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年已逝,新春伊始。
在經歷了兩小時焦躁得能讓人跳車的春節擁堵之后,我終于精疲力盡地坐在了寓所的柔軟的沙發上。一切收拾妥當后,我歡喜地給家鄉的爸媽打電話報平安,又和可青通報了自己的歸來,聊了聊春節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不出我所料,她的爸媽又心照不宣地給她介紹對象,直接在家里就來了個“相親會”,我看可青要是再找不著對象,估計這年年的春節都要變成她的相親節了。說到相親,我們倆才意識到自己已經29歲的事實,奔三的年紀,實在很急迫。看來今年注定是我們如狼似虎的一年,再不找到一個,真要變成名副其實的老姑娘了!
“你還擔心什么?身邊就有一個現成的方鐘延,我看他就不錯,工作好,長相也不賴,屬于現在社會典型的高富帥嘛!我可告訴你,你可別身在福中不知足,挑三揀四,小心把人家給嚇跑了,到時候你可別向我哭,啊!”聽到我還在那里自怨自艾,可青都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直接就連諷帶勸地開吼了。
我無奈的搖了搖頭,慢悠悠地說道:“有些情況你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歡我,我都不清楚,根本沒有安全感。”
聽到我說沒有安全感,可青立馬接道:“安全感?安全感是要靠自己爭取的,你要去付出,才會有回報。不管他喜不喜歡你,至少他對你有好感吧,要不然怎么會提出和你交往?你這個人就是想得太多,優柔寡斷,還倔得像頭牛,趁早改改吧,然后慢慢俘獲他整顆心,不就完了!你那點小魅力也可以盡情使出來了!”
可青說的道理都沒錯,可我就是覺得哪里不對勁。和方鐘延在一起時,我們之間的心靈交流很少,似乎兩個人都帶著一副面具,嘻笑之下其實彼此并不了解,要不是這次偶然的事故,我們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深層次的心靈交流。可就連那樣的心靈交流,也是我又踢又打的無賴行徑換來的。這樣一看,一個連心里話都不愿對自己女朋友說的人,你能肯定他真的愛她嗎?
有一種關系,叫若即若離,不溫不火,像散發出潮味的棉大衣,穿在身上,暖和,但心中總覺得悶悶的,不歡喜也不悲傷,時間一長很是窩火。
和可青又絮絮叨叨地聊了半個多鐘頭我才掛斷電話,此時殘冬驕陽正盛,溫度開始回升,我升了個懶腰,一把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殘留著那么點冷氣的微風輕拂過我的臉頰,頓時心情暢順,我微揚起頭迎著太陽閉上眼睛,嘴角輕揚,心里默默喊道:新年新氣象,希望今年一切順利!
自從這次春節回來,方鐘延待我與以往有了很大的不同。以前我和他約會時,他從來只會打趣我,嘲諷我,即便是一句關心的話也要變著法兒讓我心里著堵,也從來不帶我和他的朋友見面,即便是在大街上偶然遇到他的朋友,他也從不當面說我是他女朋友,即便人家問,他也是笑而不答。
可是現在,有時候我會突然接到他的電話,說自己在什么什么酒吧和朋友聚會,問我要不要過去;又或者,他可以毫不避嫌地在我面前和某個人在電話里吵架;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十分愿意將我是他女朋友的事告訴任何一個認識的人。
這些在外人看來也許十分細小的轉變,我卻很敏感地收集并感受著。從春節到現在整整一個月,方鐘延顯現出了他特有的溫柔和體貼,雖然大部分時間他仍舊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回公司后只過了一星期,人員調動便下發了。因為去年我出色的幾次表現大家有目共睹,公司老總認同了我的工作實力,決定升任我為宣傳部副總監,只等明年張總監一調任我便直接再次升任總監的職位。
總之,這短短的一個月,我的工作和愛情似乎都很順利,心情也因此大好,幾乎一次也沒有想起過徐希遠。
我歡喜地沉浸在方鐘延溫潤如水的改變中,小心地珍視著他難得的溫存繾倦,細細的咀嚼。
在一個星期五的傍晚時分,我們兩人漫步在初春濃稠馥郁的夜色下,聽著汽車吵雜的喇叭聲,看著華燈初上的美麗城市夜景,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些不著邊際的話,不知不覺竟走上了一條長長的大橋,橋下湖水被春風喚醒,正一圈圈蕩漾著細密的波紋,橋上護欄齊胸。我走得有些累,于是建議方鐘延停下來,一起欣賞一下這被迷蒙的霓虹燈映射得波光粼粼、五光十色的湖面。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突然地,方鐘延詩意大發,煞有介事地用一種幽怨綿綿的語氣說道。
我頓時笑得岔了氣,方鐘延此時的行為實在太逗,原來他還有詩興大發的時候。我好不容易忍住笑,才斷斷續續地說道:“得了吧你???大晚上的對著一湖春水吟什么詩呀,難不成???你還想學古人?”
方鐘延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作出很無奈的表情,搖搖頭:“真是不解風情,不懂意境的人!”
從他的笑容我早已看出——他是故意吟什么詩來惹我發笑,突然地就心內一熱:他已經開始知道哄我開心了。
看見我半晌低頭不語,沒有說話,方鐘延以為我是生氣了,用身子推了推我,輕聲道:“怎么了?這么快就生氣了?”
這一刻,我很想問他,很想,很想。我想問他對我到底是怎樣一種感情,又是否是真心相待???
我抬頭望向他那張微皺眉頭的臉,決定說出此時自己心中的想法:“鐘延,在你心中我是個怎樣的人?”
等了半天卻等來這么一句話,方鐘延松了口氣,繼而笑著回道:“我還以為你生氣了呢,怎么想起問這個來了?”
我一動不動,繼續逼問道:“你告訴我,我想知道。”
意識到我的一本正經,方鐘延知道我是認真的,撇過頭望著湖面想了會,然后笑著說道:“你就是何見月,我現在交往的女朋友。”
“然后呢?”我對這種含糊抽象的回答很不滿意,一定還有別的。
方鐘延此時卻說不出話了,看了眼我,又看了眼靜靜的湖面,嘴巴似乎打結了,“我”了半天也沒吐出一句話來。
如果一個男人真的愛你,他一定能清楚地描述你在他心中的地位,而不是一個籠統的名號、頭銜。這說明,他很可能只是把你當成自己的一件東西,可以高興時就拿來,不高興時就毫不留情扔掉的東西???至少,這是我的邏輯。
我心內郁結,難過,沒等方鐘延說話便大步往回走。
“這樣就生氣了?你到底要我說什么?”趕忙追上來的方鐘延一把拉住我,實在想不通我為何如此生氣。
“在你心中,我就果真一點印象也沒有?你說不出來,只能表明你根本就不喜歡我,要不然怎么說不出我在你心中的感覺?難道你對我的印象不過是一個‘女朋友’空洞的頭銜,我不知道哪一天,我會連這個女朋友的頭銜都沒了!”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后,我掙脫了方鐘延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一個人在路上閑蕩,走過大橋,經過超市,繞過商業區,始終沒有叫車。南方城市街區里若隱若現的深宅大門以及彎彎曲曲的巷子,就像北方城市的胡同、四合院,都是頗具象征性的地域標志。此刻,我突然有種想體會《雨巷》的心情,慢悠悠地晃蕩在某個街道狹長的甬道內,拐進錯綜復雜的由一道道院墻形成的巷道迷宮內,經過一個個藏身于這座城市的深門大院???
于是,我信步拐進了由兩棟現代性大樓形成的狹長走廊內,外面高高掛起的五彩招牌版上寫著“江南庭院”四個風格飄逸的毛筆字,鍍上了一層淺淺的金色,很是醒目。大概是我心神恍惚的緣故,竟然沒曾細想一下,如果真的是歷史殘留遺跡,哪里會只簡單的寫著四個普普通通的名詞性詞組?這四個字顯然是某個酒店或旅館的名字,取了江南地域建筑的特色而已。直至走了大概100米左右,我才看清這條走廊兩邊的建筑——簡直是各色旅店和酒店的大雜燴嘛!建筑風格一律采用江南特有的婉約和纖細之風,再輔以風花雪月的詩文,倒別具一番浪漫情調。店與店之間僅留有兩米寬的過道以便來人通行,站在此刻我佇立的地方環視一圈,竟然就有6條類似的狹長過道。我心里想道:不愧是江南,連道路都知道要婉約,若是拿到北方一瞧,鐵定是橫平豎直,怪不得人要說南方人心眼多,心細,北方人直爽而豪邁。
正當我馳騁于南北地域人文之別的玄思之中時,一雙不規矩的手冷不防地從我后面伸了過來,搭上我的肩,緊緊從后面抱住了我。我猛然一愣,慌忙扭頭,卻看到一張陌生的臉,渾身酒氣。
“小妹妹???我喜歡你哦。”抱住我的這名陌生男子滿嘴酒味,油腔滑調地直往我臉前湊。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原來是碰上一個酒鬼。于是,我掙扎著說道:“你快放開我!我不認識你!要不然我可就喊人了!”
沒想到,這名酒鬼居然笑嘻嘻地說道:“哎喲???還有脾氣呢。”說著便急忙把我往一條漆黑的過道里拖。此時路上空無一人,從各個旅店里傳出的高分貝樂聲在上空糜爛地回蕩。
我慌了,開始拼命地掙扎,想喊“救命”,可嘴卻被那人給捂住。我一直自認為氣力過人,可卻在一個喝得神志不清地醉鬼手中動彈不得,看來酒精不但能讓人神志不清,還能讓一個本就有欲望的人突破極限。
突然,一聲“啊喲”在我耳邊響起,捂住我嘴的那只手松了下去。看到機會來臨,我沒多想,趁機低頭朝那只緊緊環住我脖子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只聞又是一聲凄慘無比的“啊喲”,我連忙掙脫了他的脅迫,在三米開外的地方站定,這時才看到一臉憤怒的方鐘延站在那位醉鬼的身后。
冷不防挨了一記冷拳,那名醉鬼踉蹌著摸著自己的右臉,發現嘴角已經流血,一股狠勁上來,看著身后的方鐘延就揮了上去,可惜被方鐘延一個偏頭就躲了過去。看見自己撲了個空,那人又使足勁揮了幾拳,可沒有一次打中了方鐘延。方鐘延也不還手,看樣子是想等那人揮得筋疲力盡之后自動收場,不想多生事端。揮了幾次都沒打著人,那人徹底發怒了,竟嗖地從身上抽出了一把刀。
看到那人身上居然還帶著刀,我預感大事不妙,驚得叫出聲來:“鐘延小心!”聽到我的叫聲,原本要向方鐘延進攻的那個人頓了頓,望望我又望望方鐘延,突然一個轉身朝我刺過來。完全沒預料到有這樣的形勢,我嚇著心慌意亂,早就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刺向自己的那把刀。
就在這關鍵一刻,方鐘延奔了過來擋在我的前面,緊緊抓住了那人拿刀的手腕,兩人僵持著。也許是因為怒火燃燒,那人的力氣太大,方鐘延顯然快要撐不住了。就在這時,那人一個反手劃傷了方鐘延的右手,頓時鮮血直流。我懼怕不已,這時才想起來大聲喊“救命”,聽到我的呼救聲,終于有人從各個角落走了出來,及時制止住了那個拿著刀的人。
看到危機已經解除,我顧不上其他,急忙奔向被人拉扯住的方鐘延,抓住他滿是鮮血的右手,一個沒忍住淚水便奪眶而出:“幸虧只是手???”
方鐘延喘著氣,看見我居然哭得稀里嘩啦的,笑著說道:“一個手就這樣,我怎么一直沒發現原來你的淚點如此低。”
聽到他這個時候還能嘲諷我,我才意識到——他是方鐘延,那個總是嘴上不積德的方鐘延。于是立馬收回了正如泉涌的眼淚,從手提包里拿出一塊隨身攜帶的干濕巾慢慢給他的傷口做簡單的處理:“看在你受傷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
他的傷口不算深,只是劃痕很長,整個手背被生生劃了個斜對角線。那個醉酒加調戲加傷人的人看到很多人圍觀,早就罵罵咧咧地走進了不知那條巷子里,人群也散了,我和方鐘延并肩走出了這個“江南庭院”的巷子。現在正是春季,細菌滋生,我怕他的傷口發炎,建議他最好去醫院包扎一下,方鐘延不愿去,嫌麻煩,說過幾天就會好的。可是,畢竟他是因我而受傷,我又怎能不管不問?于是便有了下面的這段對話。
“你還是去一下醫院吧。”
“我說了不去,這么點小傷,以前又不是沒碰到過,哪里會有事,你們女人就是愛小題大做。”
“小題大做?你說清楚,我好心好意感謝你救我,怕你感染細菌才這么求你去醫院,你不領情就算了,干嘛說我小題大做!這是小事嗎?”我對他口中的“小題大做”很不滿意,一下子火了。
“你看看,你看看,我也沒說什么,你就發火了。”方鐘延似乎對我的態度也有些不滿,“不僅是小題大做,還極易動怒???”
我沒再說話,原來他是這么看待我的,可能我在他眼中就是一個愛無理取鬧,還愛生氣,同時小題大做的人吧。想到這,我才記起兩小時前我們在橋上吵過架,難道他一直在后面跟著我么?我要的答案,他遲遲不給我,卻又要在背后跟著我,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轉來轉去,我還是轉到了那個讓人頭痛的問題:“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不過是要一句實話,一個讓我心安的實話。難道要你想清到底愛不愛我就如此困難?如果你不愛我,我們就沒有必要再在一起,分開對你對我都好。我已經怕了沒有安全感的日子,不想再抱著一個隨時會破的夢生活。沒錯,我現在的確是你名義上的女朋友,以前還一直覺得我們像是熟悉的陌生人,彼此不了解,根本不會走太長,不過是抱著試一試,玩一玩的心態。可是,這段時間你變了很多,變得我有點受寵若驚,有點想入非非???我害怕???害怕這是個夢,是幻覺,我怕自己會淪陷,最后卻發現原來你還是不愛我???我不能接受。所以,你還要問我為什么一定要一個答案嗎?”
當我一口氣說完這段話時,身邊的方鐘延一言不發。于是,我決定靜靜地等待,一直到他開口說話,今天我一定要一個答案。無論結果怎樣,我都能接受,唯獨不要稀里糊涂。
然后,方鐘延轉過身體對著我,靜默地看著我,突然吻上我的唇???
他是吻我,不是親我。
他的唇冰涼厚重,輾轉纏綿。我深深地陷了進去,措手不及。
當他再次看著我時,深邃地眼神里充滿了柔情,好一會兒,他才輕輕抱住我,把嘴巴湊近我的左耳,溫柔地說道:“這就是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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