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橘黃色的陽光鋪滿大地，蟲藏在路兩旁奏響古老而枯燥的曲調，不知將是迎賓還是送葬。兩雙明亮的眼睛盯著樹葉間隙外小路的盡頭。

“怎么還沒來？”卡爾倫斯用手肘碰碰諾拉。

“我也覺得奇怪，就算那人的馬跑得快，他們也早該到了。你沒事吧？”

“一切都好，你……”卡爾倫斯感到一只手握住了自己，柔軟溫暖的感覺如閃電，麻遍全身。他努力不去低頭看，小路卻變得模糊，嘴機械地張合：“你準備得怎么樣了。”

“現在還好。”諾拉放開手，頭始終沒轉，“不早就告訴你了，一、切、都、好！”

“我有點緊張，呵呵。你不是有那種能用來偵察的鷹嗎？”卡爾倫斯咧開嘴，給自己掩飾。

“所以我才覺得奇怪。放出去了，可惜有偵察范圍的限制。”

“要不我們向前走走？”

“不行。”諾拉緩下語氣，“呆在這兒，有原因的。”

“噓，有人來了！”卡爾倫斯用手指阻止她繼續說話，伸出左手，一根幾乎透明的淺灰色細絲不停地跳動，“有人穿過線，我們看不到。”

諾拉眸子驟閃，嘴唇快速張合，一道火墻平地而起，隔斷了小路。

“轟”的一聲，火墻邊燒出個人形。人形向后飛退，停在卡爾倫斯和諾拉藏身的那棵樹前。忽然，燃燒的人形面部打開一條縫，像是用手掀開法師帽，露出里面的面孔。

燃燒的袍子被扔在地上，火焰卷住草葉，草竟然變得更加翠綠。

殘缺的鎧甲粘在被灼紅的皮膚上，布滿裂紋。裂縫間清晰可見的傷口周圍黃色的膿水不斷地沾在鎧甲碎片邊，不斷地風干。腹部三道爪痕皮肉外卷，溢出紫青色的血液。

那人聽到有腳步聲，驚慌的眼睛看向身后。一個人穿著灰色皮甲，黑鐵束帶，胸肌高隆，雙臂下垂，冷冷地看著他。

“二哥，原來你埋伏在這。你的斧頭呢？顧及兄弟情誼嗎？我絕不會后悔的！你知道每次聽到那些絕望的吼聲，那些悲涼的求饒，看到歡聲笑語因我們而化成灰燼，我有多痛苦嗎？我死去的妻子和孩子總是出現在我的夢里，她們不說話，一直用失望和后悔的眼神盯著我，一直盯著我，一直盯著我。哈哈哈哈，可惜，可惜你們只知道我讓其它強盜團聯合起來，沒料到我會通知帝國軍隊。我要全世界的強盜都去死！死吧！”那人掏出紅色的魔法石，面部扭曲，腿上涌出青色的氣流，沖向前。

“不好，他要自爆！”諾拉躍出樹叢，翻身，拉弦，落地，兩支長箭刺穿那人的小腿釘在地上。小路上那些被黑色肉末飛濺到過的青草瘋狂地生長，穿透那人的腿部肌肉，緊緊地扣住。

“啊——”那人大叫一聲，痛苦地摔下身體，抬頭，充血的瞳孔里，對面的二哥像被潑水的泥人，呼吸間化為一堆泥土。一根灰色的絲線宛如狂舞的蛇，飛出土堆，在空中彎曲回繞，又斷成無數根，每根都直直地指向他。

“刺！爆！”卡爾倫斯跑出樹叢，風騷地擺出個造型，“耶！”

“笨蛋！”

“嘭”。一個魔法罩罩住卡爾倫斯，灰色的粉末在罩子外肆虐，魔法罩的火紅色漸漸地變淡。“諾拉，這是怎么回事？你在哪兒？”

　　　“別動，呆著。”灰粉末中傳來諾拉的聲音。

卡爾倫斯感覺諾拉很緊張，他想到魔法罩燒碎肉時的情景，“滋滋”的聲音又想在耳邊，不敢去觸碰它。

良久，灰色的粉末消失了，奄奄一息的魔法罩消失了，猶豫自己消失了。卡爾倫斯看到倒在地上的諾拉，沖過去，嚇了一跳。

白色的法師袍中，諾拉的臉上一條條黑濁的筋不停地蠕動，越來越劇烈。

“告訴我該怎么做!諾拉。”

諾拉的臉開始抽搐，不知是因為黑筋的暴跳，還是因為她要擠出了一絲笑容。她搖搖頭，凝視著卡爾倫斯，明亮的眸子慢慢地黯淡。

“告訴我！告訴我諾拉！”卡爾倫斯沒來得及故作堅強，眼淚逃出了眼眶，滴在諾拉干癟的臉頰。

諾拉動了動枯皺的嘴唇，說了三個字，靜靜地閉上眼睛。兩行清淚從破裂的眼角悄悄滑下，滴在地上，滲入塵土。風吹起，衣袂舞，只剩下一個慘白色的頭骨。

“好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