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人之情

　　所有活著的人、活過的人，都應該試一試俯瞰整座城市的感覺。或在飛機上、或在高處。看一看你生活的地方，看一看你曾走過的路、去過的店、住過的房子、朋友的家。那是你存在過的地方。

　　方可如同守望者一般一個人坐在環球金融中心的平頂一角上，高空的罡風將厚重的熊皮打得啪啪直響，透過面具洞孔鳥瞰整個陸家嘴，這個文明之極的城市，無數螻蟻一般的生命在下面蠕動，地面上的燈光機械地一閃一閃，與天上那慘淡可憐的星光交相輝映。

　　在刁蠻無所謂的外表下，深藏的是刻骨銘心的痛。

　　天賦異稟的她生來就被單獨選出讓內宗長老為其進行特訓，這是一種代價極高的訓法，因為內宗長老們的壽命是極其有限的。在預感自己陽壽將盡時，巫術修臻化境的長老們便可接受家長恩賜，用秘法進入假死狀態，無限期。直到家族需要時，再次開啟復生。所以，巫族真正的王牌是長老集團。而方可竟將其當做自己強大力量的消耗品，可見方未艾對她的期望有多高。

　　“這棟樓真難看，像個瓶扳頭。”她以前也是這么對他開玩笑的。

　　方未艾默默地落在她身后，不忍去看她的背影，只是眺望遠處。“他并沒有湮滅，只是去了彼岸。”

　　“奶奶，別說那些俗套的臺詞。”

　　“但是這對我們來說要比別人近得多，你甚至可以感受到那個世界。”

　　“只要我們活著就無法過去，他也不能過來。方相氏的族人死后必須去天堂，不能轉世投胎。這到底是誰定的規矩？”方可站了起來，轉過身問道。嬌小的身材裹在如此一大件熊皮內，蒼白面具的四個眼孔中流動著隱隱的金光，聲音模糊遙遠，讓人感覺邪乎。

　　“這個世界是公平的，一切都是以平等為基礎。這些規矩也是一樣，它們都有字有據，就好像合約一樣。當一個存在達到一定的境界后就有資格與這個世界簽訂契約，如果成立，那么這個契約就會生效，這個世界中的所有事物也都必須符合它的條件，這就是最高契約——規律。”

　　“自然規律……”方可仰望天空，不懈地哼道。

　　“聽說身處九天的救世者，專門簽訂契約來完善世間萬律。救世者是唯一能與創世交流的存在，遠古生靈的偉大是我們不可企及的，制定了時間、空間、節律、元素等等那些我們賴以生存的恒定法則，而我方相氏的始祖，則給我們爭取到了超越普通人類的力量。”

　　“是啊，力量。去年四川的古魔封印松動，包括爸媽在內，拼上了我方相氏三十六內宗族人和四位長老的性命才得以再次封住魔棺。殘存的魔冢舊址里萬年的郁蔓都開青花了，多少族人到現在都無法恢復心智？不到一年，大哥又……可如今的人，你看，他們是怎樣生活的？金錢至上，成了他們崇拜信仰的對象。為了錢他們可以出賣一切！自私已經奪走了仁義，看看我們都做了什么？物質的**讓錢完完全全填滿了他們的心眼。錢，成了衡量一個人價值的全部標準。他們，值得我們去保護么？”

　　一談到去年，方未艾不禁心中一寒，那的確是不堪的一年。西藏、山東、四川，天災、人禍，那段時間人們對政府的信任簡直跌倒了谷底。

　　“他們……”方未艾嘆道，“他們就是我們啊，我們也是人。我們只是多了些許力量，又有誰是不自私的呢？”

　　“正是這些力量，帶給我們這份痛苦。”丟下這句話，方可隨著一聲炸響離去了。

　　“或許這份痛苦會賜予你更強大的力量。”方未艾望斷方可遠去的身影，有些話，她不能說。

　　希望你不要和你哥哥一樣做錯選擇，不然誰都救不了你，就像你哥哥一樣。而你，是我們最后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