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11

　　“海外學習或工作經歷？”

　　“無。”

　　“有沒有任何能證明你在業績方面有突出能力的東西？”

　　“對不起，也沒有。”

　　蘇晴幾乎是忍受著面試官刁難式的提問，好脾氣地一一回答著問題。

　　她聽著面試官提出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要求之后，遺憾地告訴她，根據他們的評估，她的專業及能力不見得能很好地“勝任”這份工作，但是如果她愿意的話，公司愿意給她一個機會，然后給出了一個讓人很難接受的薪資待遇。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除了嚇死人的高門檻之外，待遇之差也是出乎意料之外。不要想指望找一份“喜歡的、合適的、待遇不錯的”工作，就是一般的普通工作都不好找，再加上不少騙子公司，蘇晴很清楚現在就業形勢的嚴峻程度。

　　雖然她清楚自己剛被辭退，心情郁結，根本沒做好開始一份新工作的準備，此時應該先好好調節一番，做好充分準備再開始工作。

　　她也忘了求職過程中應遵循“穩、準、狠”的投遞策略，只知道把簡歷四處亂投一番，所以大部分簡歷杳無音信，原也應該在意料之中。

　　可是她總會耳聞目睹一些昔日同窗舊友的現狀。某人又出國留學工作啦，某人又考上某機構公務員啦，某人又在曬歐洲度蜜月的照片啦......似乎每個人的事業都一帆風順，人生都安排得井井有條。而自己，卻渾渾噩噩，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她頂著酷暑在路上走著，心中一片茫然。她打量著身邊來來去去的年輕人們，一個個都打扮得很正式，眼神卻流露出焦慮與不安，偶爾打開的包里，都是一沓紙質簡歷。這個時間段還在大街上行色匆匆的，多半也是求職者。她混跡其中，感覺自己和周遭的人群，就是這個時代的大車輪下的一幅真實寫照。

　　烈日炎炎，城市的天空顯得灰蒙蒙的，白熾的陽光照在灰色的一幢幢鋼筋混凝土建筑上，也顯示出一派沒精打采的感覺。蔫巴巴的樹葉、光禿禿的花枝，整個世界都沒有生機。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嫗，帶著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孩子，在路邊小花園里玩耍，看她滿臉的皺紋和如雪的白發，骨節突出的雙手和佝僂瘦小的身子，都是經歷了歲月的殘酷摧殘后留下的印記。而那天真爛漫、不諳世事的無知幼童，過不了幾年，也要被堆積如山的習題壓彎了腰，再經歷痛苦漫長的青春期，最終投身于這個冷漠無情的社會。

　　　唉，這個世界，為什么感覺每個人都不快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楚。“眾生皆苦”的念頭一時涌現在她心頭，揮之不去。

　　　回家路上，她始終懷著一種悲憫的心情。

　　　回到小區門口，已經是燈火闌珊。忽然聽到一聲喇叭，她一抬頭，看見一輛熟悉的車。

　　　她瞇著眼睛看著李蔚然走過來。

　　　“看來你和夏妍的矛盾不可調和了。”

　　　“托你的福。”

　　　“我很遺憾。”

　　　“不必，我真得要謝謝你，是你讓我知道女人之間的友誼多么脆弱。”

　　　“天氣這么熱，不請我進去坐坐？”

　　　“夏妍希望我們之間不要再有任何交集。雖然我大可以完全無視她的話，但是我確實不想和你有任何交集。”潛意識里，或許她還是不想傷害夏妍，雖然她不承認。

　　　她轉身往里走，發現他亦步亦趨地跟著。

　　　她故意不朝家里走，兜了個大圈子，來到了一處小花園，疏影橫斜，還有幾朵夏天最后的玫瑰。一條河橫穿過這個小區，蘇晴站在橋上不走了。

　　　“我失業了，心情很迷茫，我相信全世界有很多年輕人都和我一樣迷茫，不知道何去何從。”

　　　“這個世界本來就弱肉強食。”

　　　“你看看周圍這一棟棟摩天大廈，不知道多少人住在里邊，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每個人要承受每個人的苦楚，生命本身就是一個大笑話，人生是一場漫長的刑罰。”

　　　“所以要抓緊時間，及時行樂。”

　　　蘇晴知道男人的腦子是海綿體構成的，但是他似乎還要夸張些。

　　　“其實我也不介意你的提議，只要你肯付出一點代價。”

　　　“是什么？”他雖然饒有興致，但是很謹慎。

　　　“只要你肯從這里跳下去，我就悉聽尊便。”

　　　他看著渾濁骯臟的河水，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蘇晴突然發現他其實也沒有那么膽大。

　　　他沉默了半晌，轉身離開了。蘇晴看著他的背影越走越遠，漸漸消失在看不見的樹叢中，不知為何，心中有一絲失落。

　　　她卸下了堅強的面具，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軟弱。

　　　糊里糊涂地回到房間，無力地撲到在床上。

　　　不知過了多久，聽到一陣淅淅瀝瀝的雨聲，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

　　　即使肚子有點餓，現在也打消出門的念頭了。

　　　她上網瀏覽了一下新發布的職位，越看越覺得氣餒。

　　　去他媽的工作！她很想把筆記本電腦砸掉。

　　　窗外電閃雷鳴，窗內的人，默默發呆。

　　　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把她拉回了現實。

　　　這么雷雨交加的惡劣天氣，什么樣的人會上門呢？

　　　不過她立刻釋然了，感到無所畏懼，反正她現在已經處于人生的低谷了，還能有什么更糟糕的狀況呢？

　　　打開門一看，她瞠目結舌。

　　　李蔚然拎著一只外賣袋子，如一只落湯雞一般站在門外，全然沒有平時的翩翩風度。

　　　看著他一腳泥水，頭發也還滴滴答答地滴著水，狼狽不堪。

　　　蘇晴卻有一種奇異的想法，好喜歡他這狼狽的樣子，好希望他把全身雨水都灑在自己身上，把自己也弄得濕漉漉的。

　　　她居然很希望他剝光自己的衣服，狠狠地蹂躪自己，就像這個世界無情地蹂躪她一樣。

　　　“我想你大概肚子餓了，給你帶了些吃的。”他打開袋子，里邊居然有海鮮粥和烤肉串。

　　　蘇晴退后兩步，讓他進來。

　　　“謝謝。”她坐在桌旁，雖然肚子很餓，但是有一雙眼睛盯著，她還是提醒自己吃相要斯文。

　　　順便丟了一條毛巾給他，讓他擦著身上的水漬。

　　　“對不起，我為我之前的種種無禮行為向你道歉，我承認我是花花公子、游戲人間。而你現在這么低潮，我居然還落井下石、趁人之危，我真不是人。”

　　　她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中沒有一絲情欲。

　　　那單純的眼神讓她想起了春夢中的那雙眼睛，勾起了她隱藏的欲望。有邪惡的聲音在她心底誘惑著她：“勾引他！管什么夏妍，讓她去哭吧！”

　　　臨走，他溫柔地抱了抱她，在她耳邊耳語：“晚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個擁抱沒有欲望，蘇晴卻格外貪戀這種感覺。

　　　突然想起夢中那個深愛她的男人，不管她受了多大的挫折，有多少委屈，都可以肆無忌憚地擁有他、依靠他。

　　　她回抱了他，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在山腰上緊緊相偎的刺激一幕。

　　　她感受到他背上結實的感覺，用手指摩挲著他的后背，他抱得更緊了。

　　　她溫柔地在他耳邊說：“我愛你！”

　　　既然她不相信愛，那又何妨輕松地說出“我愛你”，再配以真誠的眼神。

　　　這三個字是一件利器，他果然淪陷。

　　　去他的朋友道義，去他的禮義廉恥，她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活了一輩子，最終的結果就是一文不值，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這個操蛋的世界！

　　　她想要邪惡、想要放縱。

　　　兩個人糊里糊涂地滾到床上。她幾乎是主動地脫去了他的衣服，看著他赤裸的身體暴露在自己眼前。

　　　男人的身體構造和女人如此不同，堅硬、結實，她用手指感受著他肌肉的跳動。

　　　兩人激烈地吻在一起，蘇晴百忙中想起自己剛吃完肉串，或許滿嘴都是大蒜孜然烤牛肉的味道。

　　　那又怎樣，就讓他也嘗嘗這種滋味。

　　　她感覺到一種骯臟墮落的快樂，她似乎看到了總監那張讓人生厭的臉，恍惚間又變成了夏妍那張冷漠決絕的臉。

　　　就在這張床上，她只想回到那個夢境，不想分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她那么投入地想要取悅他，因為她感到一種深刻的絕望，希望這高漲的欲望能驅散她的茫然和失落。

　　　她是如此熱情，以至于他背上都出現了一道道抓痕，兩人都大汗淋漓、氣喘吁吁。

　　　良久，蘇晴似乎才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

　　　如果說之前和夏妍之間還有一絲和好的可能性的話，現在是徹底決裂，再無可能。

　　　她想要冷靜面對此事，卻無法冷靜。

　　　窗外雨聲沙沙，帶來一陣凄冷之感。

　　　兩人忍不住抱緊了些，她依靠著他的肩膀，貪戀著他的體溫，卻強迫自己一躍而起。

　　　披了衣服，心中打定了主意，她開始收拾衣物。

　　　李蔚然看著她，突然問：“你干什么？”

　　　“收拾東西，我要回家。”

　　　“回什么家？”

　　　“回老家。”

　　　“為什么？”

　　　“我受夠了那些莫名其妙的面試，我也對這座城市充滿了厭倦和失望，再待下去，我都要開始為繳房租發愁了，我何苦讓自己置身于那種境地？現在我唯一相信和想要的，只有親情。”

　　　“不要走，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幫你找到工作。”

　　　“作為和你**的回報嗎？”

　　　她心意已決，有什么事情發生的時候，她總是選擇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