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收割者

　　此次前來北方荒蕪之地的卡契只是普通的天空警察，并不屬于聯(lián)盟內部的安全局或者是神秘的蜂鳥組織。后面兩者擁有更先進的科技且行事手段老練而冷酷，用他們在宣誓效忠聯(lián)盟誓詞里的“利劍和盾牌”能更好的形容他們。三大帝國聯(lián)盟之間互相猜疑、互不信任，因此為了時刻掌握其他聯(lián)盟的動態(tài)，間諜是最有利的武器。而如今在科技的幫助下，間諜的形式已經多種多樣。他們就存在于身邊的萬事萬物之中，即使你看見的一棵樹，一臺電腦或者是一個陌生人都有可能是在監(jiān)視你。監(jiān)視無處不在，想要脫離其中比登天還難。

　　第二日，大雨依舊，馬丁堅持要離開，因為他和朋友約定在先。教授讓5號為他準備御寒的衣物和路上充饑的食物，并且還給他一臺滿電的汽車，能讓他在這惡劣的天氣里順利的到達。

　　“天空航線你是不能走的，在西邊2公里處有一條早已經荒廢的地下航線，依舊能通車。如果你從那里走，既能躲過蜂鳥和卡契的視線也能更快的到達長汀。”教授說。

　　“地鐵的出口就在長汀？”

　　“不，出口在長汀東面的一個叫奧斯維辛的城市。曾經住在那里的人也都漸漸的搬走了，如今那只是一座死城。”

　　“教授，謝謝您的幫助！”馬丁說。

　　“應該的，快去吧，升起護罩蜂鳥就不會發(fā)現(xiàn)你！”

　　馬丁再次感謝教授的出手相助，在SJ—5號的陪伴下從車庫里取出車。臨行的時候馬丁對5號說“說服教授幫助我們，我們都需要他的力量！”

　　“馬丁先生請放心，5號會說服教授的！”

　　馬丁和5號握手告別，汽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不一會兒便消失在灰暗的雨霧中。蜂鳥產生片刻的騷動，但很快便安靜下來，盤旋在半空監(jiān)視著地上的所有動靜。5號隔著房子周圍的護罩看著那些紅眼睛的鳥，他們就像是書里說的惡魔一般，有著血紅的眼睛，是地獄的三頭看門犬，是撒旦在人間散播的邪惡種子。

　　教授在地下藏書室，輪椅聽從主人的意愿帶著他在書架前游走。教授從書架上拿下一本布萊希特的詩集，在其中的一頁里夾著一張小巧的書簽。這一頁里寫著這樣的一首詩：

　　九月的這一天，灑下藍色月光

　　洋李樹下一片靜默

　　輕擁著，沉默蒼白的愛人

　　依偎在我懷中，宛如美麗的夢

　　夏夜晴空在我們之上

　　一朵云攫住了我的目光

　　如此潔白，至高無上

　　我再度仰望，卻已不知去向。

　　這樣的詩總能讓教授一次次的感動，即使你已經度過無數(shù)遍了。他還記得曾經和自己愛的人在一家古舊的書店里買下葉芝和洛爾迦詩集時的情境，那時候他們剛剛聯(lián)名在業(yè)內最重要的科學雜志上發(fā)表了對于愛因斯坦相對論里關于時間和空間的最新研究報告。那篇文章讓他們兩人都一舉成名，獲得沃爾夫獎。原本一窮二白的他們也在一夜之間“發(fā)財”，從那個狹小的、整夜都有野貓發(fā)情的租屋里搬出來換了一套寬敞的三室一廳，并且改造了其中最大的一間作為書房。那時候他們躺在書房的陽臺上，看一些小說或是讀幾首葉芝的詩。那時候他們剛過27歲生日，對于他們兩人來說未來都是無限美好的。

　　回憶起愛人，教授依舊會不由的落淚。兩個世紀的“半機器人”狀態(tài)已經讓他忘記了流淚的感覺，但是每當他回憶起自己愛人的時候，他依舊會流淚。

　　你身著正裝在北街等我，

　　在路燈下等待擺弄著一支玫瑰，

　　遺忘了今日有雨。

　　…………

　　教授想起曾經讀過的一首詩。如今，愛人和那些朋友雖然都已經離開自己了，但是他們所留在自己身體里的那一部分卻永遠都在，回憶里充滿了今非昔比的感傷。漫長的等待充滿了煎熬。

　　幾日之后的凌晨，蜂鳥再次聚集發(fā)出警告似的“嗡嗡”聲，SJ—5號偵察到有人靠近這里。而當5號改造的蜂鳥傳回遠方的信號時，他們發(fā)現(xiàn)來者正是艾倫.大衛(wèi)，而和他一起的還有一男一女。他們十分狼狽，大衛(wèi)和他的朋友都受了傷，在他們頭頂上空紅眼蜂鳥聚集，看來他們是被卡契發(fā)現(xiàn)了。

　　教授并不同意5號出去救他們，因為他不能肯定在他們身后追捕他們的是否只有卡契。以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他們已經暴露行蹤，聯(lián)盟的監(jiān)視部門會立即知道在這極北之地有脫離者出沒。他們會派出有頭腦的人來這里，而不是冷冰冰只會執(zhí)行命令的卡契。教授擔心的是，是否那些神通廣大的收割者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那么從艾倫.大衛(wèi)入手他們就會發(fā)現(xiàn)隱藏著這里的一切。他不能在此時讓收割者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等了那么久，這漫長的旅程也是否還能結束？他不能讓收割者破壞這些。

　　SJ—5號執(zhí)意要出去幫助大衛(wèi)一行人，他對教授說“他人有難出手相助是真理，人類不應該忘記這些！”

　　“他們有自己命運，生死與否也只能靠他們自己！”

　　“教授，請恕5號直言，這是冷漠和見死不救，這是有違古人智慧和真理的！”

　　“我是從那個世紀活過來的！”教授激動地說，“那些書上所說的并不就是真理。我見過那些有智慧和擁有真理的人，正是他們發(fā)起了戰(zhàn)爭毀掉了世界。你通過書上的那些東西是不能了解人類的，人類是一座深淵和黑暗森林。”

　　“教授，您太消極了，漫長的生命使您失去信念，但是在5號看來這是人類最寶貴的品質，而現(xiàn)在馬丁先生和他的朋友所代表的就是這種信念，不能讓它失去！”

　　再起爭執(zhí)已經沒有意義，教授知道一旦5號做出決定就不會改變。他很累了，也許是時候該放手了。他對SJ—5號說“既然你執(zhí)意如此，那我也無話可說，但是你要記住不要一味相信書上說的，你自己需要多思考。去吧，保護他們！”

　　SJ—5號向教授鞠躬，然后啟動傳送裝置離開。

　　蜂鳥感覺到信號的異常，撲打著銅皮的翅膀靠近這里，他們那些紅色的眼睛在窗口一閃一閃，這讓教授想起曾經的夜空。那時候他們還能看到星星。教授離開客廳，準備到地下試驗室，但是突然間的寂靜讓他再次向窗外望去。蜂鳥像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所控制，定格在半空中。寒風里傳來引擎的聲音，由遠及近，刺目的光也頓時把這整個地方照亮。

　　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了，教授知道，那些收割者已經來了。

　　六、漫長的旅程

　　教授依舊停在粒子加速器這臺龐大的機器前，這是他花費近一個世紀的時間所制造出來的，按照自己記住的那些資料。上百成千次的失敗，有近三十年的時間里教授因此一蹶不振，再也沒有研究加速器，而是遠離這些，開始整理自己保存下來的那些書籍。那應該是一段快樂的日子，但是在這快樂之中不安和遺憾依舊如影隨形，最終使得他不得不再一次走進落滿灰塵的實驗室，繼續(xù)尋找更好的方法建立起時間的物理模型，利用當下的先進科技，獲得某一定點和某一時刻的坐標，然后利用蟲洞接近所獲取的坐標位置。

　　兩個世紀的“守時者”計劃他們已經取得了一定研究成果，但是那一次的悲劇使得大部分的研究記錄和成果付之一炬。教授必須從頭開始，利用當下的技術來完成這一項研究。

　　屋子外一片寂靜，似乎就連從未停止過的風聲和雨聲也在此刻沉默。令教授唯一感到驚訝的是收割者在聯(lián)盟內部地位的飛速上升。在這漫長的躲藏和追捕之中，教授只見過三個收割者。而如今通過傳入的影像來看，這是一個新的收割者。他們要求通話，教授打開通話系統(tǒng)。

　　出現(xiàn)在屏幕上的是一個機器人，但有著人類的眼睛。他的聲音充滿力量，讓教授想起曾經的人類將軍。他說“帝國聯(lián)盟歐—6901號將軍現(xiàn)在命令你立即降下護罩，否則你將接受帝國聯(lián)盟法律的制裁！”

　　“我并未觸犯聯(lián)盟法律，將軍無權利侵犯我住所。”

　　“帝國聯(lián)盟的資料庫中沒有你的記錄，僅憑這一點就能認定你是脫離者，而聯(lián)盟法律不保護脫離者。”卡契將軍說道。

　　“那一定是將軍搜查的不夠仔細，你現(xiàn)在再看一遍！”教授已在他們來到這里之前就把自己一直以來偽造的信息放進了聯(lián)盟的資料庫中。

　　屏幕上的歐—6901號將軍顯然在此時查到了教授的信息。當他還沒想出接下來再用什么借口的時候，屏幕中出現(xiàn)一個中年男人，他應該是古歐血統(tǒng)，金發(fā)碧眼。

　　他說“教授，讓我們直接翻過這些小游戲吧。我是帝國聯(lián)盟科學院主席本雅明，我們來這里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請你加入聯(lián)盟科學院，為帝國聯(lián)盟和整個人類造福，甚至是整個太陽系。”

　　“久仰大名，本雅明先生！”

　　本雅明是著名的物理理論科學家，他一直致力于大一統(tǒng)理論的的研究，并在兩年前發(fā)現(xiàn)了這一理論，被稱為這個世紀最偉大的發(fā)現(xiàn)，也因此獲得帝國聯(lián)盟最高的科學技術獎，由帝國軍事議會的湯姆將軍為他頒發(fā)獎章。

　　“教授，我們知道你是誰，來自哪里，戰(zhàn)爭已經結束了，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為聯(lián)盟科學院奉獻自己的智慧和研究成果，用科學技術造福人類，讓人類文明成為整個銀河系甚至是整個宇宙中最為閃耀的，你難道沒有這樣的野心嗎？”本雅明是一個極具感染力的演說家。“我們都從過去來，但是卻有更好的未來在等著我們。你是守時者，而我是收割者，我們都應該是改革者，放棄幾個世紀的仇恨重新聯(lián)合制造出無人能及的人類文明！”

　　“很抱歉，本雅明先生，謝謝你的好意，我可能去不了聯(lián)盟的科學院了！”教授看著掛在墻上的鐘，那是他在一個世紀前從美洲的一幢破敗的教堂買到的。時間似乎快到了。

　　“教授，你難道真的希望你和你的伙伴們耗盡十幾年的研究成果就這樣消失嗎？和我們一起，收割者將向你展示我們的研究。我們知道你曾把研究資料帶出實驗室，那原本不屬于你的東西，它屬于盟國和敵對國，而如今帝國聯(lián)盟將代表上述雙方收回曾經的研究資料和成果。”

　　“守時者的資料早已經在燒毀紙質書籍的時候被付之一炬了。本雅明先生，你要空手而歸了！”

　　本雅明依舊平靜地說“我想不會，教授，，資料雖然已經被燒毀但是你已經記住了它，那些數(shù)據(jù)和模型，只要你愿意和科學院合作，我們是不會為難你的……”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槍炮聲，應該是他們發(fā)現(xiàn)了SJ—5號和馬丁一行人。

　　“教授，不要企圖有人來救你，我們會消滅所有人！”歐—6901威脅道。

　　“我并不希望如此！本雅明先生，告訴我，收割者是什么？”

　　“收割者曾經是盟國和敵對國的陰影，如今收割者是帝國聯(lián)盟的眼睛和前進的武器。我們無處不在，無人不是。”本雅明說。

　　“守時者計劃在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不應該有任何人獲得這一種力量。我曾經看著世界毀滅，在滿目瘡痍上重建，人類文明不可能經受住第二次打擊。本雅明先生，你該明白這一點！”

　　“哦，教授，你真是一個偽君子！無論如何我們都會拿到那些原本就屬于我們的資料，你不知道我們有怎樣的手段！”本雅明說道。

　　歐—6901將軍似乎在笑，但是因為他是機器人所以教授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在笑。教授說“你們不會從我這里得到任何東西了！”

　　屏幕里的人并沒有明白他的話是什么意思，但是當本雅明看見教授微笑的眼睛時，他沖著歐—6901喊道“快阻止他，快阻止他！”

　　但是已經為時已晚，這不是他們任何人再能決定的。即使卡契能輕而易舉的打破護罩他們也阻止不了，因為在這一切之前教授已經設定了那一刻時間的坐標。任何人都已經無力回天。

　　首先是護罩發(fā)出巨大的光芒，那些被定格在半空中的蜂鳥發(fā)出巨大的“嗡嗡”聲，然后嘩啦啦的像是摔壞的玩具落到地上。整座房子都被耀眼的光芒包裹著，好似一個發(fā)光的太陽，而同時讓所有人都感覺到的是周圍的空間似乎突然被扭曲了，他們看著自己的雙手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扭成圓圈。那些冷機器人因為沒有感覺而一無所知，只是嘎嘎作響的被擰成一堆廢銅爛鐵。在這詭異的空間扭曲力，本雅明和歐—6901號同時按下飛船上的傳送裝置的按鈕。

　　艾倫.馬丁和SJ—5號站在遠方荒蕪的山坡上見證這一切的發(fā)生。所有的卡契和周圍的一切都被吸進那個扭曲的空間，那些蜂鳥和落下的雨水，即使是吹過的風都難以逃出，從其中會傳出爆炸聲，然后是更巨大的爆炸聲，整座房子也在火光中被吞噬。

　　很快一切歸于沉寂。

　　“一切都完了……”馬丁說。

　　“不，馬丁先生，5號芯片里記錄著教授藏書室里的所有智慧和真理……”SJ—5號說，他看著馬丁表情奇怪，似乎是悲傷也好像是興奮，結果變得扭曲而有些嚇人，“并且守時者計劃的資料也被5號保存！”

　　馬丁激動地睜大了眼，“太好了，我們現(xiàn)在有了教授的所有智慧！”這時，馬丁想到一個主意，他說：“5號，你現(xiàn)在就是教授了，我們已經向去世界的同伴發(fā)出信息，我們要讓人相信教授依舊存在并且在帶領著我們反抗帝國，重新恢復人類輝煌的智慧文明！”

　　“但是教授已經不在了！”

　　“教授是誰并不重要，這世上只有我們知道誰是教授。我們要告訴人們的是教授依舊存在，是我們的真理燈塔，是神一樣的存在！人類需要這樣的神！”馬丁說。“同時我們還要告訴帝國聯(lián)盟和所有人，我們并不是脫離者，從今天開始我們是守護真理的侍者，是古老時間的侍者，是和教授一樣的‘守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