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遇見

　　一

　　在前面拐角的地方，春雪會繞大圈走，每次路過這里，她都會不自覺地想起一個人。今天，她路過這里是，又是一個人笑了。

　　初一開學的第一天，春雪從這一條路去上學，那是她第一次從這條路走，她看著前面拐角處一個牌子上寫著：“向陽街”，心想怎么這么個名字。她沿著牌子拐過去，忘記了按鈴，直到聽見前面有按鈴聲，她才意識過來，可是已經晚了。兩輛自行車就這么相撞了，可是撞倒的只有一輛單車，就是春雪的。春雪連同著自行車一起摔在了路上，春雪的頭靠在旁邊花壇的小樹上。

　　過了四年，春雪依然記得那時她靠在哪一棵小樹上，從右手數的第六棵，從左手數的第二棵。

　　撞她的是一個男生，春雪不會忘記，那一天他穿著海藍色的短袖，那件短袖看上去做工很精細，顏色也很純正，像是永遠不會退色的樣子。

　　實際上那一天的記憶在春雪心里確實永遠沒有退色過。

　　當時的春雪氣沖沖地看著他，他只是差一點摔倒，但畢竟還沒有摔倒。在車要靠向地面的時候，他左腳先著了地。他沒有急著去扶摔倒的單車，而是順勢讓車子倒下，自己從車上下來了。

　　春雪記得，那時他站在她面前，向她伸出了右手。

　　“你沒事吧？”

　　這就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幾縷陽光悄悄從他的指縫溜出，輕輕地落到了花壇的小樹上，印在了春雪的心里。如果不是那時摔倒靠在了小樹上，春雪可能到現在也不會知道這里有幾棵小樹，可是那一次她記住了，記住了，就再也沒有忘記過。

　　他向她伸手，是想把她扶起來，而春雪還是沒有選擇伸過手去。印象再好，也抵不過自己那顆高傲的心，她寧愿自己起來。

　　他是陸憑，春雪初中三年的同班同學。

　　二

　　春雪想起當時發生的事，覺得自己真傻，總是搞不清方向，明明是往右走，她卻弄成了往左走。不過要不是那次弄錯了，她可能就不會在路上被陸憑撞倒，也不會被陸憑告訴說走錯了方向。

　　從那時起，春雪的心里就多了一點點自卑，尤其是在陸憑面前。

　　越是面對自己在乎的人，越是在乎自己不夠好。面對他時，所有簡單的問題都會變得很糾結。

　　那個路口，如今成了她和他上學路上唯一能遇見的地方。這是不是算是他們還僅剩的交集呢？春雪不知道，只是記得很清楚，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三

　　這一天的陽光格外明媚，晨風吹得也很是舒服，尤其是騎在自行車上的時候，路上也沒有擁擠的人群，原本應該很愜意。可是這樣的情形，自然就意味著，他要遲到了！

　　他飛快地騎著自行車，很快就到了學校的車棚外，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發現有人占了他的車位，怎么偏偏在這個時候碰上這么倒霉的事，這下他的自行車該放在哪里呢？一眼望去，自行車全都整齊地排放著，似乎還陰險地望著他。可惡，都是這輛綠色的自行車，占了他的車位！他索性把那輛車擠了出來，雖然這樣很不像他的作風，但是這種快上課的時候也顧不得了，再說，這本來也就是他的車位。

　　放好自行車后，他拿起車簍里的幾本書就往教學樓跑。空蕩蕩的操場上還有個高高的女生他也完全沒看到。那女生背著個大書包，不急不忙地走著，不知怎的她就往后望了一望，這一望就出事了。“喂，你給我站住！”“前面的，你跑什么跑？”這女生在后面吼道。他回頭一看，心想：“這么好看的女生怎么這么不溫柔呢？”

　　“你是在叫我嗎？”他很禮貌地問了一聲。

　　“你廢話！這么大操場就你一人，我不叫你叫誰啊？”這女生聲音還真是大，火氣也不小。她有著一米七的個子，看上去卻沒有那么成熟。頭上那高高的馬尾有點偏離了正中心，正好配合著那鄙視與憤怒的眼神。

　　平時很少看到這樣潑辣的女生，他覺得很好笑，一時忘了遲到的事，他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自己和這個女生從來沒見過，第一次講話她就這么不客氣，自己居然不生氣。

　　他笑了笑，說：“你不是人啊？”

　　這女生又好氣又好笑，最后還是很不客氣地說：“誰讓你吧我自行車抬出來的？”

　　“原來是你占了我車位！我還沒找你算賬呢，算了，不跟你計較。我現在要趕去上課，我遲到了！”他突然想起遲到的事了，也不想耽誤時間，可他還是說了句：“你也快點去上課吧！”

　　這女生自覺理虧，但又不道歉，就只得趕著去上課。

　　四

　　遲到已是事實，按照慣例，他得在外面站三個早自習，他拿著本英語書在走廊上站著。看著的是英語書，想著的卻還是今天早上發生的事。他越想越奇怪，學校給每個班都劃定了停車線，那個女生停車的位置正好是他們班，可這個女生一點規矩也不講，難道不是他們學校的？那她背著書包來干嗎？上課了還一點都不慌張，怎么那么淡定？

　　一大串的問題都向他襲來，巧合的是，這個女生居然走到了他們班門口！

　　“你也是這個班的？”這個女生帶著一臉驚喜的模樣，好像完全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事，不過他可是還記得她剛才大吼大叫的樣子。他還沒來得及回答，班主任就出來了，順便把那個女生叫走了。幾分鐘后，那女生又回來了，跟他一起站在走廊上。

　　“你可以借本書我看嗎？”女生這會兒變得很文靜，完全不像剛才在操場上那副模樣。他遞過一本書給她，那女生打開書，裝作一副讀書的樣子，實際上是在問他：“你們班那個女生最好看？”

　　他好奇地望著她，說：“你真是奇怪，不問哪個男生最帥，偏要問哪個女生最好看！”他指著一個穿綠色外套的女生，說：“她叫楊春雪！是我們班最好看的女生了！”

　　“你不會暗戀她吧？這么肯定？”女生一臉壞笑地問。

　　“暗戀她的不是我！”男生也是一臉壞笑，“你看，三組第二排那個男生，長得帥不帥？就是他！他是我們班班長，有人說他長得帥，不過我覺得他沒有許亦彰帥，很多人也是這么認為的。”

　　女生東張西望，問他：“許亦彰？哪一個哪一個？”

　　他得意地告訴她：“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原來是你！你就是許亦彰？沒想到你那么自戀！”她一時太激動，突然跳轉身來指著他說：“我知道你，我是向葵，也是春雪的好朋友！”

　　他也覺得很不可思議，這個一直聽過的名字，這個很熟悉卻從來沒見過的人，居然以這種方式認識了。相比向葵，許亦彰表現得鎮定多了。

　　“一直也聽楊春雪提起你，今天總算認識了。”

　　五

　　“你叫許亦彰，那你是不是有個弟弟叫‘許亦弛’啊？”

　　“怎么說？”

　　“一張一弛嘛！”說完向葵就自己笑了起來，不過許亦彰告訴她，他可沒有弟弟。

　　走廊外是學校的樹林，放眼望去一片蒼綠，教室里書聲瑯瑯，好在這個角度沒有多少人能看到他們在聊天。許亦彰想，今天早上的早自習算是混過去了，不過，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