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邂逅

　　線索再一次中斷了，仇警官心情很郁悶，他打發手下人將女司機帶回局里，而自己卻開著車在城市中到處游蕩。

　　初春的時節，寒意并沒有散盡，但昨夜的那場春雨卻的確為這座城市帶來了些許的春意，至少街道兩旁的柳樹已經掛綠了，嫩芽初長，可愛之極，但誰能知道，就在幾天前，有人竟然用長著嫩芽的柳條生生地勒死了一個人呢？

　　看來所有的事物都是這樣的，即便它詩情畫意，但用在不恰當的人手中，也能變成一個殘忍的象征。

　　昨天的雨很大，根本不象是春天里的雨，仇警官依稀地想起了昨夜發生的事情，窗外的雨聲，還有悄然走近的父親。

　　很長時間了，仇警官都沒有和父親真正的交流過，一個患有老年癡呆癥的人，怎么能與他交流呢？但昨夜里，父親的舉動卻顯得十分正常，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頭，那種感覺仿佛回到了少年時代。

　　想到這里，仇警官不禁笑了。

　　怎么可能，自己竟然認為父親昨夜的舉動是正常的？那躡手潛蹤的行為，那句詭異的“開門啊”，還有自己無法動彈的狀態，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不正常的。

　　仇警官突然覺得那是一場夢，也許自己在睡著之后做的夢，夢中父親的走近，夢中的撫摸，夢中的話語，也正由于是一場夢，才能解釋自己為什么無法動彈。

　　這到底是噩夢還是一個美夢呢？仇警官竟然無法判斷。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自己的確有些累了。自從春節放假回來，自己就好象處于一種無法放松的狀態。

　　其實，自從春節過后，仇警官只接到這三個案子，高林勒殺**，程軍割喉以及女司機錘殺經理這三個案子，而在這之前，仇警官一直只是在警隊里值班，并沒有遇到特別的事件。這種情況是很容易理解的，每年春節過后，都有一段時間是相當太平的，主要原因在于這座城市中的流動人口還沒有回來，所以犯罪率相對會低一些的，而分派到自己頭上的案件當然就更少了。

　　但從接手高林殺人的案子到現在也不過是一周左右的時間，自己卻感到莫名的疲勞，精力嚴重不足，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拖累著自己，才使自己這么不在狀態。

　　什么事情呢？

　　仇警官只有苦笑，他想到了父親。

　　是的，自己已經沒有家了，唯一工作之外能牽扯到精力的便是這個癡呆的父親，誰要是攤上這樣的父親都會精力不足的。

　　還是盡快再找一個能夠收納父親的養老場所吧。

　　仇警官想著，立即踩下了油門，他要回去看看父親，今天既然不回警局了，就更應該早點回去。

　　此時，天近黃昏，街上下班的行人已經多了起來，馬路上的車輛也跟著多了起來，一片熱鬧卻又落陌的景象。

　　仇警官的車很快地便被這下班的洪流所包裹住，根本放不起速度來，他只能隨著車流慢慢地蹭著，有心打開警鈴，但還是放棄了，回家畢竟不是辦案，仇警官不想因為這點小事而留下什么把柄，身為警務人員，就應該以身作則。

　　行到一個路口，遇上了紅燈，仇警官只好把車停在了人行橫道前，然后便無所事事地看著從車前橫過的這些行人。每當這個時候，仇警官總感到自己是相當的冷漠，腦袋中幾乎是一片空白，只能對信號燈做出一種條件反射般的應對，紅燈停車，綠燈啟動，手上的每一個動作其實都很機械的。

　　在停與動之間，仇警官一定會注視著前方，十字路口橫向行進的車，以及眼前人行橫道上的路人，它們仿佛是一個個沒有生命的物件，或快或慢地移動著，僅此而已。

　　這個路口的紅燈時間很長，第一批摩肩接踵的行人早已順利地通過了，紅燈依然沒有變化的意思。而就在這個時候，又有幾個人橫穿人行道，走在了仇警官的車前。

　　仇警官并沒有在意，他的目光瞅向對面的紅燈，但就在這個時候，紅燈的光暈突然變得仿佛缺失了一角似的，一個人不合時宜地擋住了仇警官的視線。仇警官不得已將目光聚焦在站在車前的這個人身上。

　　削瘦的身材，寬大的黑白格條絨襯衫在還沒有完全脫去冬服的行人當中顯得極為異類，仇警官的心立即提了起來。

　　這個人本來從右向左橫穿人行道，但當他走到仇警官的車前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仿佛一枚釘子一樣釘在了地上，然后整個身子僵硬地轉了過來，面沖著車內的仇警官。

　　這是一張蒼白的臉，沒有血色，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付墨綠色的扁平眼鏡，看上去也就二十剛出頭，但整個人卻顯得很沒有精神，一幅萎靡不振的樣子。

　　仇警官的心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這個人為什么看起來這么眼熟？難道他就是操控了高林程軍以及女司機行動的那個人？

　　這個年輕人看著車內的仇警官，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到的微笑，然后伸出了右胳膊，曲起手臂，手掌輕柔而又緩慢地拍了兩下自己的左胸，動作連貫而富有節奏感。

　　隨著年輕人手掌的動作，仇警官竟然感到自己的心臟仿佛遭到了重創一般，疼痛，卻強烈的跳動著，幾乎要從胸口爆裂出來一般。

　　仇警官想拉開車門抓住這個年輕人，但身上仿佛被什么東西束縛住了，一股來自于內心深處的強大力量將自己牢牢地按在了座位上，他試圖掙扎，但這股力量卻極度可怕，將他身上所有肌肉爆發出來的動力都消解掉了。

　　怎么可能，竟然是自己的力量控制住了自己？這個年輕人到底做了些什么？

　　年輕人放下了手臂，輕蔑地沖著仇警官搖了搖頭，然后轉過身去，繼續沿著人行橫道向左走去。在他轉頭的那個剎那，仇警官竟然看到了年輕人臉上露出來的令他意想不到的表情，那是失望，悔恨與孤獨。

　　直到后面的車輛發出刺耳的喇叭聲，仇警官才從困境中擺脫了出來，他沒有下車去追那個年輕人，而是狠命地踩下了油門，逃似地沖了出去。

　　仇警官知道，自己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