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009 枉我自負

　　“領隊。”會客廳中，伊塞蹙著眉頭，神色凝重地看著正在擺酒設宴的女子。“關于那個禁咒，我的確沒有考慮到那么多……但是，我感應到了洛桑那邊出了事。”

　　“那，可是很麻煩呢！”愛維亞舉起一只紅色高腳杯，對著光線玩弄著，“我以為你不會有這么低級的失誤，所以就沒提醒你。這樣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如此輕率呢？輕敵的后果可不是那么簡單的，何況對手是亞特倫斯呢！”

　　“是。”伊塞此時什么都不想，只想立刻回家。“對不起，今天的宴席恕屬下不能奉陪了，明日一定……”

　　“罷了，你回去吧。”愛維亞打斷了他，揮揮手道：“明天正午我設宴等你，來不來你自己看著辦。”

　　“謝領隊。屬下明日一定按時赴宴，先告辭了。”說罷，伊塞就轉身快步離去，心里滿滿的都是她的安危。

　　[洛桑，你怎么樣？我這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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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桑！”

　　昏迷中，依稀聽到他在呼喚著她的名字。身下冰冷潮濕的地面把寒意一絲絲刺進她的身體，現在已是深秋即將入冬，她身上被割破的衣服早就衣不蔽體，雪白的肌膚裸露在空氣中，沾著幾滴罌粟般的紅。

　　“洛桑，枉我自負一生，卻讓你受了這么重的傷，還真是……”伊塞輕輕把洛桑抱在懷里，心疼地把手指放在她身上數十處的傷口上，用靈氣幫助她愈合。又自己喃喃道：“怎么這么逞強，都不召喚我回來呢？怕我失望嗎？可是你現在這樣讓我好心疼……”

　　洛桑在昏迷中聽見了他的每一句話，她想睜開眼看一看他，可是沒有力氣，只能在心底苦笑。

　　[伊塞，你果真了解我……]

　　[只是這傷算得了什么呢？如果能讓你一直這樣抱著我，我死也甘愿……]

　　強大的靈氣源源不斷地輸送進她的身體，身上的傷口以肉眼能夠看見的速度愈合。即便內力還是欠缺甚多，可那又怎樣？她幸福地依偎在他的懷里，呼吸著他的氣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許久，伊塞輕輕把手拿開，目光停留在一旁的骨架上。

　　[辛吉亞啊辛吉亞，若不是洛桑已經殺了你，我真想把你碎尸萬斷！]

　　他的瞳孔一緊，那具骨架就燃起了烈火，瞬間將白骨吞噬。

　　火焰在寒冷的夜里跳躍著，帶來一絲絲的溫暖，照映得他的面龐那樣完美無瑕。若是洛桑看得見，估計這一張完美的側臉用不了多久就能加入那一摞畫的行列。

　　伊塞懷抱著她，借著火光久久注視著她的臉頰，溫柔不知不覺漫上他的眉眼。看著她安靜睡著的樣子，想起她的調皮、她的聽話、她的任性……他忍不住微笑起來。

　　還記得剛剛帶她回家的時候，她總是因為修習時不專心被反噬的靈氣擊傷，內力和靈氣都受到重創。身上的傷口雖不及這一次嚴重，但對于一個剛剛開始修習的十歲女孩來說，足以一個月無法正常行動。但是她竟然還一天不曾間斷，每天修習結束，身上都會有那么幾處傷口裂開，對于她絕對是疼痛難忍。

　　可每當他去看她的時候，她總是裝作沒事的樣子，從來沒有喊過一聲疼，依舊對他百依百順。他一離開，她定是抱著被子疼得很久起不來。這些她從未說過，可是他什么都了解。

　　甚至在最痛苦的愈合期，全身撕裂般的疼痛讓她再也掩飾不住，她也緊咬著嘴唇不肯流一滴淚。

　　可能她永遠也不知道，那是她第一次觸碰到他的內心深處，讓他第一次覺得她是如此讓人憐惜，想要保護。

　　當年一時的沖動，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惜利用她。現在想來，是無盡的悔。

　　明知是禁忌的事情，他敢做，并且做了就不懼后果。

　　“再生咒”一千多年前便被劃為“禁忌”范疇，是以禁術形式使兩顆命系同時存在于身體中，這樣就相當于擁有了雙倍的靈氣。而它之所以被皇室所禁，其原因是這第二顆命系是魔界所有，自古神界逍然天外，魔界與凡界勢不兩立，因此凡界自不允許魔界之物出現在凡界。而“靈魂誓約”則是一種極不公平的單向交易，大致內容是以十年為期限，其一方為另一方付出一切，包括生命，只要十年期滿，不死也得死。所以，洛桑的生命自從遇見他，就只剩下了十年。這十年中，洛桑是在為了他而修習，她的靈氣在期滿之后會全部繼承給他，這也是他當初所用“再生咒”的真正目的。

　　這兩項，都是禁忌，而他就是敢做。他不懼凡界，不懼皇室，他原本就是魔界中人。

　　他的復雜身世、他的計劃、他一切的一切都瞞了洛桑。他就是不希望她將自己看得太清。有些事情，不知最好，說開了反倒適得其反。

　　只是這四年多來，每念及此，他的良心便受著譴責。自己沒有能力，為何要去犧牲一個與此無關的人？一個十歲的女孩子，他怎么下得去手？！

　　后來，他也曾無數次試圖“毀約”，還給她絕對的自由，但他做不到。禁術已下，哪里還有解除的道理？除非完成十年之期，否則雙方中的任何一方試圖以任何形式毀約，都會受到嚴重的靈氣損耗和肉體上的痛苦。

　　他記得很清楚，當他第無數次失敗并付出了代價后，她哭求他再也不要這樣傷害自己了，她承諾會盡全力來完成好誓約，一定不會負他。等到十年之后，她會照約將自己的生命交付于他。她說，因為我這一生，就是為你而活。

　　他明白，自己當初這一錯犯下，便是永生無法彌補。眼前這個乖巧聽話的女孩，也終究有一天要離開他。現在后悔，早已太晚。

　　看著她被自己咬破的下唇，和身上數十道深得幾乎看得見骨頭的傷口，就知道她忍受了多大的痛苦。而她的動力僅僅是不愿讓他失望。

　　伊塞心上一痛，忍不住俯身在她的額頭上親吻了一下。

　　[你愛我的話，你從未說過。可是我何嘗不知道呢？]

　　洛桑正安靜地享受他的懷抱，突如其來的一吻讓她大吃一驚，緊接著是受寵若驚，再之后就是無盡地花癡了。

　　她極想睜開眼看看他現在的表情，可是內力被損耗的很嚴重，以至于完全無法支配自己的行動，所以只好繼續盡情沉浸在他的一吻中。

　　不得不承認，這個吻比牽手更值得激動，她的心跳不覺加快了。

　　伊塞也是一愣，突然想到她此時很可能有意識，只是暫時無法支配行動，雙頰不覺微微泛紅。于是立刻下定一個決心——如果她醒了之后問起這件事，絕對矢口否認！

　　天空浠浠瀝瀝地下起了小雨，火勢減小了不少，氣溫降得更低了。他抱著她走進屋內，關上了門。

　　洛桑雪白的雙肩裸露在外，胸口和腿上的多處肌膚暴露在空氣中，伊塞不敢給她換衣服，只得脫下自己的外衣給她蓋在身上，之后拿絲巾沾了水，一點一點擦拭她臉上的污垢和血跡。

　　彎彎的眉，長長的睫毛，精巧的小鼻子和尖尖的下巴……擦著擦著，伊塞就微笑了起來。[如他們所言，你真的越長大越漂亮了，洛桑。]

　　他細細地用絲巾勾畫著她的眉形，又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她唇上的血跡，動作輕柔而用心。然而當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手上時，又被狠狠地感動了一次。

　　“洛桑，只是一枚鉆石，值得你賭上命去換么？……”

　　只是她永遠也不會告訴他，這顆鉆石不僅是他送給她的，更是她此生收到的第一個禮物，它的意義對于她，早已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