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黎明前的黑暗
離期末考只剩一個月多,劉斌因為腿傷恢復得不是太好,比較少打球了,而三金也不在模聯混了,我離開文社之后也很少寫東西,只剩威少還因為話劇社的年度大戲忙活著,剩下我們三個都在認真讀書。
一年的時光如夢似幻,快要過完的時候我們才發現它的短暫,雖然班班有歌聲中我們兩個班都取得了不少成功,但是成功是集體的,就個人而言,我們依舊有許許多多的障礙要克服,太多太多曾經失敗的陰影需要我們的努力去驅散。
那天我刷題刷到頭暈眼花,拿出她上回寫給我的信看,忽然看到其中有這樣一段話“很想把自己裝到一個繭里面去,不用管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過安穩的日子。”
自己走的路還是安穩些罷了,曾經想的那些保送什么的,終究過于兇險,
我想這不僅僅是她的想法吧,對于我們,也是這樣。我們宿舍四個人經歷過風光,經歷過挫折,也該漸漸走向平靜了。
那天下午,自從退出文社后很少動筆的我,拿出稿子寫了一些東西,然后講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
“大家記得白居易么?”我問他們。
“廢話。”三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小時候都背過嘛,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威少得意洋洋地說。
劉斌補充一句:“還有我們這學期學的《琵琶行》。”
“不會差啊;劉斌,這你都知道?”威少來著戲謔地語氣調侃著他。
劉斌罵道:“我可是有好好讀書的人,哪像你這個小三……”
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三金出來勸架:“好啦好啦,聽小夏接下去說吧。”
于是我給他們講了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叫做半傾浮生溯流光,第一人稱的哦。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此時已是清秋,潯陽江頭的晚安一片漆黑,偶爾瞥見漁船上若隱若現的燈火,我縱馬來到江邊,準備告別遠去的朋友,不知怎么,想起了自己十六歲那年寫的那首詩。
黑暗之中忽然泛起了聲響,將回憶硬生生掐斷,我猛地一驚,莫非,有歹人?轉念一下,曲調雖然詭異凄涼,卻無傷心之意,細細一聽,是琵琶的聲音。
于是我和朋友找出了那彈琵琶的女子,琵琶聲凄涼婉轉,激起我心底最深的痛。
我叫白居易。
初見湘靈的時候我才十六歲。
遇見她是在村口那棵樟樹下,她青衫黑發,微微淺笑,看著樹上的鳥兒。初見的那一剎那,讓我今生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是溫柔,什么是幸福。
看著她的雙眸,我的心便會靜靜地安穩下來,然后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內心的聲音,不會被那些雜念所困擾。
只是礙于男女之防,我沒有辦法走上前去問她姓啥名啥,住在什么地方。
只是第二天,我又遇見了她。
她沖我一個微笑,我也淺淺地回笑:“姑娘是來這里干什么呢?”
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忙完了農活,過來吹吹風看看風景,唉,我可不像你們那樣能認字看書……”
這時候我突然想,為什么自己不能教她認字呢?
于是我們來到村邊的一塊沙地上,一筆一畫地教她,她很聰明,學得很快。
我教她認字寫字,給她講解詩文的意思,終于她都能聽得懂我寫的詩了,她說我寫的那些詩,她很喜歡,有時候我和她說起自己的夢想,她也很支持。
在一天又一天的相處中,她終于愛上了我。
那時候我和她走在村外的小山上,她看著滿山開放的躑躅花(就是杜鵑花啦),說很喜歡,于是我便在自己家的庭院里,種滿了它。
貞元三年,我赴長安趕考,她沿著古道一路送別了很遠很遠。
最后在那遠的長亭邊,站在那兒,癡癡地望著遠去的我,而我每一次回頭,都能看見她含淚的雙眸,無論多久,無論多遠,直到,消失不見,遠出視線之外。
在考場的時候,看到題目的剎那,我微微濕潤了眼眶,那題目,不正是天造地設地寫我們的嗎?草原古送別!
馬上提筆,寫下了這七個大字《賦得草原古送別》,我想起她送別我的情景,想起第一眼的溫柔歲月,想起曾經在沙地上寫下的一筆一畫,想起一起看過的滿山花開……
那次不久我就回來了。然后去去回回,折騰了好多年。
父母并不同意我和她的婚事。他們說,待我考取功名,一切才有的商量。
于是我和她說了,等我考取功名,衣錦還鄉,就是成婚的時候。
這一次的離開,要很久才能回來了。
路上的時候我給她寫了一首詩,叫做《寄湘靈》
“淚眼凌寒凍不流,每經高處即回頭。遙知別后西樓上,應憑欄干獨自愁。”
我不知道她看到這首詩的時候,會不會感動,我只知道,我是流著淚寫完的。
快到長安的時候,我又給她寫了一首詩《寒閨夜》
“夜半衾裯冷,孤眠懶未能。籠香銷盡火,巾淚滴成冰。為惜影相伴,通宵不滅燈。”
最后我給她寄了一首《長相思》
“九月西風興,月冷霜華凝。思君秋夜長,一夜魂九升。二月東風來,草坼花心開。思君春日遲,一日腸九回。妾住洛橋北,君住洛橋南。十五即相識,今年二十三。有如女蘿草,生在松之側。蔓短枝苦高,縈回上不得。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愿作遠方獸,步步比肩行。愿作深山木,枝枝連理生。”
三年后,二十九歲的我終于考上了進士,一路高歌,縱馬還鄉。
我踏著熟悉的古道,看著曾經目睹了我們分別的長亭,穿過村口的樟樹,路過曾教她識字的那片沙地,停在她家的門前。
我下馬,敲了敲她家的門:“湘靈,我回來了。”
只是沒有人應答。
敲門的聲音驚動了她家的鄰居,鄰居告訴我,湘靈啊,一年以前就嫁人了。
那么嫁到哪去了?那鄰居應該也不知道了。
的確我衣錦還鄉地回來了,只是她已經不想等了。
猶記得躑躅花為誰開,只是那人已不在。
我馬上回到了京城。三十三歲的時候我當了校書郎,我想,權力再大有什么用?滿腹才學有什么用?我可以出口成章,可以游走于萬人之上,只是,縱使青樓滿座,依舊獨缺一人。
我遇不到她了,天地那么大?去哪才能找得到?
生別離。
其實人生最痛苦的,就是生別離了,如果陰陽兩隔,這是天命難違,時間還能將痛苦漸漸抹去,可是生別離呢?明知道朝思暮想的人還在世上的一個角落,只是自己怎么也遇不到她,明明有機會去爭取,只是沒動手就已經兵敗如山。
生別離,生別離,憂從中來無斷絕!憂極心勞血氣衰,未年三十生白發。
元和元年,我在仙游寺聽說了唐玄宗和楊貴妃的愛情故事,忽然想起了我們。
那些曾經得不到的憂傷,那些擦肩而過的緣分,終于被我借他人的名義,寫進了詩篇。
她會記得嗎?曾寫給她的《寒閨夜》,被我化用為了“翡翠衾寒誰與共,孤燈挑盡未成眠。”那些我寫給她的“愿作深山獸,步步比肩行。愿作深山木,枝枝連理生”被我改為了“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
就算我對她的思念上窮碧落下至黃泉,就算我上天入地求之遍,只是,她已經不在了。
此恨綿綿無絕期!
我記得她說過,我的詩,她很喜歡,只是如果沒有講解,她看不懂。
那么我想,我可不可以寫很多很多的詩,然后流傳得很遠很遠,這樣總會傳進她耳朵里的,只是她不一定聽得懂呀?所以,每當我寫完一首詩,我都會去找長安城郊的婦孺,一遍又一遍念給他們聽,然后修改,直到他們一聽就懂為止。
回故鄉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只是走到鄉里的時候,遠遠就聽到孩子們的背詩聲:“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只是他們大概不會后面的四句,“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他們不知道這首先生要他們背的詩其實是獻給一個女子的,他們也不知道那個女子就曾經在他們生活的土地居住過。
湘靈,我以為我們之間能夠“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般綿綿不絕,當年我離鄉踏上古道,回首你便是唯一的芳草,只是,終于草被燒盡,芳草凋零,曲終人散,生死蒼茫。
時光長,天地大,只是回首你在哪;山遠兮,路遠兮,散盡芳華不見君。
回憶結束于琵琶聲的停止,剎那間我已是淚流滿面。
江州司馬青衫濕。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這首詩流傳得多廣呀,只是聽詩的人已不在。
說完了這個故事。
三人目瞪口呆。過了半晌,威少說:“小夏,你的想象力也忒豐富了……”劉斌說:“這樣豐富的聯想能力,可惜你要去讀理科……”三金說:“教我怎樣編故事吧,我可以編給我女神聽……”
我搖搖頭:“唉,你們沒搞懂我講故事的目的,我只是想告訴大家,就算我們遭遇諸多不幸,但是我們努力去做好自己,就像白居易一樣,曾經為愛情所不如意,但是他努力寫詩,終于讓人人盡知他的詩篇,這樣不也很好么?”
威少帶頭鼓掌:“好!不能更勵志~!對了,小夏剛才說的那段話可以用到議論文里去了。”
我笑道:“萬一咱們四個人都用了,不就雷同了?”
“雷同了也沒關系,反正你分數肯定最高。”
說起雷同,想起有兩三次寫議論文,不知怎么,我和威少都沒有看對方的作文,可是用的論據素材卻不約而同地一模一樣,但是我的切入點還是架構和論述這些方面與威少截然不同,最后相同的例子,我的分數都比他高那么兩三個檔次,那時候威少總是憤憤不平,把我和他的作文本一起拿到老師那里理論,然后被老師一頓駁斥之后趕來下來……
想起這些記憶中的畫面就想笑,可是忽然笑不出來,就是這樣輕松的時光,留給我們的還有多少?不過短短的三十多天罷了。
這時候三金的手機突然響了,我們四個人的思維同時被打亂,一起看著三金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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