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伴們知道,尹星子離開以后,最失落的無疑是魯濱,但魯濱還只停留在暗戀的角落里,這種意淫式的失落,不便去直接安慰,否則所造成傷害比真實的失戀還大。不過,一點也不過問,似乎又說不過去,間接安慰的工作就落在了平時有點小不正經的賈營身上。賈營說:
“一個人不光是為了自己而活著,也不光是為了別人而活著,你可要悠著點,我們可沒精神去精神病院里探望你。”
魯濱說:“如果我有個哥哥什么的坐在市府的頭把交椅上,看你去不去?我都愿意成廢人了,你們買點水果來都舍不得?”
賈營說:“我們更愿意到高尚住宅區里贏取你的錢?!?/p>
魯濱說:“用不著那么現實吧,雖然我也巴不得有錢來讓別人贏?!?/p>
賈營說:“世人都愛回避現在而夸張地吹噓過去,我們生意人就不那么傻。做砸了一樁生意后,我們會趕緊成功一樁來彌補,決不會被偶爾的失手勒死的?!?/p>
魯濱會心地笑了笑。當然,笑得更好的是朋友們,因為魯濱的身邊又有新的女朋友了。
恢復了心情的魯濱得到包達的報料:
“市歌舞團要到泡沫鎮來慰問演出,你第一時間來守株待兔吧。歌舞團里漂亮的女子多的是,夠你樂上好一陣子的了?!?/p>
包達也通知了泡沫鎮中學的文若副校長。
文若意外地發現自己的一個學生也隨團而來,而且這學生如今已是演藝界的新秀。文若借助魯濱的采訪權,到后臺找到了學生。沒想到學生更是驚奇:
“老師,你怎么下來了?”
文若說:
“我是主動下來鍛煉的,遲早要上去,怎么樣,有興趣下來磨練一下嗎?基層工作還真能提高人呢?!?/p>
學生拉著文若到無人的田邊說:
“老師,我如果說真話,你不介意吧。”
文若說:
“能得到別人的真話是幸運的,哪怕不太入耳?!?/p>
學生說:
“我是決不會下來呆的,我勸你也趕緊調上去為妙。如今的時代是以城市時尚為時髦趨向的,你教書也該知道,現在的教育制度和成績要求都是城里的專家們定的,都以城里為標準,人家可不管你農村人是不是一家子還共穿一條褲子,是不是一年才進一次城。最要緊的是,眼下就業的形勢很緊張,你這一下來,不知會成全了誰。等你再回去時,位子可能早已被人坐滿了?!?/p>
文若不傻,仔細一想,真的慌了,又將這種驚慌傳染給了華芙和李俊,三人于是都后悔下鄉了,趕忙上去申請歸隊。結果這世界也確實變化得太快了,三人的老上級都各自苦著臉說:
“我們明天就要調離了,哪里還管得了?”
“你們明知道我還在下面,為什么不早點通知?”
“這股人事颶風刮得太急,我們都自顧不暇吶!”
“莫非上面出現政變了?”
老領導們說:
“上頭剛有了新政策,說官員不能老蹲在原來的坑上扎成樁,得三年挪一次窩。我們才蹲了兩年半,但新市長來了,為了給他的人騰出位置來,全市的各個部門都要按照他的指導思想來改革,我們就這樣提前換防了。”
李俊想起了曾保護過的政務局郎局長,不料郎局長的臉色更是哭喪樣,說:
“職務越高,越先被開刀?。∥乙驯黄韧诵萘??!?/p>
回家的路上,文若哀嘆:
“我們來泡沫鎮真的來錯了。”
華芙說:
“想不到老法寶也不管用了?!?/p>
李俊則有些怨氣:
“輪流做莊來防止腐敗或讓自己提前多吃上幾口,我們也管不了,但總要講點政策的延續性,不能一概撒手不管,讓我們無辜地成為歷史遺留問題嘛?!?/p>
下面對新政策的貫徹還真徹底。泡沫鎮里,中學、醫院和派出所的第一把手們私底下也有了微辭,說文若他們三人既不在本單位的編制上,卻又占著名額。第一把手們頂不住關系戶的誘惑,直接就來了逐客令:
“現在農村的就業形勢也同樣嚴峻,你們就行行好,回到世人都夢寐以求的城里去,留一碗皇家飯給咱下面的人吧?!?/p>
三人這才想去麻煩泡沫鎮的土地爺包達,誰知見到的卻是正在收拾行李的包達。包達很無奈地說:
“我這已是賴到最后的期限了。再不去玄虛鎮報道,我就要加入失業大軍了?!?/p>
文若說:“沒降級吧?!?/p>
包達說:“還是原來的職務,可就是要多走半天的路程。”
包達很內疚地向文若等三人賠不是:
“都怪我,舞臺化了的年代里,竟然還把基層當作廣闊的大好天地。不過,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用盡最后一口氣幫你們在柳暗花明中找到又一村?!?/p>
新來的領導們都安排滿了自己的人,任包達和魯濱如何去磨破嘴皮,人家都是裝聾作?。?/p>
“這事不是我經手的,我理不清?!?/p>
原來的經手人也頂多寫上個紙條,沒人當回事。追多了,人家索性當面回避。李俊火了,想上告,包達擺擺手說:
“上上下下都在按政策換人,大家都在踢皮球,法院也聽市里的,咱們能贏得了誰?留點余地來保住自己的生存空間吧?!?/p>
李俊提出了最實質性的擔心:
“那誰來給我們發工資?”
魯濱說:
“如果能放得下架子,文若可以開補習班,華芙可以開診所,李俊則去謀個保安經理什么的先當著。說不定銷路比在公職上還好呢。我責無旁貸地幫你們吹牛?!?/p>
三人想了想,說:
“也只有面對現實了?!?/p>
包達說:
“如果實在找不到舞臺的話,到我那邊去,雖然我被發配了,大小也還算個一把手,在我的地盤上罩一罩你們應該不成問題的。”
三人立即猛烈地搖頭:
“死也要死在城里。”
于是,城里就多了一間名叫文若的補習班,一間名叫華芙的診所,一個名叫李俊的保安副經理。魯濱出了面子,牛實出了點贊助費。
魯濱的單位里也招來了些新人,年紀越來越輕,文憑也越來越高,但好在干文字工作是越老越有味,魯濱也不是古董之輩,所以暫時還頂得住。
文若們這次來了個虛實結合。魯濱幫他們吹牛,具體工作則還是一件件地做好,讓服務對象滿意。但是,生意還是不見好。
文若和華芙又去暗訪了,發覺光有員工的經驗和牌子以及工作成績還不頂用,得有大錢來投資。把門面裝飾得富麗堂皇的,人家看了才真正信任。通過別人牽線,她們倆認識了兩個老板。這兩個老板見文若們有主動交往的意圖,便時常請她們出去玩。為了飯碗,文若和華芙陪著這兩個老板又是跳舞又是喝酒的。有那么個晚上,兩個老板忽然在包房里動手動腳起來,文若們當然不干,但頭腦卻很不爭氣,越發地昏了。等醒來時,已躺在了醫院里,旁邊守著焦慮的包達和賈營。文若問發生了什么事,賈營說:
“昨晚老包來找我,說想去看看你們的生意怎么樣,你們的職員說跟那兩個老板去談業務了。等到晚上十一點,還不見你們的身影,我們有種不祥之感,馬上出去尋找。好在你們出門時還給職員留了地址,否則,你們就真的是為事業而獻身了。”
華芙嘆了一氣說:
“那么,贊助的事也肯定泡湯了?!?/p>
賈營說:
“還贊什么助,看你們干得這么危險,不如到我那里去吧。我們那制藥公司還勉強能支撐下去?!?/p>
文若說:
“算了,還是各自開辟根據地吧,免得一損俱損,反正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世人對保安的要求實在是越來越高,說是罵不還口,打不還手。有幾個惹事專業戶大概是沒錢用了,又到商場來逛悠,而且故意東張西望的,引起了一個經驗不足的保安的注意。等他們出門時,嫩保安提出要檢查。這倆專業戶就來了氣,說是無端被侮辱了,要那嫩保安賠禮道歉。嫩保安說如果真的是冤枉,他愿負責任。結果真的沒搜出什么來,那倆混混更來勁了,要求那嫩保安賠償精神損失費和名譽損失費共兩萬元,這可是嫩保安一年半的收入。嫩保安急了,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這怪不得我,我明明見你們鬼鬼祟祟的。不信可以調錄像來看?!?/p>
那倆混混又給嫩保安加了條罪名:
“難道在路邊系鞋帶就一定是偷瓜嗎?你分明是用有色眼鏡來看顧客?!?/p>
爭來爭去中,雙方吵了起來。李俊發現湊熱鬧的人當中有兩個家伙的動作不太對勁,象是在偷拍。顯然,這倆小混混事先約來了記者。李俊走過去拉開嫩保安,以副經理的身份不住地承認工作失誤,愿意當面道歉,但那倆小混混執意要賠錢。一番討價還價后,以一千元了事。這種賬自然不能到公司里報,李俊和那嫩保安各攤了五百。
“又賠錢,這是什么破世道。”李俊私底下這樣發問。
晚上,李俊到酒吧里消氣,偏偏冤家路窄,又碰到那倆小混混。倆小混混還真會消遣,開著洋酒,各擁一個小妞。李俊看在眼里,火在心頭,但他還沒忘了名聲和工作更加重要。他想悄悄離開,沒想到竟被那倆小混混看見了。兩個小混混仗著人多,來羞辱李?。?/p>
“喂!還沒謝謝你給了我們活動經費呢。”
李俊捏緊了拳頭說:
“你別忘了,這是公共場所,我也下班了。”
倆小混混繼續挑釁:
“怎么?想再孝敬點錢給咱哥兒們玩玩?歡迎!”
李俊強烈地感覺到要為自己留點面皮了,他閃電式地把那倆小混混掃趴在了地下,觀眾和那倆小混混都還沒反應過來。雖然觀眾怕得罪常出來混的小流氓,但有酒吧的錄像為證,那倆小混混竟然又沒受什么傷,法院宣布李俊不用負什么責任。不過,一個控制不住自己的人,顯然已不能再當保安了。李俊不等老總拿解聘信來,自己就先辭了職,留住了點尊嚴。
李俊又失了業,文若和華芙的門面也越來越難以支撐,索性關門大吉。見他們垂頭喪氣的,牛實說:
“實在不行就去幫我的忙吧?!?/p>
李俊說:
“我們知道你的農場一直在平穩中逐漸上升,但我們也還沒有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吧?!?/p>
牛實說:
“骨氣可嘉,但總得想想將后的路吧?!?/p>
文若說:
“我們決定去參加志愿者隊伍,積點陰德,希望能得到黑白菩薩的保佑,很快閃亮起來,或者索性自己修成菩薩,得些香火。”
華芙補充說:
“不過,先到你那里去散散心也好?!?/p>
于是八人全集中到了牛實的農場里。
充當著向導的牛實說著說著,往往禁不住就下田地去幫工人幾把。賈營問:
“這就是你還沒出現敗績的原因嗎?”
牛實說:
“這算什么。看在老友份上,今天我加大開放力度,等一下讓你們看點別的?!?/p>
有個大老板找到牛實,說是看上了牛實的踏實,想讓牛實跟他合伙。牛實的職務和工作地點都不改變,只要他答應合并就行,而且還由那老板加大投資來擴大經營和大作廣告。牛實卻搖搖頭:
“謝謝,用喝酒來打個比方吧,我既喝土酒,也喝洋酒,但酒力有限,不愿多喝,更不想醉。這農場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我的同事們也不愛玩得太大,因為玩得越大垃圾越多,到時候連自己都被腐蝕掉?!?/p>
大老板不信,去問了懂事們,結果懂事們都說只想跟社會和時代保持個若即若離的關系,留點時間和精力來享受人生。大老板笑著威脅起來:
“我這可是先禮后兵,你們就不怕我拿紅頭文件來硬吃掉你們嗎?反正我有的是錢,上面的人也不難收買?!?/p>
牛實說:
“如果我們集體到上面去靜坐,反對兼并,鬧個沸沸揚揚的,你以為你能得逞嗎?就算天公真的不開眼,我們被趕了出去,但我們除了種菜和養牲畜之外,還會研究新產品。天下那么大,你一只手能遮得住嗎?”
大老板知道碰上了不怕死的行家,只好作罷。賈營有點不以為然地說:
“你這種辦法在現在的人看來,是有點委屈自己,但也不難嘛?!?/p>
牛實說:
“可就是沒幾個人能堅持下去。不信你們到新的崗位上去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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