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蘇晴一大早就被叫醒，她看著那華麗的窗簾、精致的桌椅，別出心裁的小擺設，一切都提醒她自己在一個不一樣的地方。

　　　李蔚然笑嘻嘻地遞過來幾個禮品盒子。

　　　打開一看，是卡地亞和蒂凡尼的飾品，從耳釘到戒指、項鏈、手鏈，樣式很精美。

　　　雖然她偶爾發獎金的時候也會去買一兩件，不過倒是沒買過這么多。

　　　“怎么樣，好看吧？”

　　　“請收回去，我不會要的。”

　　　“為什么？我猜你會喜歡。”

　　　“喜歡我會自己去買。我沒有任何理由要接受你送的東西。”

　　　他果然不再勉強，只說：“走吧，今天要開始工作了。”

　　　原來真的是工作，除了跑了幾處商場做市場調查，還去了某設計公司，顯然是事先聯系好的。

　　　蘇晴想起了自己的職責，卻不知該如何開始，因為他顯然不需要翻譯。

　　　她就如跟班一樣，跟著他四處奔波，到了晚上，才有時間出門逛了一趟商場，買了些護膚品和維多利亞的秘密內衣。

　　　在洛杉磯怎可不去逛逛燈紅酒綠的夜店，但是顧及到第二天還要工作，以及擔憂安全方面的問題，所以喝了幾杯酒，時間不太晚就回來了。

　　　蘇晴的計劃中，本來還想去一趟黃石公園，看來時間不夠，無法成行。

　　　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李蔚然說：“或許還有兩天空閑時間，我們可以去一趟拉斯維加斯。”

　　　兩人駕車前往，車子出了城市，到了荒涼開闊的野外。蘇晴看著西部壯麗的荒原、褐紅色的泥土，摸著紅色的石塊，心里感到久違的自由。

　　　李蔚然忽然問她：“你覺得最具美國代表的地方是哪里？”

　　　“黃石公園，紐約，洛杉磯？”

　　　“是**俱樂部和天體營。”

　　　“什么？”

　　　“有興趣去看看嗎？”

　　　她猶豫不決。

　　　他把車開到一處杳無人煙的荒漠地帶，停了車。

　　　“就當這里是天體營好了，你敢嗎？”

　　　她覺得有些羞恥，缺乏勇氣，但是看著那壯麗蒼涼的大自然景觀，莫名地有些感動。

　　　這么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何必在乎那些俗世的禮義廉恥呢？

　　　她脫得一絲不掛，在荒漠里走了幾步，一開始還猶猶豫豫，慢慢地感覺越來越自然，她張開雙臂，想要擁抱這荒野的風，擁抱這無邊無際的沙漠。

　　　她躺在沙子上，用身體感受著大自然的觸摸，突然熱淚盈眶。

　　　她坦然地面對著自己的**，靈魂感到一陣自由。

　　　良久，才回頭看了李蔚然一眼：“給我拍張照吧。”

　　　李蔚然拿出相機拍了一張照片。

　　　“你不來試試嗎？”她挑釁地看著他。

　　　他略帶遲疑地脫去了衣服，露出健壯的身體，像是某種精壯的雄性動物。

　　　兩人在荒漠里，坦誠相對。

　　　沒有情欲，蘇晴卻覺得自己開始愛上他。

　　　她知道自己變了，徹底的、無可救藥的改變。

　　　他們在黃昏時分到達拉斯維加斯，蘇晴看著那些大呼小叫四處留影的游客，和商店里搶購打折貨的人群。

　　　李蔚然慫恿道：“你不賭幾把？試試運氣。”

　　　“我不喜歡賭運氣，我不喜歡失去控制的感覺。”

　　　“你才沒有那么理性，你有瘋狂的一面。”

　　　“我并不知道要來拉斯維加斯，也沒有賭博的預算。”

　　　“沒關系，花我的錢。”

　　　“我不是你的情人，我沒有任何理由花你的錢。”

　　　她看到街上大幅的電影海報。

　　　“《被解放的姜戈》正在上映，未刪節版，我們去看電影吧。”

　　　在國外看原聲無字幕電影想必很有意思，況且蘇晴無法拒絕昆丁塔倫蒂諾。

　　　接近三小時的電影，兩人看得很入神。

　　　“這是我今年看過最好的電影。”

　　　“嗯，很暴力，我喜歡。”

　　　屏幕上跳出來“written/directed by Quentin Tarantino”。

　　　“原來編劇和導演都是他，《殺死比爾》也是一樣。”

　　　“我真愛他的電影風格，血腥、暴力、瘋狂，現實世界里絕不可能如此快意。”

　　　蘇晴突然幽幽地說：“為了自由，人可以如此勇敢，不可阻擋。”

　　　李蔚然突然嚴肅起來，認真地說：“我們倆應該在一起。”

　　　“因為我們喜歡同一部電影？”

　　　“這還不夠嗎？”

　　　“夠了。但是我已經和別人在一起了，我無法答應。”

　　　“韓翊嗎？你并不愛他。”

　　　“我想我愛他。我愛他的單純細致，這都是我缺失的美好操守。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變得簡單快樂，這是一種好的改變。”

　　　“你復雜叛逆的一面呢？那才是真正的你。”

　　　“或許我想把那個我隱藏起來，甚至埋葬掉。”

　　　回國以后，蘇晴一下子覺得回到了現實，處處不適應。

　　　她想回到過去，卻發現已經不可能。

　　　不知為何，她面對韓翊，總感覺有些不自在，似乎自己已經背叛了他，從精神上。

　　　蘇晴很訝異李蔚然居然會下廚，他邀請她一起吃飯，她居然沒有拒絕。

　　　其實她內心深處很清楚自己已經迷戀上了他，實際上，她懷疑自己早就開始迷戀他。或許自己早晚會把韓翊甩掉。變心的人，早晚都會跨出這一步。

　　　她看著李蔚然圍著圍裙在廚房忙碌，似乎在煎牛排。

　　　“想不到你會做西餐，在美國留學時候學的？”

　　　“什么叫西餐？難道你會做東餐？”

　　　“我做中餐。”

　　　“我覺得西餐是一種很愚蠢的說法，搞得好像那只是某個國家的菜式。”

　　　“或許在中國人的概念里，西餐都差不多。”

　　　“那是因為中國人的無知，中國人有很多雙重標準，他們經常說所有的西方人都怎么樣怎么樣，但是有人說中國人怎么樣的時候，他們就回答‘不是所有中國人都那樣，只是一部分’。”

　　　“本來每個人都不一樣。”

　　　“中國人是唯一一個在外國旅游還敢叫別人‘外國人’的人，當他們是游客的時候他們自己才是外國人。”

　　　“我同意。”

　　　“你同意，但是你還是跟他們一樣說蠢話。”

　　　“比如？”

　　　“大部分中國人都知道什么的好的，卻總是選壞的一面去做。”

　　　“別開口閉口中國人外國人，你不也是中國人嗎？”

　　　“中國人為什么要去國外上大學？因為國內的教育實在太糟糕了。顯然你在大學里沒有學會獨立思考問題。”

　　　“看來你的美國教育使你受益良多。”

　　　“當然，美國建國200多年的歷史超過了中國5000年的發展，而且完全不像中國人那么粗魯。”

　　　“拜托你去讀讀美國歷史吧。”

　　　“那確實很糟糕，但是他們照樣在短時間內取得很大的進步，不像中國，盜取人家的技術然后說是自己研發。”

　　　“那為什么每個國家都恨美國？”

　　　“美國政府很壞，但是中國也好不到哪里去，中國人喜歡恨別人，然后忘記自己做過多少損人利己的事。中國人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同胞死活，只在乎自己獲得了多少利益。”

　　　“太棒了，你出國一趟學會的就是如何羞辱中國人。”

　　　“我想你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羞辱。當你想走出地鐵或電梯，被外邊的人推擠著出不去的時候，不覺得羞辱嗎？還有人為此像野獸一樣打架，有人在地鐵或公共場合大聲地講電話，很明顯的隊形也有人無恥地插隊，賣東西的人看你不是本地的就會多收你的錢，有些人讓小孩直接在路邊上大小便，在地鐵上看見老外張大了嘴巴，像個傻子一樣，這些不是真正的羞辱嗎？對自己的羞辱。”

　　　“中國人有勤勞善良的一面。”

　　　“中國人以為自己工作很努力，真是一個笑話，在我的辦公室里，他們干8個小時的活我只需要3個小時。每個人都只想要一個鐵飯碗、金飯碗，因為那樣就不需要努力工作，可以混日子。中國人做事慢、沒教養，并且總為自己5000年的歷史覺得很有優越感。但是他們的行為表現，完全不像一個有悠久歷史的民族。臺灣人就文明很多，他們看起來更像一個有文化傳統的地方。”

　　　“你要想想中國的歷史原因，看到中國建國以來的進步。”

　　　“窮不是原因，中國人那么看不起印度人、泰國人，但是去泰國旅游就知道，他們是一個有禮貌的國家。我跟你討論這些，你卻一直在找借口，和其他中國人一模一樣，好像每個人都在學校里主修過這門課程一樣，中國的教育真是太精彩了。”

　　　“我沒有在找借口，我說的一切都是實情。”她的語氣軟下來，事實上自己就是在找借口，“好吧，我承認你說的都是實情，但是除了抱怨一番，沒有任何實際意義。”

　　　“我也不指望有任何意義，每個人都已經習以為常、根深蒂固。我只是覺得很悲哀，為什么我的國人的行為和狗沒兩樣。”

　　　“你的觀念太偏激、太陰暗，照你的想法，把那些粗魯的人直接槍斃算了。如果你真的有心，你應該想辦法改變這一切。”

　　　“我為什么要改變這一切？”他冷冷地說，“那是不可能的任務。”

　　　“你的觀念總是那么極端，我覺得，社會會慢慢進步。”

　　　“算了，換個話題，或者吃飯。”

　　　“不。”

　　　她也不知道自己還想辯解什么，因為從心底里，她贊同他所說的一切。

　　　“看來你也找不出什么有力的論據，那對你可不妙。”

　　　她氣到不行，卻不知道在生誰的氣。她恨他那洞察一切的優越感。

　　　“看來我們還是不適合在一起。”

　　　他冷笑一聲：“就因為這番辯論你輸了嗎？”

　　　“我還沒那么心胸狹隘，實際上，我很樂在其中，你說的全都對，但是我真的不想和一個時時充滿優越感、處處提醒我不如他的男人在一起。”她抓著包包離開了，李蔚然未做挽留，也沒有追出來。

　　　如果他追出來，她反而會看不起他。因為他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她實際上很欣賞他，一個聰明的有主見的男人，比那些唯唯諾諾的男人強多了。但是他太聰明了，太洞察世故了，更因此而變得冷酷無情。她害怕他的陰暗面。

　　　她坐在路邊椅子上，心里充滿使命感。

　　　真是可笑。她一介弱女子，居然在考慮一個泱泱大國的命運。

　　　她看著身邊走過的行人，眾生百態，映入眼簾。

　　　這個年紀的女人們，在干什么呢？看兩部狗血的偶像劇？和男人打情罵俏一番？想辦法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好去取悅男人？甚至不惜把一切同性都視為自己的競爭對手？中國的男人們就希望自己的女人俯首帖耳，沒有主見，她為什么要做一個眼光狹隘的女人？

　　　她看著黑黢黢的夜色，有個男人在樹叢里小便。

　　　為什么？明明有那么多公共廁所，明明地鐵站或隨便一棟樓里都有衛生間，為什么偏偏喜歡在綠化帶里小便？為了給樹木施肥？這和一條狗隨地小便有何區別？

　　　她覺得一陣憤怒，更多的是悲哀。

　　　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場面了，每次她都鄙夷地看著，卻從沒采取任何行動。縱容何嘗不是一**？每個人都習以為常，視而不見。

　　　她拿出手機，把這一幕拍了下來。

　　　閃光燈把那男人嚇了一跳，罵罵咧咧地走了。

　　　等地鐵的時候，有個女人在她面前插隊。

　　　若是以往，她就只投去鄙夷的一瞥，而現在，她忍不住說：“請排隊！”

　　　那女的看了她一眼，說：“對不起，我沒有看見。”還是乖乖地排到了后邊。

　　　蘇晴心中一陣不舒服。這么簡單的基本禮儀都沒人遵守，更可怕的是每個人都那么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