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卅城的一個小農村。我的父母沒什么文化,沖著我在同輩中排行十三,給我取名為十三。我爸姓寧,所以我也姓寧,這句看似廢話的話其實蘊含著最基本的因果關系。從小學起,我就跟隨叔叔的兒子到城里念書,如今,我是一名高二的學生。
開學的第一夜不用晚自習。歷經為期一個月的寒假,同學之間的思念仿佛被無限放大,一年未見似的。于是今晚三五結群,在課室某處占領一個位置,開始高聲談論著寒假的新鮮奇聞。
我與宿舍的人只能圍在一起,大聲說喊,不然還真不能聽見誰說了些什么。而我們高中男生聊天的話題不外乎三樣,游戲,小說,美女。
宿舍的一號床陳振眼珠左轉,用余光望著新轉來的三名女生。
“月明星稀夜,絕非偶然!”
三號床老賢冷冷一笑,說:不要裝文藝青年。
四號床阿川拍了拍老賢:你錯了,他是在犯二。
陳振也沒反駁,奸笑著說:你們知道她們的名字嗎?
沉默只是我們沉默,絲毫不影響四周的喧嘩繼續(xù)喧嘩。四號床阿川湊在我們耳旁,輕聲說:白衣長裙的那個女生,叫馮十一。
陳振對著阿川說:大聲點,我沒聽清。
阿川鄙視地望了陳振一眼。
“想我大聲說出她的名字,讓全班人都聽見是吧?我不是第一天認識你。”
陳振嘟囔說道:馮十一,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我望了一眼身穿白衣長裙的新同學,說:是啊。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怎知他們三人同時盯著我。他們的眼光像是夏天里不融的冰塊,使我冷得要命。我心虛地望向其他地方,不理他們。
突然,班主任穿著洗得有點發(fā)白的風衣走進課室。氣氛沉降著,剛才的喧鬧剎那消失。
班主任徑直走向團支書,給了她一張表,然后大聲對我們說:新的座位表我已拿給團支書,你們看一看,有什么不滿私下協(xié)商好。但不要跟我說,說了也沒用,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這話,他就走了。
團支書把班主任給的座位表用投影儀投影到大屏幕上。
哇!課室頓時炸開了兩個鍋,一個炸向團支書,另一個還是炸向團支書。其中一個鍋是守護自己的位子,另一個鍋則是搶別人的位子。至于班主任說的自愿,那倒是自愿。要團支書自愿給自己改罷了。
我的位子很顯眼,第一排第一個。就是守著前門的那個,也是上課防老師防得最提心吊膽的那個。我左手托腮,盯著大屏幕。我相信如果有念力存在,那屏幕早已被我的眼神洞穿無數(shù)次。
可在既定的現(xiàn)實里,如果終究只是如果,不能推翻已有的事實。
我站起身來,炸向團支書。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愿選到合適自己的位子。而我自信我就是那些人之一。憑借我是語文科代表,還有團支書經常不交語文作業(yè),并且我與團支書的關系還算不錯這三重優(yōu)勢,我很快就被分配到另外一個位子。而后來我想了想為什么會是這個位子,可能是因為我右手邊就是我的搭檔——另外一個語文科代表的緣故吧。
順利完成后,我回到宿舍四人組繼續(xù)聊天,并炫耀自己“私調”成功。卻不想惹來三人的不爽。我反而加興奮,搖了搖食指,說:位階與利益關系,懂吧?現(xiàn)在的社會很適用,高中也不例外。
說完我就望著窗外,獨享一片風景。雖然黑漆漆一片,可現(xiàn)在我只能裝作一副勝利者的驕傲神態(tài),把爛透的東西看成美好,以更進一步打擊失敗者——他們“私調”失敗了。不過我只仗著他們是我宿友而表現(xiàn)出來。
每個人都有驕傲的神情,不過是表現(xiàn)與按捺的區(qū)別罷了。
二十分鐘后,班主任又出現(xiàn)在課室,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次有些許同學在小聲說話,估計是在聊調位的事。
班主任皺了皺眉,仿佛不滿臺下的動靜。
“按照現(xiàn)在的課表調位吧。”
他說完這話又不見了蹤影。比神龍還不見尾,不過他本來就沒尾,見著了才是不正常的事。
嘩然聲再起,不滿聲,大笑聲,聲聲震耳。當我把桌面上的東西放到抽屜里,準備拖動桌子的時候,陳振走到我邊上。
Hie,hie......陳振玩昧笑著,說:你左邊就是那名叫馮十一的轉校生,要不要...
陳振是我班上的女生之友,只要是女的,與他的關系都很不錯。可班上就是沒有他的女朋友,甚至他的女朋友在世上的哪個角落我們現(xiàn)在還不知道。
我瞇著眼斜看著他,說:你以為我像你啊,每個女生都像是你的女朋友。
他又笑了,不過這次不是那種奸笑。
他說:算了吧,一大堆廢話。怎樣,那新生長得真不錯,要不要嘗試一下。
我說:讓我考慮考慮。
其實嘛,如果戀愛只是為了驅趕寂寞,那找誰不都可以?
我特意隨意轉了下頭,讓陳振以為我裝隨意去看她的樣子。可無論我轉頭轉得多快,眼前的景象里又怎會少了她?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好,我要上了。
陳振說:得了吧,我不是第一天認識你。
我右手一拍,在他臉前停下。陳振面不改色。我無奈聳聳肩,說道:好吧,我又輸了。
陳振咧嘴,拍了拍我,走了。
經陳振一說,我才知道左手邊是那名插班生。
班主任一直不允許男女同坐,可抵抗不了民意,最后設為左邊留多一點空隙,右邊則少一點空隙。按這個原則,那名新生也算是我的同桌。想到這,我靠著桌子,望了四周一眼。
嘩然聲漸漸被桌椅拖動聲掩蓋,再大的不滿也無法抵擋來臨的事實。無論自己喜歡與否,所有人都默然接受了這個結果。我雙手抓著桌椅,往調位后的那個地方拖去。
其實調位是一件很偉大的事,這種偉大在很大情況下是隨機的,卻可被當成一種緣分。將來無論成為朋友戀人,都可以把這作為調侃,說是緣分使然。你可以說,看,我們多有緣。
也許這就是緣分,難怪大家都會在公布座位表時嘩然。所以緣分就是一種可以靠譜也可以不靠譜的東西。
課室里的節(jié)奏非常慢,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使得無所事事的人透不過氣來。我拿出從家里帶回來的上學期的數(shù)學練習冊,隨翻開做。其實并不是我非常想做,而是我忘了帶漫畫書。唯一的消遣方式就這樣沒有了,只能落得做練習冊的地步。況且對我來說,從教科書里所學的內容仿佛長出腿來。給它的時間越長,它跑得越遠,除非你去追它,不然你與它的距離會無限增大,直至你看不見它。
由此,我十分討厭學習。
學生時代的下課鈴永遠是最美妙的音樂,當時聽得高興,未來想起懷念。我緩緩地放下筆,伸了個懶腰。遠處飄來陳振hiehie的聲音,我轉頭望了過去,扔給他一個冷笑。
課室逐漸吵鬧起來。
左臂好像有什么東西碰了我一下。我轉頭望了望,原來是那名新生用筆尖的另一頭戳了我一下。她微微一笑,說:同學你好。我是新轉來的同學,我叫馮十一,請多多指教。
我這人與陌生人聊天就會腦堵塞,什么都想不到。我下意識地說:這個我知道。
那新生楞了一下,隨即一笑。這倒是真笑了。
她說:原來你知道啊。
我意識到這是什么意思,臉就紅了。
不過她倒沒有取笑我的意思,她說:剛才上晚自習的時候,我有留意到你整節(jié)課都在做數(shù)學,好像做得蠻快的,你數(shù)學是不是很好?
在我看來,被人留意不算是一件好事,被美女留意才算是一件好事。她這么一說,我不由慌了一下。
我原本想很中庸地說句一般般,但想著這名不知從何處來的插班生也許是一名潛在的高手,說一般般就顯得不夠氣勢。并且說很好,不會是一件多壞的事。
我說:對!我數(shù)學很好。
她突然用很崇拜的眼神看著我,我的直覺告訴我,即將有一些不妙的話語從她嘴里出來。
她說:我數(shù)學最差了。要是以后遇見數(shù)學難題,我想多問問你,可以嗎?
我很反感這種問問題的方式,此刻我只能說:好,有空我教你。
“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差點忘了說。我叫寧十三。我是語文科代表。”
我原本并不想把語文科代表這職務亮出來。因為這是為同學服務的職務,與眾同學是平等的。但不知為何,生活在我的腦海里種下一種意識。讓我不自覺地認為語文科代表比普通同學高一級,然后比班長低一級,比團支書低兩級......
但我想了想,我是課代表是一個事實,說就說吧。
她看了我一眼,說:同輩十三嗎?
我嗯了一聲。
她抿嘴一笑,說:原來與我一樣。我是同輩十一。從前老被同學取笑我的名字,看來在這我是不會再被取笑的。
我疑惑問道:為什么。
她笑了笑:因為你已經被笑習慣,眾人皆知。那么他們怎么會來笑我呢?。
“......”
陳振在遠處用手指勾了勾我,仿若在挑逗我一般。我知道他是在叫我,可我不爽這個挑逗動作。這動作的意思不是強者欺凌弱者,就是勾引的意思。我不是弱者,更不是**。
我對十一說:我去躺廁所。
我饒了個圈,走到他面前。我遠遠就聽見他那可惡的笑聲,我感覺我的額頭就像超級賽亞人憤怒的時候那樣,青筋暴起。
我一拳擂向他的肱二頭肌,說:什么雞毛小事驚擾本大爺?
陳振突然縮了縮身子,顫抖著吃吃地說:大人!小的不敢了,小的會長記性,不在大人泡妞時叩見大人。
我笑笑,說:好的,小振子平身。
陳振又恢復到那個猥瑣模樣,他說:這么快就開始搭訕!嘿嘿,夠快的嘛。這是美女,不容錯過。
其實我覺得十一并不算特別漂亮,中等而已。我認為陳振口中的美女就像買東西時老板說的帥哥,是雙贏的稱呼。
我說:來吧,我們看美女。
我繞嘉振半圈,坐在他的桌上。不知是電燈用了太久的緣故,還是我的眼睛出了問題。我看見的東西從白變成米黃,跟皮膚的顏色接近。馮十一正與她身后的女生聊天。
可能感到有人在望她。她轉過身,不張不馳,頭發(fā)在空中飛舞,一根接著一根轉動著。她轉身前的笑容漸漸顯現(xiàn)在我的腦海,就像花兒一點接一點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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