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撒旦面具之后—《帝國的毀滅》

　　我們時常總是會對歷史上那些傳奇式的、神一般的或者是邪惡的、撒旦一般的人物有著十分的好奇心，因為我們總是希望能再多的知道一點他是怎么想的，有過怎樣的經歷和故事。在他成功背后不為人知的充滿誘惑的故事，在那些野心、瘋狂之后的日常生活。他們的愛情，他們思想的來源和形成中的現實，那些常人不可支的孤獨和對于權力、金錢和稱霸世界的決心，那些遠大的夢想和駭人聽聞的報復……我們都想知道，在這些人物之前我們都變成了愛打聽他人、窺探他人的狗仔，希望能從歷史所留給我們的那一個小的缺口窺探到其后的巨大格局和整個世界。我們的生活和生命都在平凡的過，被瑣事和無數的煩惱消耗，我們也有遠大的理想但卻因為現實而畏手畏腳，我們愿意去讀那些英雄冒險的故事，那些傳奇式的歷史人物傳記，因為我們希望在現實的重負之下我們還能想象那些輝煌。

　　希特勒。無數的人聽到這個名字就會有無數種想法，而我們在歷史的教育下一致的認為他是邪惡的、撒旦的使徒、戰爭的罪魁禍首、殺害猶太人的劊子手，他是這樣，這些罪行他也必須承擔。二戰所帶給全世界人民的傷害（尤其是猶太人的）是不可遺忘的，我們雖然并未親歷戰爭，但是我們卻能通過那些戰爭生者和其他的人的故事、回憶來想象戰爭的恐怖和對于人的摧殘。于是在歷史的正義和邪惡，英雄和罪人的劃分下，希特勒是毫無懷疑的在罪人的一行列。我從未懷疑過其他人所讓我懷有的這樣認為，但是當我漸漸長大，只是增長和對世界的認識增加，我發現或許在其他人所指定的認識之外還會存在著一些我們有意或是無意所想要忽視的東西，并且這些卻也是我們所好奇中最為主要的一部分。

　　我曾經看過卓別林的《大獨裁者》，我在其中認識了那個瘋狂的、激動地戰爭煽動者。也有人會說希特勒是一個非常出色的演講家，我想這是我們所不能否認的。我細致的看過希特勒的演講錄像，他演講時的瘋狂和激情澎湃是是非常有感染力的，生在其中的人不由得就真的相信他所說的那些會成功和實現，他們真真切切的感覺德國的救世主已經降臨了，把他們從經濟蕭條和一戰之后的一蹶不振和屈辱中拯救出來。這也就是為什么希特勒會有那么多的追隨者的原因之一。人們被他的演講感染了，他們相信了，而相信的力量是不可估計的。于是在我們的心中希特勒就應該是那個樣子的，瘋狂、偏執、殘酷和激情，演講的時候揮動著手臂，仿佛咫尺之間已是整個世界。但是當我們看完奧利弗·西斯貝格所拍攝的《帝國的毀滅》這部電影之后，我們迫不及待的想問一個問題：“這還是我們一直以來所認為的希特勒嗎？”

　　《帝國的毀滅》拍攝于2004年，可想而知這會是一部引起世界轟動和討論的電影，而原因也是十分清楚，因為曾經希特勒把世界上的大部分國家都拉入了戰爭之中。而不出所料，各國都在討論這部影片，每一個現代人都想要進影院卻看一看那個把世界卷入戰爭中的撒旦是什么樣子的。那么我想，當那些人看完這部影片他們也定會有和我一樣的疑問：“這還是我們一直以來所認為的希特勒嗎？”人人都在想著問題，而人人都要嘗試著自己來回答這個問題。

　　影片一開始，幾個士兵帶著四五個女孩在夜幕下穿過一片廢墟來到一處嚴格保護的地下指揮所。希特勒的最后12天都在其中度過。這樣的開始會讓觀眾感到緊張和沉重，下意識的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但是他們只是來應聘的，他們來應聘元首希特勒的秘書，這對于他們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至高無上的榮耀。他們緊張但期待，詢問士兵是否也要行納粹禮，士兵說只需要回答“嘿，元首”就行了。我們都在期待希特勒的出場，而不由的在電影院像那些等待的女孩一樣向前傾著身體。希特勒出場，他首先對那些女孩說的是“謝謝你們半夜跑過來”并且可以說是慈祥地說。然后他一一詢問來這名字并握手。到這里我們都沒有看出我們所想象的那個希特勒，在我們的想象力他是應該滿臉兇相，傲慢且冷漠的看著那些女孩，或者是瘋狂的，但這里不是，我們不由得覺得好奇，也隱隱的開始不安。而隨著故事的發展，希特勒面試看中的女孩在打錯字的時候說“我建議再來一次”時，我們的不安開始增加并漸漸的瓦解。電影里的希特勒說的是人話，做的事人事，并沒有因為女孩的錯誤而歇斯底里的批評或者是直接拉出去槍斃，我們不得不看到希特勒就只是一個人，和我們一樣的人。

　　而這也就是這部電影中受到最大的爭論和質疑。批評者說導演把這個戰爭罪人拍的太有人性了，他會微笑、有教養、低聲地、心平氣和地和別人說話，他喜歡狗并且是一個素食主義者。這些都會讓人們感到不安和被冒犯，但是其實有一點我們一直都沒有注意到，這部電影導演所想表達的并不是為了挑戰現在人的固定認識和觀念，也不是為希特勒翻案什么的，導演所作的只是把一個被人們視作魔鬼、撒旦和罪人的這樣一個第三帝國的領袖放回最基本的人的范疇來講，而是他以一種更為強烈的使命感與責任感，更為誠懇的方式回首德國歷史上這個最為黑暗的篇章，對歷史提出了強有力的質問：為什么慈愛的父親會變成邪惡的殺人怪獸，人民變得野蠻成性？為什么整個國家都在用一種如此荒謬的眼光看待世界？導演西斯貝格并沒有回避這些痛苦，而是以一種嚴肅且客觀的態度來完成這一部紀錄片般的電影。那么我們也就不得不要回答這些問題，為什么？

　　斯坦福大學著名的心理學家菲利普·津巴多教授曾有一部書叫做《路西法效應——好人是如何變成惡魔的》。這部書的副標題剛好符合我們想要回答的那些問題。曾經作為一個普通的人，希特勒是怎樣一步步的從曾經的路西法墜落成了最后的撒旦呢？原因何在？要回答這個問題是需要時間和嚴謹且需要大量的材料的。而對于分析這樣的一個問題，外在和內在的環境是必不可少所需要分析的，那么當時的德國——或者說在那之前的德國是什么樣的？自從一戰德國戰敗，巴黎和會使得德國慘遭各國各種各樣的壓迫、冷眼和侮辱，整個民族都因此深陷進一種顏面全無、自卑且十分憤怒的局面，其后發生的經濟危機和隨著帶來的社會問題讓原本就苦苦為繼的德國難以忍受。德國整個國家都氤氳著那一種渴望改變、渴望尊嚴和平等的氛圍，而加上政府的無能，民眾的不安、躁動和亟待改變，希特勒的展示舞臺就一步步的為他搭建好了。他那樣出色的演講天賦和所保證給人民帶來生機和轉折的保證讓他輕而易舉地就得到了民眾的支持，保守壓制和被當做二等公民看待的德國人民相信拯救他們的領袖產生了，他們將再次以平等、富足的身份站到歐戰的舞臺，站到整個世界的舞臺，而長久以來所積下的憤怒和仇恨也在其中飛速增長，他們想要報復曾經給他們帶來傷害的世界，他們將要從那些拿了原本屬于他們財產的猶太人和其他人的手中奪回來。整個德國都在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的泥潭里越陷越深，最終爆發，成了危害他國、他人的戰爭……

　　在電影中，當蘇聯紅軍畢竟柏林，許多的軍官都不愿意投降，而他們其中眾多的人所用的理由都是不愿意再一次像一戰時那樣。他們其中許多人都經歷過曾經的一戰，也有很多人是在一戰的懲罰中所成長的，伴隨他們的便是冷漠和侮辱，他們不得不在其他國家的壓制下生活，尊嚴全無。那些軍官不愿意再一次經歷曾經的那樣屈辱，他們很多人因此自殺。這些也許就能回答導演所想要探討的那些問題，人民變得野蠻成性，整個國家都在用一種如此荒謬的眼光看待世界。

　　而對于希特勒本人的野心和報復在電影里也表現出來。他的房間里掛著腓特烈二世的畫像，這個曾經讓普魯士成為歐洲霸主的統帥在政治、經濟、哲學、法律、甚至音樂等諸多方面都頗有建樹，他是歐洲歷史上最為偉大的統帥之一。希特勒希望自己能夠像這位先輩一樣，拓展疆土，發展軍事和藝術，讓德國再次成為歐洲的霸主，甚至是世界的霸主。他好似一個心懷偉大理想的狂人一般，夢幻的不依不撓的重復著自己的這些，想象著未來的宏圖。電影里希特勒多次都在自言自語式的說著自己的夢想，未來的世界霸主?？吹竭@些，你不覺得便產生一種幾乎是同情的感情，當你自己意識到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因為我們自己曾經也有夢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渴望改變世界，讓世界為了我們而改變規則的偉大夢想。這一點讓我們對希特勒念念不忘重復自己夢想的時候所有共鳴。曾經的亞歷山大渴望自己能像阿克琉斯那樣征服世界，于是他東征西伐。我們都有過這樣偉大夢想的時候，不同的是我們大部分人都沒有實現他們的力量，只能遺憾。而希特勒，他堅信自己是擁有這樣的力量且是一定能實現的，但是在實現這些夢想時所用的手段和為達目的而傷害他人的做法讓他為了這些夢想背負起罪惡，變成撒旦的走狗，殺人的劊子手和惡魔。而這也許也是我們能從其中所學到的。

　　讓希特勒重新變成人，穿過那面撒旦的面具真實的看到這個曾經讓世界混亂的人，這是導演西斯貝格最值得肯定的，并且他也通過這樣做告訴我們，對于那些曾經的歷史人物，無論他是被稱作神還是魔鬼，我們都應當讓他們回歸做“人”的最基本點去看待。讓那些神走下神壇，讓那些魔鬼掀開面具讓我們看一看背后的那些不為人知的故事。歷史幾乎是謊言堆積起來的教科書，我們所看見、所知道的只是那些掌握著真實歷史人們所想讓我們看到的、知道的。是否有人真的變成了神？那也是否有人真的變成了魔鬼？如果我們按照臉譜一般來定義這些歷史人物，那么我們變成了某樣宣傳工具也對于死去的無力辯論的歷史人物的一次污蔑，只有當我們全面的、冷靜且客觀的看待那些傳奇式的人物之時，我們才能真正的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歷史的怎樣的！

　　以上的觀點并不是為了希特勒翻案，并且他的那些罪行也是真實且不容置疑的。我只是希望我們能透過這些來看到背后所隱藏的問題，那些問題和質問雖然痛苦，但是只有客官理性卻看待、對待這些問題，我們才能真正的從那些謊話連篇的歷史中學到些東西，獲得告誡和警示，以時刻的提醒我們自己不要再重復那樣的錯誤，不要再變成那樣的人。歷史是一條河流，是一條環狀的河流，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想盡辦法避免那些一次次逃不過去的災難，不要重復和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