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017 蘭羅游記（上）

　　天氣很好，陽光也暖暖的。乘著馬車出了西德華邊境，便沒有了塵世的喧囂。陰沉的天空、濃濃的血腥味道，都一并消失了，一切都美好得令人屏息。田野上麻雀嘰嘰喳喳地叫著，莊稼地里隔段距離插著一個稻草人，遠處還有幾架水車，隱隱聽得見嘩啦啦的水聲。

　　再向前走是一座小小的村莊，只有十幾戶人家的樣子，白墻紅瓦的小房，還有十來個胖墩墩的谷倉。此時正是清晨，人們大多都還沒有下田。這里是蘭羅帝國的郊外，已經是夏末，天氣不讓人感到一絲涼意，卻也并不悶熱。

　　此行二人還并沒有計劃好具體要去哪里，只是走一步看一步，有好的地方就停下來歇歇腳。馬車里帶了足夠多的口糧，幾乎把儲物倉都塞滿了。當然，這是洛桑的要求。蘭羅帝國是沒有靈氣這一說的，所有的人都是安安靜靜地過著日子。而伊塞這些天對她也是有求必應，居然答應了和她一起過凡人的生活，一個月里都不用靈氣。而洛桑又不愿帶其他的人同行，因此伊塞連車夫都沒有雇，租了一輛馬車親自駕車。

　　洛桑此時已把修羅場中經歷的種種都遠遠地拋開了，只顧欣賞美景和計劃接下來的行程，還不忘從馬車中探出頭和伊塞搭幾句茬。

　　“伊塞呀！”

　　“嗯？”馬車前的人心不在焉地答應著。

　　“要停下來歇歇么？”

　　“隨意。”

　　“別總是應付我嘛！我要你的意見！”洛桑掀開簾子鉆出來，坐到伊塞的旁邊，側過身來靠在了他的肩上。

　　“再向前走走吧，前面是利比河的源頭，蘭羅最大的內陸河，那里環境比這里要好。之后咱們往東走，去尼斯曼峽谷……”

　　“什么時候到城里？我要裙子！”洛桑蹭蹭他的肩膀撒嬌道。

　　“……之后繼續向東經過塔庫洛平原，到那里我教你騎馬。最近的城是薩寒，大概還要三天左右能到，不過是小城，沒什么太好的東西。帝都是一定要去的，十多天之后是蘭羅帝國的歌舞節，王室有舞會，我們爭取趕到那里去參加。到時候你要多少裙子我都給你買。這樣好吧？”伊塞轉過頭看著靠在自己肩上的少女，目光中露出一絲溫柔。

　　“嗯。”洛桑并沒有看他，卻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心里一陣溫暖，輕輕地答應。

　　伊塞也沒有再說什么，抬起頭看向遠處。小村莊已被遠遠地甩在后面，前面是一片漫無邊際的原野。第一站應該快到了吧。

　　洛桑靜靜地靠在他身旁，四處張望。這里的一切都讓她覺得是那樣的新鮮，看到小花小草都想下去玩一會兒。但她也知道時間的緊迫，一個月很快就會過去的，如果在路上這樣浪費，到時候會有很多的地方去不成的。

　　不知道伊塞向愛維亞是怎么交代的，自己居然真的通過了這個任務，而且一點都沒有多余的話需要解釋，甚至連愛維亞的面都沒見到，就直接得到了假條。不過伊塞說愛維亞不給更多的時間了，一個月是底線，回去之后還有新的任務。雖說家里也不錯，但是和蘭羅還是完全不同的嘛……

　　“你看。”伊塞揚起頭，示意洛桑朝前看去。“看到那座石碑了沒有？”

　　洛桑抬頭向遠處尋找著，果然有一座不小的石碑屹立在草叢中。“看到了。”

　　“那里就是利比河源了。”伊塞一揚馬韁，車速一下子快了不少。“到那里歇一會，吃點早餐，然后繼續上路。好玩的地方還在后面。”

　　十分鐘后。

　　“伊塞你快來！”洛桑從一尺來高的草叢中站起身，朝著伊塞興奮地招手，仿佛發現了什么難得一見的東西。

　　伊塞正坐在一塊大巖石上看書，一臉的從容不迫。“怎么了？”

　　“快來快來嘛！你看這是什么蟲子呀？”洛桑蹲下來，聚精會神地注視著地上一只造型奇特的甲蟲，拔了一根草撩逗它。

　　“是奚虬吧？”伊塞沒有動，甚至連頭都沒抬。“利比河沿很常見的一種昆蟲，金黃色的翅膀，紅色的須。”

　　“對對對！”洛桑點點頭，試探著用草葉將它提起來。“咬人的嗎？”

　　“咬人，不咬你。”伊塞依舊埋頭看書，淡淡地應付道。

　　被伊塞欺負慣了的她只是嘻嘻一笑，放心大膽地將這家伙捉了起來，拎到了伊塞面前。“你看，好漂亮！”

　　這回伊塞總算是抬起了頭，從洛桑手中接過了那只正在掙扎的小家伙，看了半天，面無表情道：“如果是人的話，它會吸血，不過我想它應該不喜歡喝你的血。”

　　洛桑不滿地撇撇嘴：“我不是人，那你呢？”

　　“我啊，我當然是魔。”伊塞把奚虬塞回她的手里，第一次親口對她承認自己的身份，之后繼續埋頭看書，一邊朝著馬車揚揚頭，道：“去吃點東西吧，這里沒什么好玩的，一會兒去尼斯曼峽谷。”

　　“我還想再玩一會兒，這東西好可愛！”洛桑低頭撥弄著手中翻滾的小蟲，玩心大起的她此時一點都不想吃飯。

　　伊塞只是淡淡點了點頭表示默許，也沒有再說些什么。其實，自打從修羅場里出來，愛維亞的態度一直就冷淡至極，洛桑那明顯是個圈套的任務由于根本無法完成，他無奈之下與愛維亞做了交易——用自己三年的靈氣交換洛桑的平安無事。這對于他而言無非是極大的打擊，愛維亞本身就是天命，如果把三年的靈氣就這么給她，不但她的靈氣要大幅度躍升，自己的靈氣也將變得殘缺不全。可是如果不這樣，洛桑就必死。所以為了洛桑，更為了今后洛桑今后還要輔佐他完成的計劃，他選擇了交換。

　　只是這個消息他沒有告訴她，也不打算告訴她。洛桑是何等任性的孩子他心里清楚，除了他之外她是不會在意任何人的，難說她知道情況之后會不會和愛維亞翻臉。所以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伊塞只是決定在這一個月趁洛桑睡著的時候加緊修習，爭取將殘缺之處填補，也免得以后有危險沒法保護她。

　　伊塞抬起頭，看著埋頭玩耍的洛桑，不經意間露出了一個笑容。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洛桑居然還在興致盎然地挑逗著那只奚虬，伊塞終于待不下去了，無奈地站起身，自己到車里去找東西吃。沒辦法，封印起了靈氣就等同于凡人，還是會餓的。

　　“別玩了，喜歡的話就帶著好了。”伊塞走到洛桑身邊，遞給她一塊面包——臨出發前洛桑做了好多帶在車上，至少夠一周的口糧。“你不餓？”

　　“玩起來就顧不上餓了呀！”洛桑抬頭一笑，接過了面包啃了一大口。

　　“出門都四天了，你居然還沒吃膩這東西……”伊塞看著手里的面包，無奈地皺了皺眉頭。“以前都是我給你做飯，輪到你來做就給我吃面包是吧？”

　　“沒有沒有……”洛桑尷尬地撓撓頭，扯扯他的衣袖，討好地道：“你想吃什么？我中午就做。”

　　伊塞眼中露出一絲笑意，淡淡開口：“你會做飯么？”

　　“貌似是……不會。”

　　“……”

　　“你沒教過我！”

　　“這也要我教？”

　　“那好吧，我試試看，不過中午的飯有可能讓人沒食欲……”

　　“……上車！”

　　洛桑窩在車里繼續玩弄那只可憐的奚虬，伊塞在車外想著中午是吃面包還是忍耐忍耐教她做飯。實在是沒想到這家伙連飯都不會做，以前他做飯的時候她不是總在旁邊看著么？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學會點什么。該不會真的只會做面包吧……

　　洛桑也在心里盤算著中午到底該做什么好，其實她不是不會，只是兩年多沒碰灶臺就只能做好面包而已。何況伊塞從不吃東西，也根本不知道他喜歡什么。[要不……做魚吧？這荒郊野外的沒什么可吃的，雞啊兔子啊什么的不好捉，魚倒是應該好釣些。]

　　突然想到用暗器來打兩只野雞，可是出門在外身上只帶了很少幾枚暗器，畢竟是在別的國家，惹是生非什么的也不好。而且蘭羅帝國這樣也應該沒什么大的沖突，只是夠意外防身就行了。更何況暗殺派的一貫規則是暗器只用一次，總不能把這幾枚東西這么輕易浪費在野雞身上。而靈氣也說好了不能用，所以……正巧帶了魚竿，去釣魚吧！

　　“伊塞！”洛桑從車里探出頭來，招呼著前面駕車的伊塞。

　　“嗯。”伊塞一如既往地一個字答應。

　　“中午吃魚好嗎？”

　　“可以。”

　　[回答得倒是挺干脆……]洛桑無奈地笑笑。[就怕到時候你不吃。]

　　再向前，山峰漸漸多了起來，一直走到正午，才看見了傳說中的尼斯曼峽谷。洛桑現在一心想著去釣魚，一下車就拿著釣竿直奔水邊。

　　這還真是頭第一次，洛桑很明顯的手忙腳亂，連釣竿都沒碰過的她別說釣魚了，能把魚線理清就很不錯了。

　　伊塞坐在一旁看著，看她把纏的好好的魚線給繞得一團糟，好不容易下了勾，又因為心急而好半天一條魚都沒釣到……忍不住心想，到底是不是自己除了靈氣之外什么生活常識都沒教給她……

　　半個小時過去了，一個小時過去了，伊塞終于沉不住氣了，站起身來走到她的身后坐下，握住了她的手。“笨死了，連魚都不會釣，還做魚呢！就憑你這水平還不餓死我？”

　　洛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有說什么，只是朝身后蹭了蹭，靠在了他的身上，任憑他握住自己的手教自己怎么下勾什么時候收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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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了沒？”三分鐘后，伊塞放開她站了起來，一副“不會我也不教了”的架勢。

　　“應該會了。”洛桑又從地上刨出了一條蚯蚓掛在勾上做魚餌，甩甩魚竿扔進水里。“我試試看哦！”

　　好歹洛桑的學習能力比較強，簡單的一遍示范就學了個差不多，不出半小時就釣起了兩條大鱸魚。之后考驗的就是做了，估計做的失敗伊塞是不會吃的。

　　撿樹枝、點柴火，之后把魚敲暈穿在樹枝上烤，這些洛桑在小的時候都是做過的。那時和一群孩子在野外逃亡，男孩負責捉魚，女孩就負責生火烤魚，雖然這么多年過去了，但那些場景還都歷歷在目。雖然說幾個孩子的水準都不怎么樣，但是在那時吃起來，卻都是很可口的。對了！有一次還用果汁澆在上面，味道似乎不錯！

　　想著想著，洛桑就興奮起來，抬頭向四周看了看，倒還真有幾棵果樹！

　　“伊塞，那樹上的果子是什么？”洛桑指了指不遠處的樹上黃澄澄的果子，問道。

　　“原木漿果。”伊塞抬頭看了一眼，就道出了名字。

　　“好吃嗎？”

　　“嗯，蘭羅比較有名的果子，出口的比較多，不過西德華一般不進口這些東西。”

　　“那我去摘！”洛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跑了過去。要說爬樹，這還真不在話下，在家的時候也總喜歡爬到樹上去看書，時間久了爬樹水平都是數一數二的，因此不一會兒就抱著一堆果子回來了。

　　澆了果汁的烤魚看上去色澤還不錯，只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樣。畢竟是在野外，沒有什么佐料，只能包上一片烤樹葉就這樣湊合了。

　　“喏。”洛桑把烤魚遞給伊塞，自己坐在他的身后，抱起魚就啃。

　　“怎么樣？”洛桑嘗了一口覺得不錯，于是一臉驕傲地望著伊塞，意思是“小瞧我的水準了吧”。

　　伊塞淡淡地點點頭：“很好。”

　　洛桑開心地一笑，孩子一樣吃得更歡了。[真難得這兩個字能從他口中說出來啊！]

　　午飯一過，洛桑就不放過伊塞了，拉著他到處跑。這一天她等了四年，終于等到了！而且伊塞倒也難得沒有表現出不耐煩，就那么一直被她拉著到處玩，偶爾和她鬧一鬧。就這樣，直到天黑透，兩人才支起帳篷休息下來。

　　“先不要進帳篷吧，你看星星多漂亮！”洛桑又興致盎然地抬頭看起了星星，還不忘拉住他的手。

　　“好啊。”伊塞微微一笑，一手繞到她身后扶住她，另一只手在她的肩上一用力，就直接把毫無防備的她放倒在了草地上。洛桑還只是覺得身上一軟，就已經輕輕地躺了下來，沒有一點痛感，甚至根本來不及反應。沒辦法，這就是伊塞的速度，讓人不服不行。

　　“郊外空氣這么好，看星星倒是不錯。”伊塞看著她抱怨的眼神，忍不住笑道。“怎么，不好嗎？”

　　洛桑也不回答，直接拉住他的衣角想讓他也躺下來。從來沒有過在神志清醒的時候躺在他身邊的經歷，每次這種情況下，她不是昏迷就是無法支配行動。這一次，倒要看看能不能抓住。

　　當然洛桑的力氣和伊塞還是沒法比的，即便是自認為用了很大的勁，也不過只能扯動他的衣角。沒料到伊塞倒是來得痛快，見洛桑這么想讓自己躺在旁邊，也不再避，就很干脆地躺下了。這倒是足足讓洛桑愣了好半天，等反應過來之后，那叫一個心花怒放。

　　[這種時候，好想告白啊……]回過頭看著面前男子完美的側臉，洛桑只覺得心癢癢的，仿佛有什么東西想要沖破束縛鉆出來。不過她最終還是忍住了，想起那天在修羅場里伊塞在她耳邊說過的話，便明白自己終歸不會屬于他，為他獻出生命，是遲早的事。所以她能夠做的，僅僅是聽他的話，做他希望自己去做的事情，珍惜在他身邊的每一天，用自己的方式去愛他，這就足夠了。很多事情，強求只能失去更多。

　　[沒有辦法，誰叫我愛上了你，最后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