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有奇緣

　　1.森羅殿

　　“來者何魂？報上名來！”一股沉悶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小人投胎未成，只因本世家母墮胎……”

　　“混賬！又是墮胎！一天到頭都處理這種案子，快將報上你本世生母之名連同籍貫年齡，本官要將此等賤命輕生之人通通減壽十年，以后遇上這般喪盡天良的人間丑事一律照此懲辦。”

　　沒錯，這就是陸判。主宰靈魂今生來世興衰榮辱的地獄判官。

　　“且慢、且慢。大、大大人請息怒。此間冤情甚重，望、望大人切、切勿輕率斷案……”我拖著虛弱至極的聲音連跪帶叩頭盡量壓抑著焦慮的心情把話說得連貫“容小人細細道來。”

　　2.少女

　　高考結束后的長假過得真快，原來“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和“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這兩句話是可以互補的，可見莊子和他的白馬都很快樂。

　　世間真是奇妙，有加就有減，有修女也有妓女，有苦盡甘來，同時也有樂極生悲。當我把假期的快樂用盡了，悲劇馬上洶涌而至潮水般把我緊緊包圍，將我壓得透不過氣的窒息。

　　是的，大姨媽已經有兩個月沒來訪了。面對害怕恐慌甚至有點驚悚的現狀，我是多么想念連呼吸也痛的大姨媽。因為，除了無助的恐慌，那一陣陣干嘔惡心厭食更令我生不如死。的確，我沒死過，不知道死的滋味，你可以罵我沒權訴說生不如死。但面對新生的滋味，我還未有心理準備。

　　從好幾間藥房買回來各種驗孕棒都是同樣的結果：刺眼的兩條紅線。我害怕，不知如何面對。

　　還是沒忍住撥出了良的電話。

　　“喂~honey，今天天氣很好哦，想去哪里玩啊？不如……”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爽朗的話語，總是顯得那么樂觀天真。

　　“……”我根本不知道怎么開口。

　　“喂喂，小儀你說話啊，你這是怎么？這幾天都悶悶不樂的？喂~？你該不會是摁錯電話了吧……”

　　“馬上過來我家，有要事商量。”我盡量保持冷靜把話說完整。

　　“嚇？哦，要不要……”

　　我已經把電話掛了。

　　3.少年

　　我是紹良，茹儀的男朋友。由于相貌并不是十分出眾又是單親家庭長大，所以一直以來刻苦學習幾乎成了我過往生活的全部。直到小儀答應做我的女朋友，我生命的全部變成了小儀。

　　單親家庭外人看來會有點可憐吧？可我并不寂寞自卑，反而更加刻苦學習。因為媽媽是一個樂觀的報社編輯，大量的閱讀使她在文學中成長得異常開朗，也把我熏陶得陽光而浪漫。但母親從來都不提及父親，問她只能換來她臉上的一陣緋紅和“他是一個浪漫正義的好人”這樣精煉的定義。

　　至于小儀，是蕓蕓眾女生中最為特別的一個，古靈精怪和喜怒無常卻總能把我弄個哭笑不得。盡管現在的小儀音容姣好，真正讓我著迷的卻是她的坦誠率真。

　　我們是很有默契的，明明知道可以相愛卻選擇曖昧，曖昧6年，只為彼此的共同目標——大學，嬉笑怒罵吃喝玩樂如同兄妹，這一份默契，這一份感情并不是煙火，時間見證著它的堅定。

　　就在謝師宴當天，我騎車到她家載她去飯店，坐在后座的她伸手摟著我的腰，頭靠到我的背上，嬌嗔：

　　“我寧愿坐在自行車的后座笑。”

　　“嗯？摟著我這么緊，力氣可真不小。”

　　“我害怕以后沒有機會了，我舍不得……”

　　“不用舍不得，你摟住的都是你的。”

　　“我們要上同一所大學，同一個專業，同一個公司，陪同一個人慢慢變老……”她摟得更緊了。

　　“再這么摟我就要找別的人啦！”

　　“你敢？！”背部馬上受到冷遇以及連環攻擊。

　　……

　　以上就是我倆的表白，小儀先開的口，但我覺得是我先動的心。或許這也算是一種默契吧？

　　***

　　到了這個時候，我倆的默契仿佛就沒那么管用了，她的古靈精怪是不會出現在電話里的，我根本看不透她現在的心。

　　4.醫院

　　“我們去醫院吧。”

　　“醫院？你著涼了？”小良邊說邊用手背靠到小儀的額上“沒有發燒……”

　　“不要問了，去了你就知道了”小儀打斷道“你要有心理準備。”

　　掛號之后來到婦產科，小良和小儀呆坐著，相對無言，局促不安的氛圍凝固了醫院的空氣，直到醫生喊小儀的名字，兩人才被現實從沉寂的深淵猛拉回來。

　　醫生說得很清楚，兩個月了。時間剛好是兩人決定戀人關系的時候。但戀人關系不等同于性關系。

　　“要不把他生下來？人流很痛的。”

　　“你又沒做過，你怎么知道。況且，況且孩子他爸又不知道是誰……”小儀聲音越來越低，后來竟泣不成聲坐倒地上。

　　小良蹲下將小儀抱起，小儀緊緊摟著他，頭靠到他的肩上。

　　“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所有決定我都同意，哪怕你把孩子生下來，我視同己出，我愛你，愛你的一切，也愛你的骨肉，要知道孩子是無辜的……”小良安慰道。

　　“你待我這么好，只恐怕再有來生也難以償清這許多柔情蜜意。賤妾愿為官人做牛做馬備飯奉茶任勞任怨決不食言。”

　　“姑娘言重了，還漏了一樣劈柴喂馬呢。”

　　說罷兩人破涕而笑。

　　***

　　辦完手續后，小儀走進手術室，回頭望了一眼小良。小良低頭掩面，掩飾住了所有的表情，卻掩飾不住他的心情。

　　實在是世事難料。

　　“病人由于過分緊張和疼痛造成昏迷。”小良幾乎被醫生的解釋氣的昏迷。本以為一時半刻疼痛過后，小儀便會醒來，殊不知一連三天，半點復蘇的跡象都沒有，小良在病榻下茶飯不思地守候整個人竟瘦了一圈，比什么減肥藥都有效。最后是雙方家長來勸了好久才抽身離去。

　　回到家里，困頓和悲愴已經把小良侵蝕得體無完膚，只有睡眠是最好的歸宿。或說面對如此殘酷的現實，寧可一眠不起。

　　5.前世今生

　　“如此也好。準。”

　　“大人，懇請準容小人到望鄉臺為您將個中緣由一一稟上。”我壯了壯膽再對陸判開了個退一步的條件。

　　“準。”

　　望鄉臺前，我的前世歷歷在目：

　　當年我也是一個大學生，無奈在公司受盡眾人頤指氣使，每天端茶送水的生活實在不是我想要的，只好憤然離職。離職以后，與我談了三年戀愛的大學同學阿花告訴我已有三月身孕。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我悲喜難辨。要知道，一她爸媽不準我們在一起，二我沒工作。但阿花執意要和我白首偕老，并決定和我私奔到異地去，還說什么沒有工作也沒有關系，作為評論員的她只要能寫字就有收入，足夠兩個人生活。阿花越是這樣說，我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她明知道我是爭強好勝那一類人，她那良苦用心相當于當年呂雉逼迫劉邦。為了不辜負阿花的一往情深，我決心干一番事業。

　　路是人走出來的，走上一條不歸路卻是為世所迫。經朋友的朋友相介紹，我加入了當地的一個社團，類似清朝的青幫，干起了見不得光生意。正因我踏實忠義，故權利兼收，路也越走越遠。可和阿花聚在一起的時間卻越來越少，后來，連孩子出生了我都還沒有機會見上一面。當然，阿花也越做越好，似乎當時也是一個專欄的編輯了。繁忙的事務使得我們咫尺天涯，不知不覺，我們已經來到這個城市五年了。

　　這個問題是我在后來一件事上意識到的。

　　某天辦完事正過馬路，恰好看見了一淘氣小姑娘獨闖馬路，而她媽媽雙手都拿滿東西，抽不出看管小孩的第三只手。盡管頑皮，小女孩卻不失與之相符年齡的純真可愛。我當時在想，我兒子也有這般大了吧？若我能抱抱他有多好？可是當小女孩到了路心的時候，一個踉蹌撲倒在地，“哇”的哭聲震天。人，車，紅綠燈在這里自掃門前雪，貌似有生命的只是無助的女孩，焦急的媽媽，和我。說時遲那時快，我已經一個箭步飛身上前營救，抱起小孩，小女孩木雞般呆著，嬌憨的親了我一下說，謝謝叔叔。

　　“這，這不就是我的經歷嗎？”后面傳來的聲音把望鄉臺的幻象打破引去眾目睽睽。

　　6.長路漫漫

　　這么黑，這里是哪里？是夢嗎？我從來沒有做過四周一片黑暗得讓人窒息的夢。

　　“你終于來了，請跟我來吧，跟著腳下的光環走。”頭頂上傳來讓人壓抑的聲音，一看腳下真的多了一個忽明忽暗的光環。

　　我不敢輕舉妄動，只好惟命是從。這里黑而壓抑讓人不寒而栗。念及心經有云：“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方才安定一些，只好看著光環前行。走了一段，似乎路并沒有異樣，我忍不住問了句：

　　“能告訴我這是哪里嗎？”

　　“去到你就知道了。”得到的還是蒼白而讓人發指的回答。

　　再走了一段路，氣息終于緩和下來了，聽見了泉水叮咚的聲音，極其清脆，凝神一看，貌似前方也有一團如同腳下的白光。

　　“小儀！”我驚奇道。

　　“啊~！良哥哥，你怎么現在才來？！可想死我了，我等你都等到花兒謝了。”小儀嬌嗔道。

　　“現在這里是夢嗎？我盼著你蘇醒都盼了三天了，可不也想死我了。早知道能在這里與你相見我就不用茶飯不思費煞苦心的等你醒來了。”

　　“呃，不像是夢，這比夢更清晰，卻比現實虛妄，若即若離，非虛非實。”

　　“兩位請跟著腳下的白光往前走。”又是這討人厭的聲音。

　　泉水聲越來越響，不論如何至少能給這壓抑的空間涂上一抹保護，免得壓抑至死。和小儀攜手看著腳下的白光茫然前行，突然，一座偌大的宮殿在跟前我們竟也都沒發覺，直到那怪聲說：

　　“兩位請進殿。”

　　殿中，一大屏幕似的東西在放電影。

　　“這，這不就是我的經歷嗎?”我還沒有看清劇情，小儀就喊了出來。

　　“閻王殿上，不得無禮！”一頭牛首人身的怪獸喝道。

　　“閻王殿？！”我和小儀面面相覷，心道“難道我們都死了？！”

　　7.緣來如此

　　“哈哈，兩位小朋友終于來了”身穿官服的人一臉和藹“本官陸判，召你二人來到地府，實在是委屈二位了……”

　　兩人臉色大變，馬上撲倒在地連連叩拜，全身顫抖不已，口中說不出半句話。

　　“兩位請起，切莫驚慌，你倆只是被我召到地府詢問案情，并沒有死去，待到案情真相大白即將你二人遣返陽間。”

　　聽罷兩人驚魂甫定。

　　稍息，小儀開口問道：“陸大人，請問召民女到此間有何吩咐？”

　　“啪！”一聲驚堂木響起，陸判臉色一改和藹態，目露青光，不怒而威四字早已寫進額首“大膽刁民，緣何墮胎，從實招來！”

　　撲的一聲，小儀撲倒在地，戰戰兢兢：“民女委實不知為何懷上他人后代，因學業未竟故墮胎。”

　　“不知緣何？自己所作業竟也不知？”陸判眼睛瞪得銅鈴似的大，發出的青光更嚇人了，“豈有此理，到望鄉臺一看便知究竟。”

　　小儀走到大屏幕前，臺上一個大叔走將下來，一臉茫然。小儀定睛一看，這人竟也就是十幾年前救自己的叔叔，于是忍不住喊了一聲，叔叔。

　　那人轉過頭來：“小姑娘，你可認得我？老天爺安排得可真巧，緣是給我們安排上了，份卻沒有安排到家。我上輩子救了你，下輩子就要做你兒子，接受你哺育之恩，可你這一墮胎，緣分全亂套了。”說罷搖頭走了下來。

　　小儀走到臺上去，回想起兩個月前的點點滴滴，終于真相大白：

　　原來在謝師宴當晚飯后的K歌喝酒，先是小良醉倒，后來小儀也醉倒了。當晚被班上的“古惑仔”白輝等人污辱了，第二天早上在家中醒來的小儀還誤以為昨晚是酒醒后的小良送自己回家的。

　　看罷幻影，小儀早已心灰意冷魂失魄落。小良更是對白輝等人恨之入骨咬牙切齒。

　　小良終于忍不住了：“陸大人，當官應為民做主，如今案件已真相大白，大人應賞罰分明獎懲有度啊！”

　　“這位小兄弟言之有理，本案案情既定，本官自會拿捏個中輕重，進行賞懲，請諸位放心。”陸判又恢復到那個和藹的神態，“諸位可仍有冤情申訴？有事啟奏，無事退堂。”

　　“且慢，”剛剛從望鄉臺退下來的大叔連忙喊道，“大人，我尚有一心愿未了，如今我已死去，可否讓我從望鄉臺一見兒子？”

　　“哈哈哈哈，”陸判笑聲震地，似乎大叔的要求過分或是無稽，但想到父子相見乃人之常情，并無無稽可言，更無過分之理。笑罷，陸判接著說沒說完的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位小兄弟便是你前世的兒子，你上輩子沒盡為人父親之責，下輩子本應做其兒子以清償前緣，如今卻陰差陽錯弄巧反拙，叫為官該如何處理？”

　　常言道：沉默是金。一陣沉默，妙計浮上心頭。陸判喜出望外：

　　“對了，如今時間并不吻合，念在你有這份心意，本官將你發配到畜道，投胎為犬，而紹良你明日一早醒來到縣城西郊買下一只未開眼的小黑狗，便可完你們此生情緣。而當小狗死時，便是你和茹儀的完婚之日。我再行將小狗的魂改投人道，再續你們三人情緣。本案就此判定，可有復議？”

　　“大人英明！”三人握手而歡，伏地拜謝。

　　“可是，白輝這幫無賴該如何處置？”小儀不甘問道。

　　“你們醒后自然知曉，時間也不早了，上黃泉路吧，我已經吩咐孟婆，只給你們半碗湯，忘掉該忘掉的，上路吧。”說完陸判便轉身宣布退堂。突然陸判又轉過身來：

　　“哦，補充一句。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因由己種，緣是因果。諸位切記切記，下世再見。”

　　“定遵教誨。”

　　8.結局

　　日子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再平靜的港灣免不了有一點點漣漪或是波瀾，同學間也口耳相傳，某幾個同學在網吧離奇死掉了，轟動全城，以至于所有網吧都被查封整頓。而同學的死因眾說紛紜，而報紙卻給出了官方說法：

　　“某準大學生疑得知錄取后太興奮，結伴到網吧通宵玩H-Game，齊齊暴斃，因那天網吧人數出奇的少而沒有人報案，得知死訊時尸體已經僵硬，網管告知記者也曾看見幾人趴在桌子上，電腦開著，以為他們睡著了，故沒有打擾……”

　　若說有奇緣，一切因由過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