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憶往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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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只松獅已經趴在松軟的地毯上睡著了，屋外風聲陣陣，遠處貓頭鷹的叫聲不時地被風吹散，哀嚎之聲也是斷斷續續的，不由的讓人產生一種奇異的感覺。屋子里萬籟俱寂，客廳的壁爐里松枝在光亮搖曳的火中發出“噼里啪啦”的炸響聲。往事似乎也就在這樣的時刻不知不覺的從如今已老去的人們口中流露出。那些隱秘的無人所知的小小歡樂，兩人天地里的自得其樂，共處一室中各自工作時空氣中的飄蕩著的彼此氣息，大雪紛飛時在四岔路口牽手回家的場景……往事好似咖啡般，醇香動人。

　　但是霍林杰先生在此處也就停止了，因為他知道唐小木長途顛簸到這里一定已經很累了，應該讓他早些上床休息。

　　“你長途勞頓到這里來，再不讓你休息估計下次你就不敢再來我這里了！走吧，我帶你去你的房間！”

　　霍林杰先生關上書房的門，Kurt不情愿的哼著從房間里出來，躺在壁爐邊的沙發旁。Brian似乎依舊在堅持著，睡眼朦朧的看了眼躺在自己身邊的Kurt又看了看主人便再次悄無聲息的低下了頭。

　　“這是你的房間。熱水往左邊轉，毛巾和睡衣都在柜子里……我注意到你沒帶多少衣服，我找了幾件曾經的衣服，你應該能穿上。晚安！”

　　“晚安，先生！”

　　房間設計的簡單但卻十分的高雅。屋子里的家具和掛在墻上的畫解釋淡色系和屋子整個的感覺十分的搭配。唐小木走到窗子前，窗外的黑暗中白雪飄揚，自己上來時的蜿蜒小路上路燈發出朦朧的黃色光芒，遠處是燈光閃耀的斯德哥爾摩，漂浮在流動的雪霧中，好似天幕中的星星。

　　唐小木在玻璃中看到自己。

　　在這個夜晚他再次想起遠在中國的妻子，這個時間中國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但是他覺得自己也許應該打個電話給她，說不定她一直在等自己的電話。但這種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唐小木非常了解自己的妻子，她是一個獨立的女人。在他們了戀愛的時候她就經常表現出自己的想法。如果她想要某樣東西絕對不會向自己撒嬌，而是通過她自己的努力獲得（很多時候唐小木都期望妻子能對自己撒嬌）后來妻子對他說，想要女人撒嬌的男人只是想證明自己在這段關系里的主導地位和大男子主義；他們約會大都是唐小木遲到，當同事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都在笑話他，因為其他情侶約會女孩都會因為化妝而遲到，但是他的女朋友不會；妻子在家庭事務上希望能和他共同分擔，在工作上也是十分的強硬，據說公司的很多年輕的男孩子都害怕她。

　　也許應該打個電話，但是這樣不就表明是自己的錯了嗎？但是曾經自己都是把責任攔在身上的，自己一直都覺得男人或者是丈夫都應該這么做。但是他對于一直以來自己這樣做已經開始厭倦了。該死的生活把他們變得面目全非，當在今夜質問曾經的自己的時候，卻應為如今的自己早已改變而無法達成任何的共識。

　　唐小木感到焦慮和惱火。

　　一夜的輾轉難眠。最后在是否打電話這個問題的步步緊逼中進入睡眠，而一覺睡到天亮。他看了眼柜子上的鐘，已經九點多鐘了。窗外雪已經變小了，但是依舊在下。世界一片雪白，黑色的烏鶇落在樹枝上，幾只灰色的狐貍像閃電一般轉瞬即逝。

　　唐小木走出臥室，霍林杰先生已經準備好早餐。

　　“早上好，小木！”

　　“早上好，先生！”唐小木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從客廳往院子里望去，厚厚的雪銀裝素裹，鐵松濃郁依舊挺拔，幾株紅梅開的如火如荼讓人不由的感到振奮。Kurt在雪里面歡快的跑著，Brian端坐在客廳通往院子的雙排門那里，好似昂揚勇敢的守護者一般。

　　“我準備了一些粥和雞蛋，還有面包和牛奶，你選自己喜歡的！昨晚睡得還好嗎？”

　　“挺好的，一覺睡到天亮！”

　　“那就好！Kurt——”霍先生只是喊了一聲，松獅便乖乖的從院子里跑了進來，伸著舌頭哈著熱氣。“他們倆都是最好的朋友，雖然Brian不那么與人熱鬧，但是依舊是最好的伙伴！”

　　“您養他們很久了嗎？”

　　“很多年了，Brian先來這里，后來我覺得它可能會孤單就找來Kurt與它作伴，我得感謝它們陪我。蘭波也一直都想養狗，不過當時我們的房東堅決不同意，這個想法也就沒能實現！”

　　早飯過后，唐小木穿著霍先生以前的羽絨服和他一起圍著圍巾，帶著棉帽子，穿著膠鞋到別墅周圍散步。雪花好似柳絮般，有的比柳絮還要大。小島上的一切現在都被白雪覆蓋了，路也沒有了，但是霍先生早已經把這地方的一草一木熟記于心，所以只要唐小木跟著他一起就不會擔心一腳踩進水塘里。

　　別墅前面的湖里結了厚厚的冰，對岸的樹叢里有幾只狐貍，黑鳥落在冰面上沖著乳白色的天空大叫一聲，于是在這個小島的另外一個地方便有另一只鳥對此呼應。古老的樹林挺拔著向天空張望，不時也會遇見纏繞著樹木的粗壯藤蔓，鳥和松鼠都在其上做窩，只要沖著那里大叫一聲就能看見落荒而逃的松鼠和驚叫的飛鳥。整個世界像一幅莫奈筆下的畫。

　　“每一個早晨醒來對曾經的我來說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新的一天的開始，一無所知的再次面對狡詐而瑣碎不堪的生活。我和蘭波都清晰的明白一件再清楚不過的事情：現在已經不再是現在，總有一刻在等待著……我從來就不喜歡醒來……

　　很多時候在這里幾天我都不會說一句話，即使因為這里沒有其他人也是因為不知說些什么。在這小島的另一邊有一個開船的老人，我經常會一個人走到他那里和他說說話。而用瑞典語使得對話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回憶往事，曾經和蘭波在一起的歲月成了這么多年陪伴我的最好伙伴，一遍一遍地回憶，再次置身其中，那些都是幸福的時刻……”

　　唐小木聽著先生講述自己獨自一人的生活。站在小島地勢較高的地方回頭看蘭波別墅，唐小木甚至能夠想象出獨自一人生活在這樣大的房子里的孤獨和寂寞，雖然霍先生一直說自己不孤獨但是怎么會不孤獨呢？人是群居動物，怎么能獨自一人和兩條狗在這陌生的國家陌生的環境里生活那么多年？唐小木甚至在想如果葉蘭波沒有去世，那么現在的他們該是多么的幸福！

　　“先生是如何認識葉先生的？”唐小木問。

　　霍林杰先生笑道：“認識他還是挺有意思的。那是我已經工作兩年了，一天下午和同事一起到附近的電影院看電影，他就坐在我的右手邊，因為那天要看的電影大家都很感興趣，所以就在電影放映時講了幾句，他就敲了敲我讓我告訴我的同事不要再說了。電影院的光線很暗，只能就著影片的光線看到他的側面。說給你也許不相信，但是事實卻就是這樣……

　　當我看著他的時候，我就會覺得我們已經認識很久了。我覺得自己好想了解他所有的事情。雖然　不可想象，但是你知道那個時候……”霍先生哈哈的笑著，“接下來的時間里我就再也沒有心情去看電影了，結果從電影院出來同事討論的時候我是一無所知。”

　　“您當時就知道他和您一樣嗎？”

　　“哦，這我當時完全沒有在意，知道從電影院出來回住的地方的時候我才開始想這些事情。我甚至想過跟蹤他，但是他卻上了一輛出租車……”

　　“不是一見鐘情？”

　　“是我對他一見鐘情！”霍先生說，“這一次小小的心動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因為在高中大學雖然也有過心動，但是卻沒有

　　像現在這樣的念念不忘。一個星期過去，我想了各種方法希望能找到他，但是都沒結果，半個月過去也沒任何結果，一個月之后我便死心了，覺得自己為了這件事干了那么多的蠢事，但是就像辛波絲卡女士說的‘那股突發的熱情’始終會使我和他再次相遇。第二次遇見他是通過我叔叔的朋友，他當時是在一家叫做‘蘭特建筑設計公司’擔任設計師，他的助理就是蘭波。叔叔和朋友吃飯的時候我和他都在。

　　他向我伸出手說‘葉蘭波，希望以后能多多指教！’你說當時有誰會這樣介紹自己……后來他說就是因為和我握手便知道我是同志……因為吃飯的地方很悶熱，我就到餐廳的外邊透透氣，幾分鐘后他也出來給我一支煙，我不吸煙，我爺爺就是因為吸煙過多去世的，但是我還是接下那根煙。

　　他問我是干什么的，我說在叔叔的公司做些筆頭工作。他說自己是建筑設計師，以后會像賴特一樣著名，我只覺得這個人很自大但是看他說這話時的神情，你就會覺得他說的都是真的。我當時一直都在努力的使自己看上去正常，因為我心臟跳得太快全身都似乎在莫名其妙的顫抖。回餐廳的時候他問了我的電話號碼，而當天晚上他便發了一條信息……

　　就像辛波絲卡女士所說的，我們彼此都篤定，而這樣的篤定一直都是美麗的！”

　　“這樣的開始真好！我和小惠遇見的時候也是這樣……”唐小木說。

　　“‘他們兩人都堅信/是一股突發的熱情讓他們交匯/這樣的篤定是美麗的/然而變化無常更是美麗。’當你遇見某個人的時候，總會有種久別重逢、曾經見過的感覺，而且有另外一種更加強烈感覺的心里升起，你會覺得他就是那個人了，就是Mr.Right，就是這輩子要一起生活、一起工作最后一起退休的人了。看到他的時候，這樣的感覺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于是我肯定就是他了，要和他一起！”

　　人生若只如初見。第一次的遇見總是如詩如歌般美麗，就像斯德哥爾摩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