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致給韓漠叩了幾個響頭,韓漠趕緊趴在地上給他磕頭。羅致制止他:“小弟家徒四壁,這棺槨之費,定是大哥賣馬所得。非大哥相助,家母不能入土為安。大哥日后但有差遣,小弟肝腦涂地,萬死不辭!”
韓漠看他這么講理,又叫自己“大哥”,雖然有點突兀吧,但想起《古惑仔》里的鄭伊健的形象,感覺頓時良好。“不用,不用,千萬別當回事!那馬我也不怎么會騎,而且早在和尚廟里餓瘦了。賢弟,節哀順便吧。”
羅致跪著守靈。韓漠幫不上忙,坐在一邊看著,居然就這睡著了。第二天醒來,渾身又酸又痛,他站起來伸伸懶腰,見羅致整晚沒睡,剛想叫他休息一會兒,忽然聽到墻外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而且不止一匹馬。韓漠剛探頭要看,羅致把他拽到半堵還沒倒的土墻后,趴在墻頭向外張望。
墻外土坡下是一條塵土連天的南北大路,三匹快馬飛馳而來。最前面的一匹馬上是一個青色衣服的漢人,背著一個大包袱,看形狀包里應該是個盒子。他一邊跑,一邊不時地回頭張望。后面兩騎緊追,其中一人摘下弓箭,瞄準前方那人射了一箭。
韓漠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以前看電影里的兇殺鏡頭恐怖鏡頭,不痛不癢,沒想到真能遇上這些事。
前方那人中箭,從飛馳的馬上摔下來,一連翻了N個跟頭,居然還沒死。他指著追上來的仇家叫:“你們逼人太甚了!扎克托,我跟你好歹是結拜的兄弟,你,你居然下手害我!”
扎克托收了弓箭,冷笑道:“聽我一句,趕快把東西交出來,我給你求情,饒你一命。”那人冷笑:“中了你一箭,難道我還活得了?”另一人道:“夏正,識些時務,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夏正看著他,道:“許成,我敬重你是一條漢子,你居然也如此相逼我嗎?”
許成說:“上支下派,我等不敢抗命!快交出來吧。”
“好,既然兩位要,盡管拿去!”夏正把包袱解下,向空中一甩。扎克托跳起來去接在手里。
羅致一看,知道這人是一個高手,絕不是一般強盜。
韓漠從頭涼到腳。那個許成的聲音很耳熟,他好像,好像,好像……就是,他就是殺死古大叔的那個軍官……韓漠把頭一甩,告訴自己:“做夢!那是夢!看花眼了。大白天撞鬼了。”
扎克托怕夏正下毒,捂著口鼻,解開包裹,打開盒子向下一抖,掉出來一地衣服布料。他先是泄氣,然后拔刀一件件割破了看,沒有異常,氣憤地罵了一句家鄉話:“又是假的!”
“西涼人。”羅致低聲說。韓漠失聲叫道:“不可能。”說完,他趕緊閉嘴。好在坡下的人沒看見他們。
夏正大笑:“我去做買賣,難道二位哥哥看上這些女人穿的布料了嗎?哈哈,當真好笑!”扎克托瞪著他。許成道:“夏賢弟,兄弟一場,何必為了一包衣料壞了你性命?剛才是你哥哥不對,我也失禮了,在此給你賠罪了。”夏正不領情:“免了,不敢當!”
許成笑道:“既然稱兄弟,那就是手足一體。請賢弟把衣服除了,我們還得找找。”夏正大罵:“許成!你……”扎克托跳到他身邊,把刀唰唰揮了幾下,挑破他衣服靴子仔仔細細搜了一遍,還是沒有。夏正重傷,沒法還手,只能大罵。扎克托道:“算上你,主母派了十七路使者。我不信你也是障眼法!”他提起寶劍,“賢弟,不是我心狠,實在是咱們弟兄各為其主,哥哥我不敢誤事!”
他要給夏正開膛破肚,土墻里的韓漠快嚇癱了,冷汗浸透了衣服。他還以為古代好人多,沒想到,沒想到……
羅致看不下去了,喊了聲住手,縱身跳出,兩三下跳到三人面前。見扎克托已經要動手,羅致用短劍向他虛刺一招。扎克托沒料到還有埋伏,用刀一擋,跳開數步。羅致穩穩地落地,擋在夏正前邊。許成叫:“好身手。”羅致一拱手:“過獎。”
扎克托面目兇惡,盛怒之下更加難看,叫道:“你是何人?”
羅致說:“在下是過路人。兩位,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這位兄弟已經重傷,兩位何必不依不饒,竟要將他剖腹?”
扎克托:“關你甚事?”許成嘿嘿一笑:“公子倒是俠義心腸。不過,不論你是不是真路過,老夫都奉勸你不要管這閑事。”羅致說:“路見不平,豈能袖手旁觀?兩位,人一死不能復生,還望兩位念在兄弟之情,放他一條生路吧。”
扎克托拉開架勢:“少廢話!既然要管閑事,你也別想活了!”
羅致揮短劍迎敵,但身體始終不離夏正五步以外。
聽到打斗聲,韓漠壯著膽子站直往外看,見羅致這么仗義神勇,慶幸自己運氣比夏正好。
許成坐在馬上看著兩人相斗,余光一掃,看到土墻上露著韓漠的腦袋,以為他是黃雀在后,抽出一支箭,掐斷箭桿,當飛鏢一樣揚手向韓漠打去。
韓漠只覺得晃眼,羅致一驚,飛身而起,抓住斷箭,順勢打到扎克托肩膀上。本來夏正很感激羅致救他,一看羅致這手法卻大驚失色,叫:“你是梅家的人?”
扎克托忙拔下斷箭,看傷口流出的血顏色鮮紅,知道不是那幾支毒箭之一,才松了口氣,但也嚇出一身冷汗。
許成攬韁繩帶馬倒退兩步,見羅致沒有進逼的意思,又知道夏正已無價值,便道:“扎賢弟,咱們走。”扎克托也不敢久留,騎了馬跟許成撤走了。
羅致想幫夏正治傷,夏正卻對他側目而視:“不必耍什么苦肉計,姓夏的就一句話,主母沒有要送什么圖什么書回大唐。要殺就殺,姓夏的要是皺皺眉,都不是英雄好漢!”
羅致剛要說話,忽然一支箭射中夏正心口,他當時斃命。羅致一驚,回頭看見遠處的許成收了弓箭,拍馬而去。
羅致本來想救人,沒想到還是這個結果。
韓漠還不知道自己差點掛了,見那兩人退走了,才從墻后跑過來:“怎么樣?怎么樣?大英雄?”羅致沖他搖搖頭,又回頭看了看夏正。韓漠一看,彎腰就吐。
羅致幫他捶后背。韓漠趕緊離他遠點。他連胃酸都快吐出來了,說:“你……你……這,這事……我過路的,不關我的事啊!”
羅致把短劍入鞘,別在腰帶上:“大哥,小弟不是歹人。”
“我信……我信,黑道上也有好人……”
羅致嘆了口氣,“母親命我上京尋父,你可知,我父親他是誰嗎?”
韓漠哭喪著臉:“你不說我哪兒知道?”
“你我兄弟之間,本不應相瞞,只是小弟還沒機會跟大哥說呢。”
“這,這是你的隱私,你不想說的話,我也不會問的。”
“大哥,我們既然結義為兄弟,應當坦誠相待,怎能有事隱瞞?”
韓漠大點其頭,想:“這……什么邏輯啊!”
羅致說:“這事得從二十年前朝廷征東遼說起,這場戰事天下震動,想必大哥也知道吧。”韓漠前天剛聽說,忙點頭。
“我外祖家姓梅,在東遼薄有聲望。故東遼大帥葛蘇文是我的親姨父。家母在戰場上遇到家父,就歸順了大唐,不想被誤會另有圖謀,便憤然出走。娘親自覺無顏回國,又聽說東遼戰敗后,姨父陣亡,梅家衰敗,姨母舅父不知下落,就帶我四處流浪,直到我七歲時,才在涼州定居,一直很苦。”
“那令尊是……”
羅致停了一會兒,低聲說:“當朝的北平王。”
“羅……羅王爺?”
羅致點點頭。韓漠一聽他爸爸原來是政府的人,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是官二代。接下來的故事就不用聽了,猜也猜得出來。羅致為母親傷心,說不下去了。韓漠很理解他的心情,拼命地表示友誼:“不用說了。我相信你。嗨,你就算是壞人,也不能把我怎么的。我也沒幾個小錢,雖然有點小帥吧,可賣了也不值什么錢的哈。”他笑著,視線不小心落到夏正身上,忙移開,看見夏正腳邊掉著一塊銀色的牌子。韓漠小心地把銀牌探過來。確實是銀的。
羅致看到牌上刻的月亮圖形和文字,說:“他原來是護衛西涼王后的侍衛。”
“西涼王后?那不是唐朝的公主嗎?”
“正是我朝的岳陽公主。西涼土俗,信奉光明神。國王以日為徽,王后以月為記。又仿匈奴舊制,以太子為左賢王,領有衛隊。聽說這支衛隊驍勇無比,想必太子涂剛的確治病有方。”
韓漠關心的是:“剛才那兩人連王后的侍衛都敢殺,又是什么人?”羅致搖頭。韓漠說:“有可能是蘇寶同的人,他不是跟朝廷不和嗎?”羅致思忖著說:“莫非有何機要軍情?”韓漠說:“這跟咱們就沒什么關系了。我們還是趕緊去長安吧。”羅致看著死去的夏正,嘆了口氣:“他認得梅家的武功,或許知道我姨母、舅父的下落。哎,可惜了。”
“沒關系,總有一天能團聚的。”韓漠說完,回院里扛了兩把鐵釬來,讓羅致跟他一起挖坑,等羅致把夏正的遺體放進去,他立刻填土,然后對墳頭行禮作揖,還燒了幾張紙錢,說:“這位英雄,你不幸被奸人所害,我們兄弟倆好心好意,幫你入土為安,祝你早日超生早日投胎轉世,別再被小人迫害了!”羅致也向墳頭行了個禮。
韓漠向羅致借短劍,羅致毫不遲疑地遞給他。這小子倒是光明磊落。不對,他知道我打不過他。韓漠這么想著,用短劍刮去銀牌上的刻字,然后剖成四塊,果然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劍。
韓漠把寶劍還給羅致,掂掂手里的銀塊,說:“這下就有錢去長安了。”
羅致沒料到是這個意思,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其實韓漠還想,這下有錢去贖仿古限量版了,要不還得問他報銷葬禮的開支。要不結拜一場還提錢,多丟人啊。
回院里,羅致一見母親的墓,又哭了,跪下來說:“娘,等孩兒回來一定把您接到長安,葬入羅家祖墳。”
韓漠拈了一柱香鞠躬,忽然想起結拜的誓言“同年同月同日死”,趕緊跪下連磕了仨頭,心里默禱:“伯母,一定要保佑你兒子長命百歲。”
羅致還禮:“大哥,不必如此大禮。”韓漠抬起頭,腦門上粘著土:“應該的,應該的。”羅致望著墓碑,忽然一拳砸地,“娘一生辛苦,竟然這樣死于非命!”韓漠半天沒敢出聲,等他緩和了點,才說:“其實,我覺得伯母像是自盡的。你想,如果是有人行兇,沒必要連牛也殺了,還砍斷車轂。”
“那發簪……”
“被人拿走了吧。也許那人還是好心,看見著火了想進來救人,見伯母已經過身,就順手牽羊了。這些都是我的推測。不過我想伯母可能是因為久病不治,現在把你養大了,她也了了心愿。你別這么難過了,讓伯母無牽無掛地走吧。”
韓漠猜對了,遺書上大致是這個意思。羅致從懷中掏出那個錦囊,珍重地捧在手里,哭著說孩兒不孝。韓漠想,羅伯母肯定吃了不少苦頭,所以才寧死也不肯再見丈夫,真是太虧了。
羅致握著錦囊,忽然變得很驚訝。韓漠問怎么了,羅致說:“不可能,我一藏在懷里,里面的信物怎么會掉了?”
啥?信物丟了?!韓漠沖他大叫:“別愣著了,快找啊!”
兩人立刻出門,從羅家到昨天去的小鎮,沿途走個來回,把去過的地方都找遍了,什么都沒有。回到羅家,韓漠累得直接坐到地上,擦著汗想:“瞎找!也不知道信物是啥。肯定被人撿走了。”
看著母親的墓,羅致再也忍不住,撲通跪在地上,大哭起來:“孩兒不孝!連娘親的遺物都丟了!失了信物,我如何認父?”
韓漠說:“有什么不能的?你就直接走到你爹面前說:‘我是你兒子,我媽讓我來,你看著辦’!”
羅致接受不了:“這……怎能對父親如此不敬?”
“不敬就不敬!二十年了令尊都沒找你們,挺……那什么的。”
羅致直搖頭:“不可,不可。”
韓漠說:“那就把錦囊里那封信給你爹一看不就行了?”
“不可!母親信中教我閱后即焚,不可給父親看見……”
“別啊,這可是你母親的遺物!不過也是,死無對證,羅家也可能認為血書是假造的。或者,你干脆別認爹了,反正你已經成年了,靠自己也能生活。”
羅致想了半天,說:“父母間的往事,我身為人子不便過問。娘親的遺命,我不能違背。只是如今沒有了信物,可怎么好?”
韓漠見風使舵:“既然一定要認,就不要想那么多了。父子間的血緣是賴不掉的,有沒有信物其實都一樣!”他看著腳上的鞋,很舒服。這也是羅伯母的遺物。他一拍羅致的肩膀:“走,去京城!”
羅致向母親的墓深深叩頭,拜別母親,踏上尋親之路。
先到涼州城還車、贖當。朝奉先生向下看了看韓漠,撿起當票說:“這個,這個還不夠日子,不能取。”
“啥?”
先生說:“你看,你當了一年,我按這個時期給你出銀子,你這會兒要取,算怎么回事呢?我是給你少了呀,還是給多了?不合規矩,不合規矩。”
韓漠說:“您不用算這些,我當了多少就還您多少,大不了加點利息。先生,你是不是拿不出來,才故意刁難我?”
先生眼睛一瞪:“沒有!我們做這等生意,講的就是信譽二字,怎么會毀了客人的東西?你這小哥不要信口開河,讓人家以為我們買賣不地道!”
韓漠知道十有**是出事了,當時就急了:“那是我爹給我的!你今天要是不給我拿出來,我去官府告你!”
先生心虛之色一閃而過:“人無信不立。是你小哥出爾反爾,還道別人是非!當真,當真好笑。”
韓漠立刻就要去告狀,羅致攔住他,勸他先去吃飯消消氣。過了半個時辰,羅致找到他,把一個盒子放到他面前:“那先生其實也還忠厚,弄壞了你的鎖,送去給銀匠修了,沒想大哥你三日不到就要贖當,只好胡亂找個借口推辭。剛修好,托我給你帶來了。”
韓漠忙打開盒子檢查。銀匠手藝不錯,根本看不出來鏈子有斷過的痕跡,只是老爸最崇拜的那條定律被銼掉了。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奪回長命鎖,就可以上路了。本來應該直奔長安,路上風聞有商隊帶著一群西涼歌妓去了河東(就是山西),其中一個貌似是Vivi。于是兩人改道走河東,結果當然是沒找著,只好轉道繼續去長安。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