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正如麥子所說的,我們都搬走去市中心讀幼兒園了。開學前一天,媽媽帶我去買書包和筆,那天真是好興奮,我握著新鉛筆都舍不得寫字,拿著新書包都舍不得裝書。
上學的興奮很快沖淡了離開弄堂時的悲傷。
記得那天我離開弄堂,賣湯圓的胖女人抱著我哭了好久。但我想的卻是我要認識新的同學了。我帶著胖女人的給我煮的一大鍋肉湯圓坐上了爸爸叫來的藍鐵皮大卡車開往了新家。
麥子比我早一天離開,因此我是弄堂里最后離開的小朋友,此后弄堂便在我的記憶里沒了蹤跡,原先土匪似的生活將要離去,我要帶上我夢寐以求的綠領巾,我還要認識更多的女同學,還有和鄰家的大姐姐一樣漂亮的高中生們。想到這里我就感到好幸福。這種感覺就好像**癢了抓一下。
我望著前方的路途,馬路漸漸寬闊,我們的家具在卡車上搖晃,兩旁的汽車紛紛躲閃,我那時想,我站在家具上居高臨下,看誰不爽就砸一個,警車來了我給它個最大的,然后就在車上的小床上睡覺。馬路暢通無阻。
我們的大卡車一直開進了一個小區,司機和門口的保安說了好一會才讓我們進去,轉了個彎在一號樓的最靠里處停下,左邊都是些說不出名的大叔,綠化帶和樓之間的通道讓樹遮成了林蔭小道,只漏下了幾束細小的陽光。
媽媽把我抱下車,這是個陌生的地方,司機叔叔幫爸爸把家具搬進了新房子,我在附近游蕩,小區內有許多戲耍的小朋友與健身的老人,祥和一片。我好喜歡這里,但還是不禁想起曾經的小弄堂。
小區的空地上有許多人在打羽毛球,還有大哥哥大姐姐在旁邊的桌椅上寫作業,我看到他們手牽著手,嘴對著嘴。
我加快了步子,往更深去走去,這里的天空被分割成一塊一塊的,房子的墻壁上長滿了爬山虎,穿著背心的老人在樓下下象棋,他們看到我便招我過去,然后塞糖給我,我對他們說謝謝。
接著我又向前望去,在前方的樹下我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我叫了一聲,他回過頭來,我一看是麥子。于是跑過去問,麥子,你怎么也在這里?
麥子說,我早就搬過來了,來,給你介紹一個人。我順著麥子的手指望去,那里站著七八個小學生,比我們高出一個頭。
麥子說,站在最前面的是我表哥,他可厲害了,在小學里沒人不怕他,我告訴你啊,我表哥這次過來是打架的。
我說,不了,我媽媽還等我回去呢。
麥子說,干嘛?讓你看你就看嘛。說著,麥子一把抓住我往角落里走,我們躲在了自行車的后面。
這時,又從遠處走來幾個學生,麥子的表哥上前說了幾句。這時我才看清了他的樣子,一束小黃毛格外柔軟,隨風飄揚。
我說,哇!黃毛表哥。
后來不知怎么的他們就打起來了,與其說是打,還不如說是互相推弄,但對于當時的我來說已經足夠血腥了。有兩個人被推倒在地,推人的人在那哈哈大笑,然后又被人提了屁股。場面混亂。
我看著害怕,說要走,麥子拉住我說是不是男人?
我立馬急了,說是啊。
麥子說,你不是,你連鳥都沒有。
我著急地說,我有我有,不信你看!
我脫下褲子。
麥子說,這算什么?我也有。說著麥子也下了褲子。
我們鳥對著鳥,然后麥子突然尿了,弄濕了我的新褲子。
麥子說了一句,哎呀!不好意思。
我哭著說,你欺負人!你欺負人!說完我提起褲子跑回家。
我回到家,此時家里已經基本完全清理。比小弄堂的陰暗紅磚房子要漂亮并且大很多,但我來不及欣賞。我對正在掃地的媽媽說,媽媽我褲子濕了。
媽媽罵了我一聲,打了我的小屁股,把我的褲子換了,之后我洗了個澡。我想,這里的熱水好舒服,一開水龍頭就有了,在小弄堂時熱水都要現燒的。
等到爸爸媽媽把事都忙完后,已經八點多了。媽媽用這里的現有天然氣少了兩個菜,晚飯就湊活過去了。
到了九點多鐘,我穿著新換的冰涼褲子爬上了擺在客廳的鋼絲床。在床的位置可以看到大玻璃外的繁星,只是不及弄堂的寧靜。有一個聲音刺耳的擴音器不停地喊道,居民朋友們請關好門窗,防火防盜,共建和諧小區…朋友們請關好門窗,防火防盜,共建和諧小區。
那是在這個小區里飄了好幾年的聲音,之后就再沒有聽過。
這時,我的回憶到這里就告一段落。
火車上漸漸安靜,只有悉悉索索啃瓜子的聲音,尿的味道彌漫整個車廂。
我打開窗子,浙江沒有下雪,大片的陽光照在遠處的田野上,我難得享受這樣的一個中午,不一會兒就有點熱。我脫下了外套,放在旁邊。麥子和男孩都已入睡。
列車員變得惰,在休息時沒有來過。買零食的小販的車子也推不過來。因此都是乘客親自到別的車廂去買。在這里上廁所也極為困難,每次一人進廁所,就有兩三人抱著東西出來。
我在列車停站的時候,在站臺上的小店那里買了三份十五元的盒飯。那安徽女人連忙笑著對我說,哎呀!小伙子,你太客氣了。然后叫醒男孩說,來,快吃快吃。
我本來想等一會再叫醒蒙蒙的,誰知她立馬就醒了。蒙蒙揉揉眼睛說,我聞著香味就睡不下去了。
我把盒飯遞給她說,吃吧,要不涼了。
蒙蒙說,謝謝啊,你看有魚有肉的,還有半顆咸鴨蛋。太豐盛了!我從來都不知道火車上還有這么好吃的。
我說,別說了,吃吧。
蒙蒙哦了一聲,然后埋頭吃飯。
我關上窗子,不讓灰塵吹進飯里。陽光在窗子的阻擋下,在桌面上形成了長方形移動的光斑。
蒙蒙突然抬頭說,其實我媽也經常說我吃飯話多,但我就是管不住。因為嘴巴光動就不發聲就太浪費了,不但浪費我的體力也浪費是時間。
我頓時對蒙蒙又高看了一眼說,沒關系,你說吧。
蒙蒙笑了笑說,你讓我說我。又說不出來了。我這人就這樣,算了,還是你說吧。說說你的故事,作家不就是講故事的嘛!
我說,我不太喜歡講話。
蒙蒙說,你真無聊,人家坐一趟火車一沒帶電腦二沒帶游戲機的,多沒意思啊,算了,我還是給你講講我的吧。
我說,好,說來聽聽。
蒙蒙放下筷子認真的說,你知道嗎?哦,你不知道。其實我是在上海出生的,父母都是溫州人,知道溫州嗎?就是那個沿海城市。
我點了點頭。
蒙蒙繼續說,記得當時我爸跟我講,我是在一個紅房子里爬出來的。
我說,那是紅房子醫院。
蒙蒙說,反正差不多了。我剛出生那會兒,我爸爸就在上海了,我住在一個老上海人租給我們的房子里,那里不大,只夠放兩張床和一張書桌,整個房間只有一個發黃的燈泡,窗戶很小,玻璃也很厚,陽光根本照不進來。小學五年級以前都是住在那兒的,因為還小,大了就不行了。我發育的晚,到七年級才會有那個…就是那個……
我笑了笑說,沒關系,繼續說。
蒙蒙面帶羞澀的說,你看,我還是會害羞的對不對?其實那個時候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在七年級時,老師上了一節生理衛生課時我才知道,男生在那天特積極,不停地向老師提問,問的老師臉都紅了。哦,忘了說了,我們的老師是女的。你說男生怎么懂那么多?但我們班的女生就不樂意了,和男生吵起來。最后鬧到校長那里,校長說以后不許上生理衛生課了,我們聽到后太高興了。你知道嗎?我們每次上生理衛生課,我們女生都紅著臉,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真希望趕快下課,等到課結束后,我們女生以為解放了,但沒想到男生特別無聊,總會翻我們女生的書包,找有沒有衛生巾,我們當時恨極了,但有一個男生從來沒翻過,帶著眼鏡看起來挺老實的。我們女生也一直認為他的確比較老實,之后我就跟他好了。
不過等到后來這種情況就好多了,男生也成熟多了,我們女生總是成熟的比男生早,但是他們成熟的比我們快。
那時我們學校有幾個長得又高又帥的男生,有沒有錢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有錢人總有辦法讓自己變帥的。當時我們好崇拜他們,每次他們體育課打籃球的時候,我們就在樓上的窗口望著,喊一聲帥哥就立馬蹲下并蹲下。
有的時候會認識許多外校高年級的男生,我們班的女生就喜歡跑到外校和男生見面,在外面逛街,吃一頓晚飯才回來,有時還會喝酒。
有一次我也喝了,不過只喝了小半瓶啤酒,但第二天不知怎么的就被老師知道了,我們幾個女生被訓了一個上午的話后都哭了,那個老實的男生給我遞的紙巾。
但我們追求帥哥的步子依舊沒有停止。我們的QQ里都是本校和外校的男生,他們喜歡調情,如果是那個時候我會感覺很浪漫,但現在我會覺得惡心。可能是年紀變了,閱歷變了,觀念也隨之改變的緣故吧。我越來越不喜歡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男生了,我原來交過許多男朋友,他們都太廢了。
但到初三后我就轉學了,轉到溫州去讀書,因為在上海沒有本地戶口的學生是不能參加高考的。于是我就回去了,我是一個人回去的。住在我外婆那里,讀了三年高中,一年初中,高考就考回上海了,我現在大四。
男孩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蒙蒙明顯說累了,她猛吃了幾口飯,然后抬頭說,哎呀,冷掉了。
蒙蒙邊吃便問我,怎么樣?還可以吧?
我說,比我講的好多了。
蒙蒙笑了笑說,你還是第一個聽我講這么多故事的人,不知道為什么,原來感覺這些事情不怎么樣,但現在感覺講起來特別有味道。杜拉斯說,當一個人開始回憶的時候,他就開始老了,我可能真的老了吧!
我說,你喜歡看書?
蒙蒙說,那當然了,我從小就喜歡看書,什么《悲慘世界》、《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都看的,不過我最開始喜歡看《成語故事》,以前學校里的圖書館我常去,所以我才想當個作家,但后來發現根本不行。
我問,為什么?
蒙蒙說,哎呀,就是我自己不行,寫來寫去跟寫作文一樣,前后加起來還沒一千字。
我笑了笑說,沒事,慢慢來,這個急不得的。
蒙蒙說,我同學也這么說,于是我后來開始寫長篇小說,寫到男女主人公都死了,紙還不夠我上一星期廁所的。后來我就放棄了,仔細想想,我可能真不是這塊料。到高中的時候我學了繪畫,然后我考進了上大,其實我發現我畫畫挺好的。以后應該能當個畫家。要不這樣?我給你畫畫,你給我寫書,我們互相捧紅,那個時候我們就發了。畫我都構思好了,你坐在窗戶邊上,看著窗外的風景,眼神要憂郁一點,就叫做《孤獨行者》,怎么樣?你嘛,就給我寫一本傳記,介紹點生平經歷,剛才我都不告訴你了嗎?你可以寫點,不過不好的事就就別寫了,不然太損形象了,你說呢?
我說,計劃的很好,你去當經紀人吧。
蒙蒙突然不高興地說,我知道你是故意在嘲諷我,別以為我聽不出來,好了好了,不說了。蒙蒙轉頭望著窗外吃飯,然后轉身對男孩說,小弟弟,我告訴你啊,你旁邊的大哥哥太壞了,不要理他知道嗎?
男孩紅著臉點了點頭。
蒙蒙高興的摸了摸男孩的頭說,真乖。來,給你一個咸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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