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    端午粽

　　自那以后，

　　日子平靜了一段時間。

　　少了黃角堡匪徒的騷擾，黃角婭的村民都感覺太平起來，

　　于是便覺得魔門子弟也能干些實在事。補天閣弟子在大家伙兒心目中的地位也逐漸抬高了些。

　　又到一年端午節

　　采枝和彩睛要請振濤吃飯，選了這小鎮上最大的酒樓。

　　采枝和振濤先到，采枝解釋彩睛一會兒就趕來。

　　“她呀，正在家里插艾枝”，采枝說。

　　“清明插柳，端午插艾”原本是蜀地的習俗，在端午節，家家都灑掃庭除，以菖蒲、艾條插于門眉，懸于堂中。并用菖蒲、艾葉制成花環、佩飾，美麗芬芳，婦人爭相佩戴，用以驅瘴。

　　采枝和彩睛這一天都在灑掃庭院，掛艾枝，懸菖蒲。采枝擔心振濤久等，就先過來了。

　　兩人到達二樓，只有靠窗一張桌子還空著，于是坐下。

　　振濤對酒樓的靠窗位置一直心生向往，因在傳說中，靠窗位置總是坐著傳奇人物。如果是愛情傳說，坐的不是王子就是富家千金，如果是俠客傳說，坐的不是劍客就是少俠。

　　于是乎，窗邊真成了一扇窗，

　　照映出江湖夜雨十年燈，又述說著十年生死兩茫茫。

　　“趙客漫胡纓，吳鉤霜雪明”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這些傳奇人物到酒樓用飯基本上只坐窗邊，他們擺放下斗笠，褪去黑色風衣，用白凈修長手指端起古色酒盞，眼望遠方不時低頭一笑，留給眾生一個側面，在傳說中美輪美奐。

　　振濤前后觀望一番，問采枝：“偌大一個酒樓，為什么只有我們這處空著？”

　　采枝一邊斟茶，一邊抬了抬下巴。

　　振濤沒看懂她的意圖，揣摩道：“難道真的是傳說中的位置只能由傳說中的人坐，大家普遍覺得自己不是傳說，所以才自動將它留著？哈，大家真是太自覺了，今天我才知道，原來自己就是那個傳說！哈?！闭駶诘靡猓f完打了個噴嚏。

　　采枝騰出手來指了指一旁的窗戶：“窗戶壞了，關不了?！?/p>

　　振濤不明所以地望著她：“??？”又打了個噴嚏。

　　采枝將熱氣騰騰的茶盞遞給振濤，慢悠悠地：“外面風這么大，要有多余的位置，我也不愿意坐在這個風口上?！?/p>

　　振濤說：“這個……哈，哈”話到此處，恰到好處地再次打了個噴嚏。

　　小二很快過來點菜，采枝溫了一壺酒，此外還點了什么菜色，振濤沒注意，只是不經意間聽到蝦肉粽子。振濤在沉思中分神道：“蝦肉粽子？別有這味道，我不習慣的，還是換個豆沙吧。”

　　采枝道：“你不喜歡吃這個么？好，那就另外換個豆沙的”

　　振濤贊同地嗯了一聲，繼續陷入沉思，心里想采枝和彩睛上次得罪那些歹徒，彭小豹最終還是逃掉了，后續恐還有麻煩，得分外小心才是。

　　一會，彩睛上樓來，看見振濤發楞

　　彩睛說：“你這個表情，在想什么？”

　　振濤說：“在想很多麻煩，其實并不那么麻煩，只是大家覺得有麻煩，就顯得很麻煩，真是令人沒有想法?！?/p>

　　彩睛表示沒有聽懂。振濤說：“其實就是……”

　　采枝打斷振濤的話，道：“粽子來了，先吃粽子吧，吃完再說?！?/p>

　　于是幾人開始吃粽子。

　　此刻，太陽剛落，星辰還未升起。

　　店小二一樣樣把烹煮好的菜肴端上。

　　采枝笑得坦然“因為家里……家里實在沒啥手藝，所以我就聽了彩睛的意思，索性到外面吃。都是一些最常見的菜，別嫌棄寒磣?！?/p>

　　振濤坐到了對面，笑著擺置碗碟，說“采枝姐，別這樣客氣，以我看在，最好是以天地為廳堂，取星辰做燈。杯盤間賞的是清風長空、草芳木華，那才是江湖兒女呢。吃菜吃得是主人的心意，情誼才是菜肴的最好調味料?！Ю锼往Z毛，禮輕情義重’，我先感謝啦?！?/p>

　　采枝久闖江湖，聽聞這些，覺得這振濤才是真正的不羈之人。

　　別看他平日溫和儒雅，在這之下深藏的才是真正的疏狂不羈。

　　想到這里，采枝不由看了看彩睛，那意思是贊許她有眼光。

　　彩睛會意，只是一笑，隨手把另外一個菜肴的蓋子打開，“今天的酒，要保證讓大家滿意喲?！辈芍[放碗筷，笑著問：“這是啥酒呀？”

　　一面說著話，一面眼睛直瞟彩睛。

　　彩睛笑道，“本地最好的蜀地女兒紅。”

　　采枝搖了搖瓶中的酒，大聲笑著說：“今晚不妨縱情一醉！蜀地女兒紅的確是好酒，不過我更喜歡八里香“

　　“哇，香飄八里。”振濤一副陶醉狀。

　　彩睛含了口酒，靜靜品了一會，“姐姐，不如再來壇八里香吧！此酒選料釀造上講究一些，味道自然醇香?！?/p>

　　振濤拍掌而笑，“都是好名字，酒香清醇雅淡，宛如溫潤君子，哈，好！好!”

　　一會兒，店小二就送來一壇八里香，

　　“你們知道么，今日岷江上有賽龍舟，好不熱鬧！”

　　“真的嗎？”

　　“嗯，可好看了，真精彩，你追我趕的！”

　　“哈，你們知道么，據說這賽龍舟起源于楚國人因舍不得賢臣屈原投江死去，許多人劃船追趕拯救。他們爭先恐后，追至洞庭湖時不見蹤跡。所以呀，之后每年端午節就劃龍舟以紀念之”

　　“哦，原來如此！”

　　采枝點頭稱道。

　　這時，彩睛低頭從小包袱里取出一個佩香囊，香囊內有朱砂、雄黃、香藥，外包以絲布，清香四溢，再以五色絲線弦扣成索，結成一串，做成心形狀。

　　彩睛臉上略帶羞澀說：“這個香囊送給公子，是我們的一點心意，有避邪驅瘟之用。”

　　振濤聞言大喜，倒也不推遲，起身道謝收下。

　　隨后，彩睛端坐回位，手中執著琉璃杯，緩緩旋轉著，唇邊帶著玩味的笑意。

　　振濤坐在對面，俊臉上時喜時樂，

　　就在三人不斷飲酒作樂之時，采枝順手從旁邊桌案上取了兩個青花小瓷碟，于中指一夾，充作檀板。

　　“采枝不才，愿以一舞為大家助興，為做答謝公子上次的仗義，望不要嫌棄?！毖粤T，皓腕一搖，振出叮當幾聲，清脆如切金斷玉，冷澈如琉璃鋃鐺。

　　彩睛聽罷，捂嘴一笑

　　振濤安靜起來，風似乎也停了。

　　叮叮當當清脆的響聲，在采枝皓腕輕搖下，逐漸晃悠出來

　　畢竟是兩個干瓷碟，不同于樂器的豐富花哨。

　　倒也別具一番風味。

　　那聲音不同于彩睛的琴，不同于那日的笛，

　　自有一股清泠之音，

　　顯得干干脆脆，冷冷靜靜

　　好似一縷風，一抹光，一片云。

　　采枝就在泠泠樂音中，足尖一點，抬手，甩袖，舞動。

　　身姿輕，似流云，舞姿妙，似蝶翩。

　　柔軟曳地的水袖，在半空中幻化成一道道白虹，輕盈似風，

　　和自己漫卷的黑發交織在一起，自有一股無法言喻的清艷。

　　樂音忽然急促，舞步急轉激揚。

　　采枝身影不見了，唯見飛揚肆虐的云袖，振濤的神志在叮叮當當清絕的樂音中迷失。

　　樂音逐步低沉，漸漸趨于無形。

　　采枝的舞動也驅緩，好似一朵臨風綻開的白蓮，終于，凝止。

　　衣衫垂落，似云柔，墨發飛舞，如瀑瀉。

　　靜，夜一般寂靜。

　　采枝靜靜佇立，在一片寂靜中，伸出纖纖素手，將一對瓷碟輕輕放在案前，

　　不理睬四周那些或艷羨或嫉妒的目光，悄無聲息地坐回席間。

　　半晌，振濤才輕輕發出了一聲驚嘆：

　　“妙！妙！

　　美妙的舞，見過，但沒見過如此清絕。

　　動聽的樂，聽過，但沒聽過這么清澈。

　　最神奇的是，這天籟居然來自碗碟隨意奏出，唉！

　　人美，樂美，舞美.

　　酒香，菜香，花香.

　　這十足是一個美好的夜，來！來！大家干一杯！”

　　說著，振濤、彩睛和采枝紛紛舉起了酒杯，大口大口喝著八里香。

　　彩睛看了一眼采枝，低眸淺笑，面前擺著一道滑溜貝球，色香誘人.纖手執起玉箸，夾起一只，放在口中，確實美味.

　　振濤喝完手里的杯中酒，來不及抹嘴，連聲繼續感嘆：

　　“你兩姐妹，一個靜美婉約，若深谷幽蘭；一個清媚明艷，如薔薇初綻。真是但凡世間女子，無不嫉妒你二人呀”

　　說完，振濤不停搖晃手中紙扇，采枝望著彩睛柔柔輕笑，彩睛明媚的大眼里，帶著些許俏皮和嬌矜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