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斯德哥爾摩之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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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小島的碼頭前往霍林杰先生所居住的地方還有一段用鵝卵石砌成的小路要走。天空飄起的霰雪散落在小道兩旁枝枝相交，葉葉相輔的樹木上。潮濕的小島上長著各種奇怪的樹木和許多唐小木從未見過的低矮灌木，灰色的林子深處烏鶇發出婉轉的叫聲。因為上午下雨使得林間小道是分外的泥濘，唐小木看著那些泥水湮沒自己的皮鞋，一陣無名火升了起來。鞋子好像是在自己三十歲生日時妻子買的。

　　路似乎已經走了一半，唐小木回頭看了看自己走過的那段路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被一片灰暗色的森林所包圍了。一些樹木還有墨綠色的葉子，而大多數的樹木都是光禿禿的，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而此時不知從何處傳來的一陣貓頭鷹的哀嚎讓他著實的嚇了一跳。就在唐小木喘著粗氣，狠狠地罵了一句時，他聽到有人笑著對他說：

　　“唐編輯，再甩鞋子就沒了！”

　　唐小木看到站在前面的霍林杰先生頓時因為得救而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我以為這里的路會和斯德哥爾摩一樣！”

　　霍林杰先生從黑色的袋子里拿出一雙黑色的長筒膠靴子遞給他，“斯德哥爾摩周圍的一些小島有的是屬于私人的……合腳嗎？我估計你穿42碼會合適……我希望這座小島能保持她原來的美麗面貌！合腳嗎？”

　　“很合適！謝謝霍先生！”

　　“你遠道而來是客，我這個主人原本是應該前去迎接的，但是現在我的身體已經不允許我在這樣做了，還希望你能多多見諒！”霍林杰先生說道。

　　唐小木還記得最近一次見到霍先生還是在五年前的南京，他回去祭奠父母。現在的霍先生已經快過甲子之年了。他戴著黑色的帽子，穿著家常衣服，腳上的膠靴上沾了不少的泥水；他的面容依舊如曾經那般睿智而明朗，在歲月的洗禮中多了些許皺紋，但是他的臉依舊如往日那樣刮得很干凈，雙鬢星星點點梳理的分外整齊。

　　“霍先生身體是？”

　　“還不都是些老毛病，再加上如今年紀上長自然病痛也就找來了！我以為你會在年后來的，今年斯德哥爾摩比往年冷多了！”

　　“手里的麻煩事都忙清了，霍先生又說詩集也完成了，所以就來了！”

　　“還差一首……最后的一首詩！”霍林杰先生有些是自言自語的說。“家里還好嗎？孩子該讀大學了吧？”

　　“今年才讀高中！家里都挺好的！”

　　唐小木一直都很敬重霍先生，他不想把自己的這些事情拿來煩他，也就沒告訴他自己和妻子吵架的事情。

　　“霍先生呢？在這里還好嗎？”

　　霍林杰先生笑笑，說：“已經都這么多年了，還有什么好不好的！日子總得過，你不愿意繼續下去他也逼著你往前走！這么多年早就不想這些事情了！”

　　霰雪漸漸的被小雪花代替，紛紛揚揚的落著。樹林深處的狐貍和一些其他的動物發出悠長而甚是凄涼的叫聲，這不由得讓唐小木想起那些古人的唐詩宋詞里說那些“杜鵑啼血”“枯藤昏鴉”的詩句。放眼望去，盡是灰色的光禿禿的樹木和烏鶇，狐貍這些鳥獸的哀鳴。

　　唐小木不由好奇：“霍先生，一個人住在這里不孤獨嗎？”

　　霍林杰先生說：“有什么孤獨不孤獨的，很多年前有一個人和我說‘人和人生都是孤獨的’沒什么兩樣！”

　　唐小木想起自己書房的書架上那些霍先生的書和詩集，不由得覺得他說的這些話似乎就是對自己這三十多年來創作主題的最好概括了。像小說《十一個人》、《午夜之死》、《孤獨的一天》，像詩集《往事集》、《哀詩》、《水與彩虹》和《鐘點》其中的很多主題和所探討的都是人的孤獨和人生的孤獨。孤獨可以說是他創作中最主要的主題之一。

　　和霍林杰先生相識是因為小說《午夜之死》，那時候的唐小木還算不上一個編輯，策劃編輯的兩本書賣的也并不好。那時候家里的開支大都是妻子在支付，這對一個男人來說還是很難以承受的。于是唐小木就在苦悶和亂打亂撞中經一個作家介紹認識了霍林杰先生，而當時霍林杰先生剛好完成自己的但六本長篇小說《午夜之死》。他們在電話里聊得很開心，唐小木驚奇的發現自己的很多愛好和所感興趣的事情和霍先生是相像的，就像他們都喜歡一個叫保羅.策蘭的德國詩人，喜歡加繆的小說，尤其是《局外人》，喜歡談談網球和電影，唐小木甚至還發現霍林杰先生非常喜歡搖滾樂，他喜歡英國的皇后樂隊，喜歡萊納德.科恩的歌……知道這些讓唐小木更好的了解了自己要做的第三本書的作者，而他自己也被《午夜之死》這部小說吸引。那之后他和霍林杰先生便成了好朋友，忘年交，他們彼此年齡相差近二十歲，但是他們卻驚奇的有著很相同的愛好。

　　《午夜之死》無論在讀者的口碑上還是銷售上都很成功，這也讓公司上層意識到原來公司還有這樣的一號人，因此唐小木名正言順的成了著名的編輯。他為此很感謝霍先生，因為當時他對于自己的信任。沒有那位著名的作家愿意把自己的書交給一個當時只策劃編輯過兩本娛樂小說的三流編輯的，而霍先生相信唐小木，結果也證明他的信任是值得的。

　　唐小木不時地扶著霍先生，告訴他最近國內的一些新聞和出版業的事情，當然還有哪位作家又因為某事在網上被圍攻了；哪位詩人寫詩罵人了這些文學界的搞笑事情。霍林杰先生從為在國內的文學界待過，移居瑞典他也不混這里的文學界，所以對于這些他感到驚訝而不解，于是唐小木便解釋告訴他為什么那些詩人開始寫詩彼此叫罵，作家想出名不惜使用各種下三濫的辦法。

　　“國內的新聞我也一直都關注著。年輕的時候我對于國家大事從不關心，覺得那些事情不過是政客之間的彼此傾軋和為了權力而耍的卑鄙手段，和我沒有任何關系。但是后來因為我的這個觀點而遭到他的激烈批評。他說我不負責任，是那種只知道圍觀他人遭殃的群眾……小心腳下的路……因為不想天天被他念叨我也就開始看一些報紙。他總覺得自己有責任來監督那些狡詐的政客……前面就到了！”

　　順著霍先生手指的方向，唐小木看見了明信片上那棟叫做“蘭波別墅”的房子。一眼望上去，別墅就是一個長方形的木盒子，房子的外立面皆用了原生的木材，看上去就和周圍的樹木一樣完美的融于一體。

　　“這房子可真漂亮！”

　　“是葉先生設計的，二十多年前我把他建了起來……可惜的是他也沒看到！快請進吧！”

　　就在霍先生說話的時候，從屋子里跑出一只金黃色的大松獅，歡快的往霍先生身上跳，呼嚕嚕的很是開心。

　　“小木，這是Kurt，這些年一直都是它和Brian……”霍先生指著正端坐在門前階梯上的另一只白色松獅說，“陪著我，是我的親人和好朋友！”

　　黃色松獅的兩只小眼睛滴溜溜的在唐小木的身上轉著，好似在辨別他，十幾秒鐘之后它便昂著頭歡快的跟在主人和客人的身后。而那只一直蹲坐在臺階上的白色松獅老成的讓出路，然后似乎是瞪了眼黃色松獅，似乎在告訴他有客人來要注意禮貌和分寸，但是Kurt完全不在意，依舊歡快地跟著主人走進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