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赴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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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練白綢裙擺上繡著素淡錦華，雖是素淡，也是奢華，這從細致的針腳便可看的出。面前的人一手握著茶盞，一手捏住盞蓋緩緩濾去浮層的葉沫兒，輕飲，茶香。

　　昨日半夜醒來我便躺在這個破敗的屋子里，屋門上了鎖，我出不去。透過破碎的灰白窗紙，見到的便是雜草叢生長滿青苔的小院。想來是一處偏僻鮮遠眾人皆以忘記的院落。

　　“木青雨?！彼_口便說出了我的名字，已是多日未見，矮桌上的白燭投出的橫黃燭光灑在她白瓷般的肌膚上，將她籠上一團淺淡光暈，越發顯得面容清冷，如她今夜身上練白綢衣裙上繡的梨花，出塵。墨色眼眸凝視我，無波。

　　她放下手中的茶盞，揉了揉微酸的手指道：“你已不記得我了？”她彎起嘴角，輕聲一笑：“一年前滄耳江上，你跳的同樣是那曲‘夜雨霖鈴’。本宮那日在，南相也在。”

　　“我派人多番尋找始終尋不到那個為你附曲之人，也就是林肅平的下落。當年你以葉筱筱名義跳了一支舞便轟動中原，真正的葉筱筱當然亦是想不到的。她被壺梟困在西疆脫不得身，南相知情，彥楚知情，我亦知情?！?/p>

　　是啊，蘆遠所說的白衣女子是我，我已記起來了。那夜江風陣陣，江水泛起的微波，將好些繞著我停在江上的花船推宕，我記得。

　　岸上圍攏近千人，人聲攢動。近岸的畫舫中，一人素手吹簫，即便是在夜晚，那身白衣卻如一粒明珠，分外耀眼。我隨了簫音起舞，江風吹起裙角，素白，同他身上的一樣，是肅平。

　　一年前于蒼耳江上跳舞的人是我?；蛟S這才是柳方中令我獻舞的真正起因。

　　她的話在繼續：“南郡越初葉筱筱，以一曲‘蘭芝念’名動中南。其后頻頻跳出眾人艷羨又不得不為之心動的靈魂之舞，其中被人熟稔的‘夜雨霖鈴’亦是她最為出色的舞，這支舞曲，即便那時身在鈅銀的我也是聽說過的?？伤晃柽^一回‘夜雨霖鈴’，那一回便是在西疆國主的宴席上?！?/p>

　　“肅平在哪里？”她的聲音含了些許溫度，些許急促，撲面而來，若水眼眸中的關切又是怎樣的濃烈？

　　見我不語。她笑，目中含了輕嘲：“木青雨，你是怪本宮困下你，阻斷你出宮？”

　　“彥楚**，旦凡他看上的人，有誰不是被他手到擒來？你以為你逃的過？你若真的持那張令牌到了城門，想必此刻已無葬身之地。”她停了下來，看了眼隆蕪嬤嬤。

　　隆蕪嬤嬤會意道：“昨日老奴正巧在西林館外，見著御前侍衛張庭跟在葉姑娘與靜若身后，張庭見姑娘獨身前往城門便已拔刀，老奴先張庭將姑娘擊暈，帶了回來，方避過一劫?！?/p>

　　我不禁對她輕嘲笑道：“嬤嬤如此會編故事，青雨自愧不如。”

　　她淡淡瞥了我一眼，道：“你未感到一絲冷風拂背么？張庭得以被彥楚所用，靠得就是一身霜降刀法?！?/p>

　　我怔怔失了語。

　　她繼續道：“靜若是彥楚身邊的二品姑姑，張庭又豈會不認得她？”

　　朱菲，原來在宮中的名字叫靜若。若是真如她們所說，她便再也無法在宮中行事。

　　“能夠根治肅平的只一味藥?！?/p>

　　“忘了告訴你，柳方中手中并沒有浣水凌蘭。如若我能醫好肅平，你可愿意做出點犧牲？”

　　我凝著她輕聲道：“愿聞其詳?！?/p>

　　“柳方中將你帶到這里，自有他的目的，他當然不會幼稚到以此來動搖我的決心。只是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將你送給我，他會錯失掉什么東西?！彼従弴@道：“能救肅平的，也只有你?！?/p>

　　一記耳光突然扇到左側臉頰上，火辣腫脹的疼痛襲來，令我心生憤怒。未等我反應過來，又一記耳光便已飛速落到右臉頰上。

　　“青雨犯了何錯，娘娘這般對我用刑？”我盯著她道。

　　她只對我淺淺一笑，目中的寒意如冰凌，刺刺扎在我肩上，嗓音陰冷：“你不要怨本宮心狠?！?/p>

　　隆蕪端來一個托盤到我面前。只見托盤之上放著一塊錦緞包裹的物體，有掌心那么大。她將錦緞打開，露出來的是一塊羊脂玉玦，其上有排列整齊凸出表面的點，看不出有什么特別。

　　她肅聲對隆蕪嬤嬤道：“隆蕪嬤嬤，仔細給本宮教訓了這個手腳不干凈的奴才，本宮眼里可容不得偷東西的沙子。”

　　她說：“給我打，打到她招供為止。”

　　“奴才遵旨，來人，把她給我壓仔細了?！?/p>

　　嬤嬤的聲音在身前響起，一個機靈拉我回到現實。

　　蘇妃已經離開。

　　四個嬤嬤如同餓狼般撲來，來不及反抗我便被她們拖到屋外。

　　窗口映出的燈火昏暗，照亮了院內茂盛的齊膝高的雜草，尖刺的蟲鳴并沒有被眾人發出的聲響打擾，反而越發凄切叫囂。

　　嬤嬤將我扭送到院中的長凳上，壓住我反抗的四肢。我俯身凝著青石磚上厚實如毯的青苔，外衣便被她們脫去，夜風吹來陣陣寒戰。臀部的痛楚便隨了板聲一陣強似一陣，每一下似都敲在骨頭上，痛的我緊緊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喊出聲來。

　　夜風習習，送來花香。銀白月光投下樹影斑駁，落了塵土，灰了一片。

　　耳邊的棍棒之聲，廝打我的皮肉，卻抵不住心中的那股越來越濃的迷惑。月光拉長眾人的身影，如同森裂猛獸正一口口吞噬享受著血腥刺激的生肉。

　　血水沿著嘴角流下，一滴滴落到地上的一汪積水里，褪了色。額角的發濕透，一滴水滴下來落起的水花濺到了低垂的臉上，冰涼。原來是被冷水激醒。

　　來人抓住我的胳膊，拎起我，腹胸以下拖在地上，陰寒飛速貼了衣裙透到身上。下頜重重磕到石板，一幅骨架要散了般疼的我抽了口氣。身后的房門關上又鎖上，些許腳步聲越來越遠。

　　院內獨留一個女聲模模糊糊傳進來，似又踏了腳步遠去。

　　“姑娘想要救出林公子，今日挨的板子便值得。姑娘不要怨恨娘娘才是?！?/p>

　　又是一陣咣當的鎖門聲，之后便徹底安靜了。

　　身下的石板像常年凍在冰窖里，貼在身上吸食著漸漸冷去的體溫。腿像是千萬只小蟲撕咬啃切，伴著潮濕霉腐之氣，一撥又一撥襲來。漸覺招架不住，眼瞼粘在一起便睜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