，終于得到了父皇的允許，參軍入伍，做黎國大軍中一個最普通的馬前卒。沒有人會因著他皇子的身份，在戰(zhàn)場對他照顧有加。因為連最普通的兵卒都知道，若他真是被皇帝珍視的皇子，又怎么會被扔入這過了今天沒明天的軍隊中呢。

　　可他全然不在乎這些，在皇宮里受了十幾年的冷眼，還在乎這一點嗎？他的眼里，只有敵人，他唯一的目標，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最有效的辦法一擊制敵，贏得戰(zhàn)功，也要保全自己。

　　他與上天賭上自己的性命，有朝一日，看自己是否能出人頭地。哪怕在戰(zhàn)場上死去，也好過在冷漠的宮中被萬人踐踏唾棄。

　　十四歲的他沒有什么怕的，唯一怕的，是哪一日，傳來她與太子的婚訊。可是她說，她相信自己不會看錯人，等司馬仁曦有一天成了黎國的大將軍，她便嫁給他，如果他失敗了，那她便要孤獨終老。

　　聽了她的話，司馬仁曦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是個為了目的而如此執(zhí)著的人，甚至于不惜一切。戰(zhàn)場上敵人的血與自己的血融在一起模糊了視線，他仍是揮刀拼殺，他會想，自己想要的還沒有拿到，他不能死！

　　他憑著天生野狼般的捕殺直覺和驍勇善戰(zhàn)，籠絡了一批又一批肯與他征戰(zhàn)四方的士卒，這其中不乏身懷各式異能之人，十幾歲的他便已清楚，這就是他奪得天下的資本。

　　他看著一個又一個袍澤死去時，未嘗沒有這孩子如今聽說她的侍衛(wèi)死去時的痛徹心扉。他記得自己剛?cè)胲娭袝r，一個看上去上了年紀的兵士看他小小年紀，雖是皇天貴胄，卻被扔到軍中受苦，便認了他當徒弟。

　　他自此融入了兵士中，武功也得到了提點，應對敵人的諸般技巧都是那時學來的，人命如螻蟻的戰(zhàn)場上，除了武功高強，還有許許多多左右成敗的因素。然而刀劍無眼，老兵士戰(zhàn)死的那一日，他在尸橫遍野的戰(zhàn)場上抱著他的尸體痛哭失聲，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為了另外的人如此傷心。

　　可是如此的場面歷練多了，便鍛鑄出了一顆堅硬如鐵的心。心愛的人不能名正言順的嫁與自己，起初他還憤憤于上天對待自己的不公平，可是如今，他磨出了凡事能忍當忍，伺機而動的意志。

　　想到這兒，他看著趴在自己肩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孩子，一步步走出了石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