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高大參天的古樹遮掩了天空,本就慘淡的月光透過交錯纏繞的枝葉,投在地上斑駁的碎影。雨后的夜晚,草葉沾滿露水,潮氣濃重,卻沒有一絲雨后應有的清新。
這里,是位于哈羅小鎮邊境的墓地,守墓的老頭大概早已昏沉睡去了。一個黑色的身影此時正無聲地出現在墓地的入口。
十二年前,囤積了不知有多久的尸體被人從囚室運出,他們仿佛良心發現般隨便找了幾個入獄者名單,一個坑里扔一個尸體,再找石碑隨便刻上個名單上的名字,插在墳前。這便是墓。
大概沒人會知道,坑里沉睡的人和碑上的名字相符的概率是多少。人人都只為了自己茍且偷生罷了,誰還會有閑心來調查究哪堆尸體被扔在了這堆墳墓中呢?
黑色身影在空氣中慢慢顯形,仿佛一陣黑色的煙霧凝結成了人形般,無聲無息,憑空出現在了潮濕的夜色中。
不知道是不是怕驚擾了守墓老頭的好夢,黑衣的男子輕輕勾了勾手指,一層透明的屏障從地下探出,并向上蔓延開來,在木屋的上方結成了一個半球型的結界。
緊接著,沒有絲毫的遲疑,男子向墓地的更深處走去。鹿皮鑲鉆的短靴踏在濕潤的落葉上,發出沉悶的沙沙聲。這聲音雖說聽起來有些添堵,但結合雨夜的氛圍,倒是多了一絲協調。
幾座嶄新的墓碑以奇異的造型胡亂躺在靠近入口的地方,橫著、豎著、歪著、斜著,怎樣都有。墓碑也稱得上是奇形怪狀,不是方方正正的,而是不規則多邊形……上面的刻名字倒還算看得過去,不過也是不規則的哥特體。
繼續向前,墓碑則顯出陳舊,大概有了些年頭。男子的步伐很快,卻有條不紊,有些逛花園的姿態。他的五官在兜帽的陰影下看不太真切,但高高的鼻梁將整個臉龐分成明暗兩部分,隱隱可見英俊的眉眼。
男子的目光快速掃過每一個墓碑,似乎在尋找著什么,一邊以極快的速度四顧,一邊繼續深入陰暗的森林。大概半個小時過后,已經臨近了墓地的盡頭。他的速度開始放慢,時而走走停停,認真辨別墓碑上早已模糊不堪的字體?!?/p>
夜更深了,月光亮了些,依稀可見男子的目光很是平靜,沒有絲毫焦躁或是激動,只是靜靜地一個個墓碑看過,偶爾釋放一些靈氣來照亮。
此時,墓地的另一邊,一個白衣的人影以小心謹慎的姿態慢慢朝這邊移動過來,沒有發出一絲聲響?!?/p>
男子似乎沒有發覺,而是繼續向前尋找,終于停在了一座破舊不堪墳墓前。經過雨水的沖刷,石碑上的字體勉強可以看見?!?/p>
——“伊塞·卡倫。”
他沉默半晌,輕輕勾起手指,召喚起風雪,圍繞著墓碑一圈一圈地轉,最終將它凍結在冰雪中。只是指尖輕輕一動,冰雪便連同墓碑“轟”的一聲在空氣中炸裂,碎成了粉末。
突如其來的聲響嚇飛了樹上棲息著的烏鴉,森林中一時間小范圍地失去了寧靜。但也只是短短的一時,很快,就又在慘淡的月光中重新安靜下來,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然而男子沒有離去,他的目光又聚集在另一座墓碑上?! ?/p>
“諾曼·卡倫。”
同樣的方式,墓碑被冰雪凍結。但在破裂的一剎那,男子停住了?!?/p>
仿佛在自問一般,他輕聲低語?!耙欢?,要這樣么?”
“不一定?!币粋€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聲音在身后響起。男子一驚,下意識地轉身,目光狠厲,一出手就是必殺技。金色的光芒沿著他手指的方向朝來者射去,就是一瞬間的事,快過光速。
然而來者卻從容不迫地接下了這一招,銀色的匕首甩袖而出,手腕以極快的速度轉動,銀色光帶從匕首中釋放出來,沿著金色光束的方向逆著纏繞上去,但只是開玩笑的架勢,纏繞了一半就收了手。
男子也及時在刺穿對方身體的瞬間收回了光束,目光冷淡地掠過來者的臉龐,淡淡道:“實力不錯。”
“呵,實力不錯的是你吧,難怪領隊讓我來邀你入伍,果然不無道理。”白衣男子甩了甩手中的匕首,收回袖中,聲音中帶著笑意。
黑衣男子沒有回應,而是勾動手指,將第二個墓碑上的冰化了去。水沿著墓碑流下,滲入了地底。慢慢轉過身看向白衣的人。
“我是洛爾迪薩組織的外交使者,愛維亞領隊讓我來誠邀你加入洛爾迪薩,別無惡意。”白衣的男子微笑著,動了動手指,一封類似邀請函的信件出現在他的手中,被他動作優雅地遞給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接了過來。用余光瞟了他一眼,冷淡地問:“你知道我是誰?”
“自然,”白衣男子笑答,“伊塞·卡倫,四年前劫下那個用作祭祀的女孩的人,不是么?”
伊塞低頭拆著信封,沒有回答,但微微點頭表示默認。
“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想著這次要是能成功拉你入伍,肯定是大功呢!”男子隨意地靠在身后的古樹上,目光四處環顧。
“嗯……環境倒是不錯,如果沒這堆破爛就好了?!彼哪抗饫@了兩圈,停在了一地凌亂的墳墓上,不屑道。
伊塞快速瀏覽著手中的信,在聽到那句“破爛”時目光有一絲極其細微的變化,但是沒有回應,只是任憑他在一旁自言自語。
男子依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但是有意無意間戳著伊塞的軟肋:“前兩天我們還打算干涉一下曼德勒城的叛亂,可惜亞特倫斯下手早了一步,不知道曼德勒還能有幾個人生還呢……”
同樣,聽到“曼德勒”,伊塞的目光又變了一變,但是依舊沒有搭腔。
“還是不回答我?那我再問,諾曼·卡倫是你的什么人?”
聽到這個名字,伊塞不動聲色地勾了勾嘴角,不語。
“吶,我還有很多話想問你。而且,我們總不能在這么晦氣的地方過夜吧?”白衣男子見自己幾次挑釁都沒有得到他的理睬,這才帶著笑意補充了一句:“去你家怎么樣?我很想見見那個孩子,據說被你培養成暗殺高手了呢!”
“呵,我家?暗殺高手?”伊塞終于有了點反應,把信對折了兩次,慢慢撕開,嘴角掛著一絲冷笑?!澳闶锹犝l說的暗殺高手?洛桑要是稱得上暗殺高手,我算什么?”
“喲,我一猜提到她你就該有反應了嘛!”男子笑道?!澳闼阍??!?/p>
伊塞冷笑一聲,沒有接話,將手中撕得粉碎的紙片一揚,一團火焰順著他手臂揚起的方向,把空中的紙屑燒得一干二凈,灰燼都沒有留下。
“那件事,再說。”伊塞冷聲道。半晌,又補充了一句:“你叫什么?”
男子笑了笑,抬手運起靈氣在虛空中寫了幾個字。
“斯維薩·托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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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這就是你家???”從踏進伊塞布置的瞬移結界,到從結界的另一端走出來,斯維薩一臉好奇地環顧眼前的景象,禁不住驚訝道。
這是一片花園似的開闊場地,各種古樹和稀奇古怪的花兒把這片荒野點綴得很有生氣。幾條小徑彎彎曲曲延伸向花叢的深處,而小徑的交點就是盡頭。那里是一面石壁,石壁上高足三米的門證明著里面有巨大的空間。
伊塞撇了撇嘴,沒有理他,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而后者卻慢悠慢悠地東看西看,對什么都很好奇似的,時不時地發出驚嘆:“哎,這樹挺好看的,很高啊!有幾百米吧?……這藍紫色的花是薰衣草?……那個紅色的呢?……菊花?”
伊塞的腳步放慢下來,看得出是在耐著性子等待。
依照他一貫的風格,早就應該翻臉了。但是礙于眼前的人身份特殊,也不好發作,只好強迫自己耐心一點。
“紅色的是曼珠沙華,藍紫色的是風鈴草——薰衣草在后院?!币寥櫫税櫭碱^,看不得他一副明明有心機卻故意裝傻的樣子,不耐煩道:“看你的年齡應該比我大,還自問一副了解我的樣子。你究竟了解些什么?”
“?。窟@個…呃……”斯維薩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自嘲般地笑笑:“我知道你前世十歲轉世,這輩子隱居修習了八年,出道之后救了一個將被用作祭品的孩子——也就是你家洛桑,又過了四年,今年應該是二十二歲……”
“算數倒是學得不錯?!币寥敛涣羟榈乩渎暣驍嗨Z氣中帶著明顯的孤高自傲。“貌似你比我大?”
“大一歲而已?!泵鎸λ睦涞?,斯維薩卻依舊笑著,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但是靈氣沒我強?”伊塞繼而挑釁地笑道。
“你以為你是幾百年才出一個的?”斯維薩白了他一眼,道,“這次你要是同意加入洛爾迪薩,西德華帝國還算是有那么一點希望??赡阋遣毁p臉,就當我白跑這一趟,一切與我無干,然后我就……”
“閉嘴。”伊塞嘆了口氣,“真是話多。我說了不同意么?只是還有待考慮罷了?!?/p>
“吶,看來你的脾氣我還得慢慢摸索著來。”斯維薩搖頭笑道,“——傳聞果然不假??!”
“傳聞,呵……”伊塞冷笑道,“有點意思。”
“什么意思也不如你同意了入伍有意思?!彼咕S薩突然一個閃身到伊塞的面前,看著他的眼睛嚴肅道,“這是正事!曼德勒的機密能不能保住全在于你!領隊正等待著你的答復,但愿希望不要落空為好?!?/p>
“我知道?!币寥D身走向花叢深處,沒頭沒腦拋下一句話:“你是斯維薩,這正是我接受你的原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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