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云,你怎么來了?”
母親玉如忽見兒子提著一包東西過來了,忙丟下手中的衣服迎了過來。
“星期了。”
南云淡淡的答道,母親的熱情只是讓他有些不自然,他有種莫名的顧忌,就是受不了別人對他太熱情了。
母親和兒子久別重逢這種場面,哎······
玉如拉著他的手把他拉進了屋子。
屋子里還是原來的樣子,破舊的桌椅,黑白的電視機,黑乎乎的墻壁,還有幾塊香噴噴的黑色烤紅薯。
“來,吃一塊紅薯吧,這是你以前最愛吃的紅薯了。”
“嗯。”南云點頭答應了一聲。
“喝口水吧,剛來應該口渴了吧?”
“嗯?不渴,我不渴。”
南云只顧著看房間里的擺設,忽略了玉如的噓寒問暖,竟連回答都有些勉為其難。
玉如端來了白開水。南云并不渴,他在回家的路上早已經喝了一瓶紅茶,現在肚子里還有些水汽。
他挨不過母親的熱情,便喝了一小口,算是潤潤喉嚨了。
“對了,你還喜歡在白開水里面加白糖,你看完,記性不好,差點忘了。”
母親拍了拍手,又要去取白糖。
“媽!”
南云終于讓開了嗓子喊了一聲,那是命令的語氣,玉如聽得明白,她怔住了,她在懷疑這是自己的兒子在跟自己說話。
南云站起了身,走過去。
“媽,別忙活了,我又不是外人,來的時候我都吃的飽飽的,一點也不餓。”
玉如笑了笑,笑自己有點傻,有點啰嗦。她覺得,丈夫的話應允了,你個啰嗦的娘兒們,少說一句話能死啊?現在看來,事情的確是這樣。
南云有些后悔,本不該對母親這樣說話的······
家里與學校的那白色的墻壁比起來,這里倒成了小丑,南云有些不習慣,看慣了學校的干凈便覺得家里的任何東西都比較礙眼,特別是地面上擺滿了西瓜皮,床上扔滿了衣服······
“你父親在戈壁房間,去看看他吧。”
提到父親南翔,玉如的聲音變低了許多,甚至小到只有她自己可以聽得清楚。
南云本不想見他這個父親的,但看在母親的面子上他還是乖乖的點了點頭。
“嗯。”
聲音很小,卻表現出了不滿和恨意。
幾只麻雀在窗戶上嘰嘰喳喳的,它們向屋子里探著腦袋,沒有了玻璃的窗戶便成了它們棲息的海洋,南云眨眼的瞬間,幾只麻雀已經飛進了屋子里。
南云回頭看了看母親玉如,玉如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帶著憂郁,她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正確的抉擇,但是她相信,父子終究是父子,沒有隔夜的仇恨,哪有視為仇人的父子呢?想到父子兩個人,玉如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她不知道,父子這兩個字用著南云和南翔的身上合不合適。
看著兒子南云答應自己要去看看父親,她一下子高興起來了,她是一個笨女人,不太會笑,南翔說她笑起來十分惡心,面目猙獰像豬八戒,讓人看了吃不進飯,她便從此不笑了,只是嘴角微微的觸動一下,代表笑意而已。
“進去吧。”她小聲說了句。很隱秘的聲音,帶著幾分怯懦。
南云點了點頭,推開了那扇爛了個大窟窿的木門。
這間房子是他們家的廂房,專門用來盛糧食用的。‘
可是一場大雨把他們家的堂屋澆透了,至今依舊留著那個大窟窿,想修卻沒有錢。
搬到了這個東廂房成了必然。
屋子的北面落著幾袋子糧食,那是剛收割小麥,小麥氣味未盡,散發著奇怪的味道,充斥了整間屋子,幾只麻雀在地面上警惕的啄食著麥子。
在屋子的南面便是父親和母親的臥室了。
一張大大的木板床,在墻的兩邊是兩個紅色的衣柜,中間是一個布簾子格擋了倉庫與臥室,除此之外,簡陋的就什么也沒用了。
這就是自己的家,南云認真的看了一遍。
他是一個樂觀的人,從來沒有怨恨自己的出身,從來沒有埋怨過自己的家庭。
他覺得,自己做的這些就已經足夠了,他沒有資格強求任何人。
父親這個目標很好找。
呼嚕嚕的鼾聲響徹了整間屋子,聽到了聲音如果屬于味覺的話,那么南云接下來聞到的氣味就是屬于嗅覺了。
濃濃的酒氣。
父親喝醉了。
他臃腫的身體在多少個日夜都是南云騎馬的坐騎,肥嘟嘟的將軍肚南云不知道在上面灑下了多少的尿液。
他不知道見到父親的第一句話給怎樣說。
“你好。”這是與陌生人見面的時候說的話。
“爸爸。”這是孩子叫父親的聲音。
“哎,怎么又喝酒了。”這像是挑釁。
南云最后在推門而進的那一剎那,狠了一下心,他要讓父親開口說話。
父親的臺詞很簡單也很容易。“來啦?”
現在,父親躺在床上呼呼嚕嚕的,打折悶響,蜷縮著身體,像一個落魄的流浪漢。
母親玉如進來了,帶著疑惑。
“我忘了,他睡著了。”
“他?······我爸?······又喝酒了?”
“嗯,今天你舅舅過來,他高興,多喝了幾杯,醉倒了。”
南云點了點頭,不管事實怎樣,他都知道母親只會袒護著父親。
或許,事實已經不那么重要了。
“起來啦,老南,快看,你兒子來看你了。”
玉如在南翔的屁股上拍了幾巴掌,發出啪啪的聲音在房間內旋轉了不知多少圈。
“真的!在哪里?”
南翔一個跳躍,從床上跳了下來。
南云嚇了一跳。
“哦?來了?”
下一個瞬間,南翔的所有激動都化成了失望,這是南云所看到的。
沉默了不知多久。
南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過的那個上午的。
他在離開的時候想起了一句話,做什么事不要太認真,太認真你就輸了。或許,現在他有了一些淺薄的理解。
白云在頭頂開了花,大地在腳下發了芽,這是南云離開家的第一快感,他覺得,家里就像是一個悶油瓶,悶悶的,默默地,令人窒息,卻又想念,現在好了,他終于離開了那個地方,盡管很快又會想起來。
母親在村口一直張望著,搖擺著手臂,像風中的紅旗。
父親南翔沒有來送別。
“你去送送南云吧?”
“這么大了,還要送嗎?”
南翔手中,狠抽了一口煙卷,鉆進了地洞。
那一刻,南云有些小小的失望,他渴望的不是金錢不是名利,只是小小的擺手。
他掙脫母親的視角才緩緩的舒了一口氣。
試想一下,南翔的話也沒有錯,他已經快成年了,應該承擔自己的責任了,家庭不需要依賴,這才是真正的男人,他想,他會成為一個男人的。
南云想著家里的所有一切,坐上了去學校的公交。
他本是星期兩天的,但他卻說了星期半天,學校還有大事情要做。
臨走,母親塞給他五百塊錢,他沒有要,家里窮,他也不好意思要。
或許,這些錢可以給爺爺治病。
他想。
母親在廚房的時候摔碎了一個盤子,立刻遭到了父親的謾罵。
“怎么這么不小心,家里的盤子是讓你隨便摔得嗎?······”
父親謾罵著,臉色黑成了焦炭。
“好了?說不定不小心呢。”
南云再也看不上父親的囂張,便說出話阻止了,父親聽到此話,立刻愧疚的啞口無言了。
南云有些不放心母親,母親端著一盤熱菜。
手有些晃動,南云上前接過來盤子,“怎么了?”
“沒什么?剛才不小心。”
南云看得清楚,母親的手臂上是一道一道的疤痕。
他明白了,徹底的明白了。
“為什么又打我媽?”
他摔碎了母親手中的熱菜,摔在了父親面前。
母親慌了。
“你爸沒有打我,是我,不小心,摔倒了。”
南翔抽著煙沉默著,南云最終沒有發作,他沒有足夠的理由,在老子面前他沒有資本。
母親說,那是摔傷的,這些日子,她學會了在工地干活,搬磚提泥,她很高興,老板很賞識她,還夸她干活賣力認真,說下次干活還有帶上她。
那一刻,她想一個歡快的兔子,盡力的安慰著南云。
南云背對著她默默的流淚了,他還沒有準備好······
那胳膊上的傷痕就是提泥的時候被一塊磚頭砸壞了。
“以后可不可以不干這種活兒?”
南云盡力的掩飾著自己抽泣。
他太天真了,不干活哪里來的錢?家還怎么過下去!
“沒關系,家里的活兒都干的了,那些工地上的活根本累不到我,工地上還有很多的女同志呢。”
“怎么不讓······他去?”
“你爸的風濕病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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