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求婚

　　云景山并不高，就是坡度有點陡，蹬起來比較吃力。如果我們能中間不加停歇地一直往上爬，莫約十分鐘就能到達山頂。但我們畢竟精力有限，哪有那么容易，免不了爬上幾步就抬頭“望頂興嘆”。

　　我和方鐘延打頭走，兩人一前一后緊緊相隨，接著是可青和梁思庾，最后是張文，因為長得胖的緣故，所以自然落在了最后面，走得異常辛苦。才走了三分之一，氣喘吁吁的張文突然接到一個電話，站住叨絮了好久，最后頗有些力不從心地望著我們，說他晚上有點事需要處理，今天只能玩到這了。

　　聽到他說要走，我很自私，也很“邪惡”的心內一陣狂喜——電燈泡終于走了！張文擦了把汗，轉過身下山，我望著他的背影，又望了望方鐘延、可青以及梁思庾，故意表現得很隨意地說了句：“張文一走，現在只剩下我們兩男兩女了，可青就交給梁思庾了！”

　　話剛說完，可青便張皇地撇過頭向遠處東張西望，假裝沒聽到更沒在意我的話。

　　接下來的行程，我們一行四人走得很是曖昧，空氣中迷漫著一股正在散發馥郁的淡淡情愫。我和方鐘延暫且相安無事，走不動時他會很及時地搭上一把手，腳下打滑了他會迅速敏捷地抓住我的手。可青早就累得不行，估計心內已是后悔不迭，怨聲延綿，埋怨我提出這個爬山的好建議呢！但當著自己中意之人的面，也不好表現得太過明顯，只能扯著臉訕笑，不停強調自己還走得動。清秀儒雅的梁思庾雖不多話，但卻是個心細眼尖之人，一眼便看出可青臉上的逞能，不覺放慢了腳步，搭上一只手扶著可青的手臂慢慢行進。

　　看著他們倆人相互扶持著在我和方鐘延后方爬山的場景，一路上的我不知回過多少次頭呢！

　　終于爬上了山頂，我俯身回望，可青與梁思庾倆人離山頂還差了一大截。我和方鐘延只好先徑自選了塊空地，摸索著搭起露營用的帳篷。等他們倆人氣喘吁吁地到達山頂時，我們的帳篷也基本完工了。此時，極目四望，夕陽正紅，靜謐安然的天空透出一片難得的安詳與寧靜之氣，夕陽殘暉薄薄映照在我們臉龐，煞是好看。

　　在山頂上露營的人不少，多半是正值青春的年輕人。天色暗下來之后，各種野營活動也陸續熱鬧地展開來。大家燃起篝火，做起游戲，唱起歌，玩會牌，說起悄悄話，應有盡有。只要是條件允許，玩什么的都有。

　　坐著休息了一會，我們四人去山頂小賣部買來很多零嘴，在地上鋪了滿滿一片，然后盤腿圍在四周，一邊看星星，一邊聊天，一邊吃東西，玩得不亦樂乎。后來仍不盡興，干脆玩起了斗地主，本來方鐘延也想參和，我霸道地努努嘴，偏不讓。所以，畫面就變成這樣——我、可青、梁思庾三人架著脖子盤著腿，笑得不成樣子地玩著斗地主，方鐘延則無可奈何地縮坐在一旁，將雙臂盤在胸前，聽我們一會兒飛機，一會兒大炮地扔著紙牌，心不在焉地聽得一頭霧水。

　　之后，他的手機嘎然響起，我漫不經心地扭頭看了看，卻正好瞥見他眉頭輕輕一皺地表情。我剛想詢問一句，嘴還沒來得及張，他卻神色凝重地拿著手機，快速站起來，走出好遠。心下疑惑，在發牌的空隙里我特意朝他看了幾眼，似乎他正在和誰吵架，就連陰晦的月光也難掩住他黑暗中一臉的怒氣。他一手撐住身旁的樹干，身子隨著語調的高低有了些微的搖晃。我有些好奇，不知他到底在和誰爭吵。他終于掛斷了電話，神情蕭瑟地走了回來，重又在我身邊坐下。

　　“老k！”我甩出一張牌，歪過頭故意湊近方鐘延，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了句：“吵架了？”方鐘延沒有轉頭，很默契地朝可青他們笑了笑，壓著嗓子輕聲說：“沒事，都是公司里的事。”

　　我將信將疑地轉過頭，沒有再追問下去。可青和梁思庾絲毫沒有發覺我和方鐘延暗中的對話，仍舊專心地打著手中的牌。

　　月已中天，我們一直玩到晚上十一點才散，睡意頓時來襲。總共搭了兩個帳篷，自然是我和可青一起，他們兩個大男人一起。收拾好自己快速地鉆進帳篷，我眨巴著眼睛，狡黠地悄悄問可青：“梁思庾，怎么樣？看你們倆爬山時還有點默契，進展如何？”

　　正躺成一個“大”字的可青聽到我的話，一個扭頭，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我，突然從被窩里拉出我的手握緊，嬌羞帶笑，壓低聲音喃喃道：“我覺得就是他了！”

　　心下一喜，我立馬笑了，繼續問：“那他呢？他對你有感覺么？你看得出來嗎？”

　　可青怔怔看了眼我，又朝上翻了翻眼睛，皺眉想了會，像是自語自語。

　　“應該是有吧???一路上他對我挺貼心的。”說著，一抹紅暈爬上可青的臉頰，將她暈染得很是嫵媚。

　　我沒有繼續問下去，這樣就夠了。正是春情萌發之時，就讓他們慢慢醞釀和播種愛情的小種子吧！

　　夜色如水，山頂漸漸安靜下來，只聽得見兩三對情侶稀疏遣倦的說話聲，有一句沒一句地響起在右耳，過一會兒又跑到左耳，朦朧而飄渺，像極了小時候媽媽給我唱的搖籃曲。

　　似睡未睡之間，我似乎迷迷糊糊地看到在星星篝火不遠處，有一對男女在淺白月光下并肩相坐談心的畫面。收眼看向身邊，可青早已不知所蹤，只剩下一個空空的被窩???

　　這一夜，我睡得格外踏實。在大地質樸淳厚的懷抱中，在大自然廣闊無垠的天地下，我這算不算是一次“詩意地棲居”呢？

　　再次醒來時，天還沒亮，只微微泛著股白。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看時間，才凌晨五點，一旁的可青睡得正香，鼾聲輕微舒緩。可此時我睡意已消，再睡也無用，索性輕手輕腳地從帳篷中爬了出來。剛一抬頭，卻看到不遠處正負手佇立于山頂之顛的方鐘延，他的背影我早已熟記于心。

　　原來，他也醒得這么早，是想侯在這里等待日出么？我斟酌著步子，悄無聲息地走到他旁邊站定，沒有說話。方鐘延沒有注意到我的到來，似乎正專注地想著什么，眼神冷峻，眉頭緊鎖，手頭還夾著一支快燃盡的煙。我這時才注意到，他的腳下還散落著好幾個燃盡的煙頭。

　　很快的，大概是眼角的余光，他注意到身邊的我，轉過了頭，沒有絲毫吃驚和意外，仿佛我本就該靜靜地站在他身邊等候日出一樣。

　　我笑著開口說道：“你不會一宿沒睡吧“看這地上一地的煙頭。”說著，我低下頭，拿腳輕輕踢了踢地上的一根煙頭。

　　方鐘延望著遠方天際出現的魚肚白，淡淡吐了口氣，幽幽回道：“沒醒來多久，又睡不著，干脆就起來等日出了。”

　　此時的方鐘延，語氣中全無調侃梛揶之氣，倒讓我有點不大習慣，可一時又找不到可以應答的話。說來真是奇怪，不和方鐘延調侃挖苦著說話，我似乎就瞬間詞窮了。于是，我們兩個人就那樣并肩站著，靜靜不語，默默看著遠方的天空。

　　好一會兒，才聽身邊的方鐘延說道：“日出之所以美，是因為它只有一瞬的生命，錯過了就得等下一次。可是，你卻永遠找不到當初如風而逝的那個唯一時刻，看到歲月里逝去的那一次日出。因為，你永遠不可能還原過去，只能向前，迎接一個個新的生命，新的人，走進新的生活歷程之中。”

　　我被方鐘延冷不丁的一番感悟弄得有些發愣，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聽方鐘延繼續說道：“其實，我們都應該向前，萬萬不要回頭，即便前方有萬丈深淵，也要默默承受，因為這就是我們的生命歷程。未來，才是我們將要度過的，而過去只會讓人執迷不悟，被仇恨、誤會、執著支配，把今天和明天涂改得面目全非。所以，見月，我們都應該向前看。”

　　方鐘延說得一本正經，一臉嚴肅，倒讓我不好意思開個玩笑緩和氣氛，只好輕點頭：“是啊，我們都應該向前看，就像要看今天，也看明天的日出一樣！”

　　方鐘延聽到我的話后，竟然笑了：“明天的日出你是看不到了，估計還在床上睡覺呢！”

　　好不容易說了句文藝氣的話，竟被他取笑，我嘴巴一撇，眼一橫，望向別處幽幽說道：“也不看看自己，好像剛才是誰說了一大堆文縐縐的話！”

　　方鐘延笑了笑，突然又停住了，微低著頭好半天沒有應聲。

　　“我們結婚吧！”平地驚雷，方鐘延突然說道，扭頭看向我。

　　嘴唇微張，心臟狂跳。這句話實在太出乎意料，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轉過頭驚訝地盯著方鐘延，不可置信：“什么？”

　　方鐘延一把拉起我的手，又抬頭看著我的臉，眼神里蓄滿了深情蜜意，盈盈地搖曳、閃爍。

　　“見月，我愛你！嫁給我吧！”

　　一切來得太突然，我簡直不知所措，神情慌亂，腦袋轟然作響，趕忙將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出，轉過身，緊張不已，有些結巴：“太突然了???我有些亂。”

　　“難道???你是不愿意？”方鐘延緊追不舍。

　　要怎么說呢？我只是覺得太快。我和方鐘延從認識到現在，不過半年，難道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雖然，我接受的是新社會的新思想，但還不想學什么閃戀閃婚，有點接受不了；而且，我和他的感情果真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么？一想到這些，我就又有點語無倫次：“不是???只是，我只是???覺得太快了，還沒想清楚???”

　　突然，一只手從后面輕韌地扳過我的肩，急切地問道：“那你至少告訴我，你???愛我嗎？”

　　愛？至少現在我的心在他身上，如果這可以當做是我愛他的證明，那么——我就是愛他的！

　　于是，我輕輕點了點頭。

　　方鐘延粲然而笑，激動地說：“那就好，結婚的事你再考慮考慮，我可以等你的答復！”

　　此時此刻，我的心如同灌了蜜一般，甜絲絲，仿佛飄浮在半空中，飄浮在云朵里，都快釀出蜜來，卻只能忍住，低頭偷笑。方鐘延一把抱起正在偷笑的我，高興地轉著圈兒，天邊日出已經冒了頭，我們照耀著清晨的第一縷光，歡快地笑著。

　　“你們倆在樂啥呢？光顧著談情說愛，也不叫醒我們，小兩口自個兒看日出，太不夠意思了！”不知何時，可青與梁思庾倆人已經站在我們的身后，可青壞笑著，一臉打趣地望著我們。

　　聽到說話聲，我們才看到身后的可青，方鐘延連忙停住，將我放了下來，可臉上露出的喜色仍然藏不住。想到昨晚不知是誰偷偷摸摸跑出帳篷和人并肩談天看星星，我眼珠一轉，決定打趣打趣他們倆。

　　“你們倆人睡得跟死豬一樣，誰叫得醒啊！不會是昨天晚上一宿沒睡吧！我可依稀看到昨晚三更半夜有人在月光下并肩談天，不會是你們吧！”

　　果然，我的話音剛落，可青和梁思庾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相互看了一眼，隨即又迅速移開視線，臉上訕訕的。

　　“哪里會是我們???”可青想狡辯，可聲音卻越來越小，不覺低下了頭。一旁的梁思庾倒是很沉得住氣，竟一句話也不說。

　　我看了眼方鐘延，倆人大笑。

　　隨后，我們四人并排坐在山頂，看天邊一輪紅日緩緩移出地平線，徐徐上升，直至完全露出地平線。當絢爛的朝霞薩滿天空，聽著鳥兒的啾啾聲，我的心情久久未能平靜。我沒有告訴可青方鐘延對我的求婚，雖然沒有任何形式，但總歸是一次浪漫的求婚呀！

　　在山之巔，美麗日出的見證下，一個人對你深情款款地說——我們結婚吧！會是怎樣一個浪漫的場景！很可能，人的一生只會有一次這樣的機會，在某個地點、某個時間，有某個人給你不可復制的浪漫與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