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心魔

　　一

　　沿著這條長長的巷子，春雪推著自行車慢慢地走著，夕陽下，她看見了自己長長的影子，那些她無比討厭的日子，是否也那么長?

　　二

　　剛回到家，弟弟就跑過來：“姐姐，我餓了。”春雪摸摸弟弟的頭，說：“姐姐這就給你做飯吃！”熟練地切好土豆后，她又從冰箱里拿出一個西紅柿和兩個雞蛋，不到一會兒工夫，飯菜就做好了。吃飯的時候春雪問：“晚風，爸媽什么時候回來？”從碗底發出一個很沉悶又模糊的聲音：“不……反正……晚。”春雪夾起一塊西紅柿說：“老規矩，我吃西紅柿，你吃雞蛋。”

　　春雪的爸媽平時工作都很忙，中午她和弟弟都在學校吃，很多時候都是她做飯給弟弟吃。弟弟今年九歲，比她小八歲，從小就跟著春雪跑，“姐姐”叫的總是很甜。

　　夜深了，爸爸媽媽還沒有回，春雪也還沒有睡，她睡不著。坐在床上，她拿起桌上的日歷，那上面的每一筆，都記錄著她的煩惱和痛苦，而這些的來源，都來自于她的同桌劉華美。

　　三

　　今天是十月十二號，她拿起筆在日歷上畫了一個無奈的表情。今天，她問劉華美：“你為什么想和我同桌？”她滿心歡喜地等著劉華美的回答，結果劉華美卻說：“因為你好欺負唄！”春雪立馬不說話了，劉華美又說那是開玩笑的，可是那句話在春雪心里怎么也抹不去，她相信這一定是劉華美的真心話，卻又打著開玩笑的幌子，真是可惡透了，可她又有什么辦法？

　　九月二十八號，日歷上有一個叉叉，那一天，春雪的書被劉華美打濕了。雖然劉華美解釋說是不小心打翻了杯子，但春雪老覺得是劉華美故意的，因為前一天春雪正好不小心打濕了劉華美的作業。想想那天劉華美大發脾氣的樣子，春雪不做聲了，只是擦著桌子和書。是不是故意的劉華美心里最清楚，她不會像劉華美那樣大發脾氣，她總是什么也不說，因為她覺得，不說對她是最好的表達方式。

　　九月十九號，日歷上有一個笑臉，那一天下雨，劉華美把自己的傘借給了春雪，自己轉了兩趟公交車才回到家。那一次，春雪被感動了，劉華美還是真心把自己當好朋友的。那時，她相信她們真的是朋友。

　　九月一號，那是開學的第一天，春雪無奈地去了學校，她不想面對劉華美，可她偏又和劉華美是同桌，她不想跟劉華美同桌，可班主任不知道為什么老愛讓他們倆同桌。春雪想：“這就是傳說中的孽緣吧！”她只是沒有面帶笑容，因為她實在不知道怎樣假裝對自己不喜歡的人笑。劉華美不知道怎么的，就對她說了一句：“楊春雪，你別老繃著個臉，我開學第一天的好心情都被你破壞了，真是不想跟你同桌了?！眲⑷A美說話總是那么直接，似乎從來也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她的那句話像在抽打著春雪的臉，春雪很想也那么理直氣壯地打擊她一下，可是心里的委屈一下涌上心頭，連說話都變得困難，最后她什么也沒說。

　　七月十二號，溫度一直很高，中午的時候春雪在教室寫著作業，她想喝水了，可教室的飲水機里沒水了，“要是有人給我送杯水來就好了。”春雪這樣想著，雖然有點異想天開，正好這時劉華美來了，給了春雪一杯檸檬汁。那一天劉華美穿著一件紅色的短袖，正好跟她臉上的顏色相映襯。她們一起喝著冰涼的檸檬汁，那個時候，春雪覺得劉華美真是個大好人，當劉華美告訴她她是來過之后再下去買的飲料后，春雪心里就更感激她了。

　　四

　　反正日歷上的標記從春雪高一時和劉華美同桌起就沒有少過，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個頭，有時候春雪真的想轉學了，可是這是不可能的。為什么自己就是和劉華美分不開？連課上老師請同學回答問題都是她們兩個人一前一后，飯堂里吃飯春雪好像也只有和她一起，除了劉華美，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在班上跟誰算熟。她和劉華美同桌快一年了，這一年里，她們鬧翻過很多次，每一次好像都是春雪輸，她吵不過劉華美。就算春雪再怎么小心翼翼地去和劉華美相處，還是難免會碰釘子，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不小心惹到她。劉華美的那些傷人的話總是在春雪的腦子里回旋，可劉華美似乎并不覺得那些話會給人帶來多大的傷害。要是有人說劉華美是大小姐脾氣，那劉華美一定會說：“楊春雪不也一樣是大小姐嗎？怎么能說我大小姐脾氣呢？”

　　要論成績，春雪還是比不過，劉華美在班上不是第一就是第二，這樣的孩子老師當然喜歡，雖然她人緣不怎么好，但春雪自認為自己在這一點上也強不過她去。春雪也想和班上同學搞好關系，比如說她想和陳典做好朋友，想認識活潑可愛的齊蕊，但是劉華美偏要和自己形影不離，其他人很少接近她。

　　有時候她想，這樣的女生怎么會有男生喜歡呢？可是偏偏班上的汪天就喜歡劉華美，汪天是許亦彰的好哥們兒，許亦彰又是春雪的小學同學兼高中同學，而劉華美好像對許亦彰有好感，春雪……不提也好。

　　春雪覺得劉華美不喜歡汪天一定是因為汪天長得有點胖，春雪倒覺得那不是胖，只是比平常人壯了一點而已。這個汪天真是死腦筋，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喜歡劉華美，哪怕劉華美拒絕了他那么多次，他還是喜歡她，每次劉華美值日，他總是跑去幫忙。

　　劉華美就像一個心魔般存在在春雪的心里，從來只有劉華美對她發脾氣，劉華美真的把自己當好朋友嗎？如果是，為什么總是任著自己的性子從來不去想別人的感受呢，如果不是，那為什么她又對自己很好？春雪真的不懂，或許劉華美對待朋友的方式就是這樣，或許她不懂什么是朋友。

　　難道就要這樣一直忍耐下去嗎？春雪比誰都清楚，這樣非常影響學習，一個同桌給自己帶來的影響遠比老師和同學帶來的影響大。她承認在這一點上她比不過劉華美，每次兩個人不講話之后，劉華美還像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寫她的作業，可是春雪卻什么心情都沒有了?？粗约旱某煽円稽c起色也沒有，而劉華美的成績卻依然那么優秀，春雪就更加責怪自己了。高二的期中考試，會不會又沒有任何進步呢？

　　五

　　春雪想睡覺了，這樣的日子也許永遠不會到頭，一想到她還要繼續忍耐，春雪就覺得心里很沉重。她看著窗外的天空，月亮是那么朦朧，像是被一層憂傷籠罩著，可是今天的月光又那么明亮，像是在透露著希望。“真的有希望嗎？”春雪問著自己，她又覺得自己是那么可笑，她的處境她的心情有誰知道呢？誰都不會懂，誰都沒有她了解劉華美。

　　六

　　手機響了，是向葵發給春雪的一條短信：“親愛的雪兒，我要給你一個驚喜！”收到向葵的短信，春雪心里安慰多了。向葵是春雪的初中同學，也是她最好的朋友，初中三年里，她就像護花使者一樣保護著春雪，不準任何人欺負她。向葵大大咧咧的，和春雪的性格很不一樣，但很奇怪，她們倆偏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只可惜，向葵不在她身邊，如果向葵也在這個班上，春雪一定不會碰到今天這樣的情形，可是，這都像是癡人說夢。春雪想著，要是和劉華美同桌的是向葵，向葵一定不會受委屈，一定不會像自己這樣為難了，劉華美也不會那么得意了。向葵和劉華美同桌？誰更厲害呢？或許是向葵吧，向葵像個野孩子，不像劉華美在家養尊處優。

　　記得小學時候的自己，敢為一個她不認識的男生打抱不平，現在為什么偏就怕了劉華美？只怪自己太沒用了，被一個劉華美整成這樣，學也學不好，睡也睡不好。

　　真的會有驚喜嗎？此時此刻，春雪想不出有什么驚喜了，再大的驚喜也不能幫她解決這個大難題，還是不去想了。

　　七

　　躺在床上，春雪閉上了眼睛，突然她的耳朵動了一下，那個熟悉的聲音從窗外傳來，那是有人拍打籃球的聲音。樓下的巷子里空寂寂的，每天晚上春雪關上燈后不久，就會有這樣的聲音傳來，似乎從初中起就有了。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聲音。這聲音讓她在漫長的黑夜里還能感覺到一陣陣的溫暖，那籃球拍打的節奏，就像幸福的節奏。她真的很感謝那個陌生人，總是能讓她在黑夜里聽到希望的聲音。

　　明天，那個不想面對的明天，還是會來臨，一秒鐘也不會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