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004 宴

西德華帝國是夜的代表，但并不表明沒有白晝。只是即便是白晝也以陰雨天居多，氣候潮濕而壓抑。

此刻剛剛破曉，夜色還未完全褪去，霧氣籠罩著錫蘭伊克城。

一座黑色的城堡屹立在錫蘭伊克的正中心，城堡的暸望臺直直插入空中，從那里可以望見城內的任何一處建筑。這里是洛爾迪薩組織的基地，城堡的地下則是秘密會議的召開點。這里很少受到亞特倫斯教徒們的侵擾，洛爾迪薩是魂靈復仇組織，與亞特倫斯完全對立，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人力損耗，不到關鍵時刻兩方是極少交手的。

此時，城堡的藏書閣里正坐著一位女子，金色的卷發披下來蓋住雙肩，深藍色的雙眸在纖長而濃密的睫毛下顯得深邃迷人。她的手指輕輕地翻動書頁，目光從一行行字跡上劃過，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

當走廊里響起輕微的腳步聲，女子立刻察覺了。她稍稍坐直了身子，目光漫不經心地望向門口。

厚重的紫檀木門被推開，一位白衣的男子緩步走了進來，在桌案前摘下了兜帽，俯身對桌前的女子彎腰行禮。

“如何？”女子把書輕合上，目光隨意地看向他。

“成了。”男子簡單地答道。

“真好啊！斯維薩。”女子笑道，“他們什么時候來呢？”

斯維薩嘴角微微上揚，回答道：“不會太久，一個時辰之內。”

女子笑笑，沒有接話，而是默默拿出一張紙遞給他，看著他接過、打開。

斯維薩的神色有些變化，注視著手中薄薄的一張紙，眉頭蹙了起來，漸漸擰成了一個疙瘩。“愛維亞領隊，這……”

“我知道這個任務你不想接。”被稱為領隊的女子淡淡笑道：“我也知道你的實力不夠。沒辦法，洛爾迪薩的水平就有這么糟糕。你知道的，我想讓你殺的這個人實力比你強，但他在亞特倫斯只是無名小卒，而你——洛爾迪薩穩居第二！你懂這是什么概念嗎？”

“我懂。”斯維薩微低下頭應道。“可是，這個任務只憑我一個人是絕對完不成的……”

“我沒說讓你一個人去不是嗎？”

“那您的意思是……”斯維薩眼中多了一絲笑意。“伊塞助我？”

愛維亞輕佻地笑道：“你助伊塞還差不多。你倒是挺抬舉自己的。”

“屬下不敢。”

愛維亞沒有多看他，而是起身走到巨大的紅木書柜前抽出一本書，纖長漂亮的手指撫過封面上的燙金字跡。停頓了半晌，這才出聲招呼斯維薩：“你來。”

斯維薩沒有猶豫，舉步走到她的身側，看向她手中緩緩翻開的書頁。

“這是我所掌握到的伊塞的資料，他是個不簡單的人。——或者說，他不是人。你自己看看吧，日后多防著點，我可不想收拾爛攤子。”愛維亞將書遞給斯維薩，徑自向門外走去。“我去換身衣服準備會面，你記得待會兒過去宴會廳看一看，別在這兩個人面前失了洛爾迪薩的顏面。”

“屬下知道。恭送領隊。”斯維薩微微欠身，待她的身影消失在紫檀木門后，這才細細看向手中的書。

前幾頁是伊塞的基本生平，并附有畫像，雖畫得不如本人那么氣質翩然、不食人間煙火，但也有幾分英氣逼人。往后，便記載著很多不為人知的事情了，毫無疑問是愛維亞的筆跡。疑惑、意外、驚訝、恐懼的神色在他的眼中一一閃過，最終，便是了然。

“如此……果真是一位惹不起的人物。”斯維薩邊看邊自語道。然而當最后一頁的最后一行字映入他的視線，那一片了然也化作了震驚，心底油然而生一種恐懼和莫名的忌憚。

——“初疑曾對洛桑施用‘再生咒’與‘靈魂誓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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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漸漸散去了，但天空依舊滿是陰云。漆黑的城堡在這樣的天氣里顯得格外陰冷，加上院里生長的那些形狀怪異的枯樹，把這個基地襯托成了地牢……

伊塞收起靈氣，在空氣中顯形，身邊跟著同他一樣一襲黑袍的洛桑。

二人沒有言語，朝著不遠處的鐵門走去，兜帽下的五官被籠罩在陰影里，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能夠感覺到從他們身上擴散出來的強大的氣場。

黑色亮漆的鐵門上雕著花，精致的螺旋狀花紋從門環處延伸向鐵門的四周，金色的紋路在花紋中匯合成靈氣釋放的樣子，布滿整個鐵門。

伊塞在抬眼觀望了一下之后，微微一笑，緩緩退后一步。

洛桑沒有猶豫，會意地走到門邊抬手撫上門環。片刻之后，一股靈氣從她的指間釋放而出，緩慢、謹慎、卻又不失自信地沿著金色的紋路延伸開，靈氣流過的地方添上了一層更亮的金色。直到整個門上的金色紋路全部被靈氣游走了一邊，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洛桑才松開手，退了幾步站到伊塞的身后。

大門無聲地開啟，院子里的枯樹似活了起來一般，開始扭動。

伊塞在踏進門之前頓了一下，因為這樹讓他想起了一些往事，雖然知道這些扭動的枯樹對于有靈氣的人并無威脅，但心里的陰影卻重新籠罩上來。

這種樹叫“亡藤”，絞殺植物的一種，食人。凡是沒有靈氣的凡人踏入離它太近的地方，就相當與侵入了它的領地，會被吞噬得只剩白骨。前世，他的父母就死于這種植物的絞殺，多年來的陰影一直揮之不去，直到轉世擁有了靈氣，也見多了世面，才漸漸把它淡忘。

而這一次意外見到這東西，深埋的記憶被重新喚醒，這讓他一時間有些出神。

然而鐵門正在緩慢地關閉，不再容他多想。他面色一冷，閃身在大門閉合之前出現在了院內。

洛桑此時也十分鎮定，她從未見過這東西，但見到伊塞沒有任何警惕的征兆，也就放心地跟著伊塞進來了。畢竟，伊塞是她唯一信任的人，既然伊塞沒有說要小心這些東西，她也不想杞人憂天。

片刻之后，伊塞拉了拉帽檐，向里面走去，面色更冷了一分。

……

“很榮幸二位能夠加入我洛爾迪薩組織，我是愛維亞·狄華。”

會客大廳內，愛維亞換了一身藍紫色的正裝，肩上披著雪狐毛嵌邊的暗紅色披風，正舉行著見面宴會。

長桌的一端坐著她，另一端坐著伊塞和洛桑，三人相距很遠，桌上的菜肴擺得滿滿的。要不是因為房間的四周有靈氣圍繞起到了擴音的作用，估計說話交流都要用喊的。

“勞煩領隊親自設宴，我們很榮幸加入貴組織。”伊塞在對面掂量著杯中剛剛被斯維薩倒滿的紅酒，沉聲回應道。

旁邊，洛桑攔住斯維薩準備倒酒的動作，低聲道：“我不喝酒。”

紅酒與香檳一向是西德華帝國社交應酬的必需品，無論性別年齡，幾乎都是能喝酒的。因此洛桑的回拒讓斯維薩有些意外，他不解地抬頭看了看她。“為什么？”

洛桑沒有回答，而是抬眼瞥了一下兩米開外的伊塞。想要表達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

斯維薩心領神會地淡淡一笑，不動聲色地放下酒瓶拿過茶壺給她斟上了一杯紅茶。

“曼德勒一事想必斯維薩已經向你說過了吧？”愛維亞開口的第二句話便轉入了正題，沒有絲毫繞關子的意思。“洛爾迪薩有一部分機密藏在那里，眼下已被亞特倫斯強占，好在他們暫未找到開啟機密的方式。不過，他們在那里設了好幾層防護，而且機密保存點也有好幾重阻礙。洛爾迪薩實在沒有實力足夠的人來奪回機密，你們也是知道的，因此需要勞煩你們出面助我們一臂之力。”

“領隊說哪里的話，我們既已加入洛爾迪薩，自當為組織上效力，哪里擔得起‘勞煩’二字。”伊塞稍稍收斂起平日里的冷漠與自傲，語氣雖不溫和，卻也并未失敬。“領隊下達的任務，我們定盡力而為。”

“既然如此，我們便也不說客套話了。”愛維亞微微點頭道。“什么時候可以開始？”

“曼德勒的情況我并不十分了解，已經多年不曾回去了。如果領隊允許的話，我想先去探探情況，確定計劃后行動。”伊塞抿了一口紅酒，回答道。

“兩日后可否？”

洛桑在旁邊擺弄著茶杯，聞言心里算計著兩天肯定來不及，伊塞就在那邊一口答應了。“可以，兩日后即可動身。”

“那就這么定了。我們，合作愉快。”愛維亞舉起酒杯，隔著十多米長的餐桌向伊塞示意。

伊塞抬起手腕，指尖持著高腳杯朝她晃了晃，放到唇邊一飲而盡。

愛維亞優雅地一笑，也仰頭喝盡了杯中的酒。

“真好，有你的加入，我們的復仇計劃會更加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