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盞藥在薛其幀的手中已經擱置了很長一段時間了,連宓笑都覺察到了些許異樣,輕瞥了一眼靜汝。
靜汝趕緊輕聲喚道:“薛大人……”
薛其幀身子微微一震,恍悟道:“娘娘恕罪。”
靜汝從他手上接過藥盞,暗暗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將藥盞擺到宓笑跟前,恭聲道:“娘娘請用。”
“嗯。”宓笑不置可否,緩緩探手去端藥,一面揭著藥盞的蓋子,垂眸輕吹尚且冒著熱氣的湯藥,一面甚是隨意地問道:“薛太醫今日倒似有幾分心神不寧。”
薛其幀一愣,臉上露出幾分苦澀,竭力淡然道:“些微小事,不敢勞煩娘娘掛心。”
“我腹中的孩子還得仰仗薛大人,薛大人又何需說這般見外的話。”宓笑淡淡笑道,小口地啜著溫熱的湯藥,不時微皺一下眉頭——這藥味兒委實不怎么好聞。
靜汝雖是立在宓笑身側,眼睛卻是在打量著薛其幀的一舉一動。這個一向頗具傲骨,從容不迫的男子,此時臉色分明異于平常,很是蒼白。甚至在宓笑湊近藥盞時,他忍不住輕顫了一下。只是,直到宓笑飲盡湯藥,他也沒再開口說一句話。
——不過是想要宓笑的命,這么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要她的性命還不就像捏死一只螞蟻。方才那湯藥如果不是在最后偷偷加入解藥,宓笑此刻已然是死人一個,何需多此一舉?
涼風殿才送走薛其幀,消息便已經傳到了朝露宮。忍言添油加醋地將知道的始末同謝盈袖梳理了一遭。
謝盈袖皺眉道:“薛其幀沒有動靜?”過得片刻,側頭輕笑道:“看來這一局,到底還是蘇大當家賭贏了。”
“贏了?”不知何時,朝露宮中又多出了一個陌生的女人,微闔著眼,輕靠在椅上,此刻聽得謝盈袖朝自己開口,便坐直了身子,緩緩睜開了眼睛。
好一雙秋水玲瓏目,深婉柔情眸!
待得她開口,才驚覺,連聲音都是柔和如春水。她這般端然地坐在那處,便似一株在清風中微微搖曳,沉默不語的百合。蘇浣容,也算人如其名,好一副清澈明凈的面龐,好似被清水浣洗過。
“皇后娘娘怎知我贏了?”她聲音輕柔,好似帶著淺淡的笑意:“皇后娘娘又是如何知道浣容心中所想?”
謝盈袖只遲疑了一瞬,十分斷然道:“女人無端為難另一個女人,無非是為了男人。”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側的蘇浣容,緩聲道:“再聰明的女人,一旦被嫉妒控制了神智,總會做出些令自己都意外的事情來。”
蘇浣容微笑著聽完,垂眸好似在回味謝盈袖這番話中的深意,過得片刻,方才柔聲道:“皇后娘娘說得很是在理。只是,這一局,浣容輸了。”
謝盈袖蹙眉不語,審視地看著蘇浣容。
“如果說之前還只是猜測,如今,我已經能夠確認,我怪道阿幀為何一直不愿出宮,看來這個女人……功不可沒!”蘇浣容雖是笑著的,聲音亦是愈發的柔和,卻恁地使人冰寒徹骨,心生寒意:“阿幀最常說的便是醫者父母心,他那樣的人,若是下了決定,便是九頭牛也拉不回,脅迫只會適得其反。他連見死不救都做不到,更別提用醫術去害人。他今日的反常,只能說明,他在說謊。他在演戲。他站在那個女人那邊,背叛了我。”
“所以,我輸了……”蘇浣容這幾個吐得格外輕。
“你是說,薛其幀跟宓笑……”謝盈袖神色一凜,望著蘇浣容似笑非笑,幽幽道:“這層關系,你為何先前不說?蘇大當家,你這是在耍弄本宮嗎?”
“浣容豈敢。”蘇浣容一派溫良無害的神情:“正是因為之前浣容也不能肯定,所以才懇請娘娘助民女一臂之力,試探一番。”
“蘇大當家當初可不是這么同本宮說的吧。”謝盈袖面上陡然掠過一抹陰霾,那陰霾順延到了嘴角眉梢,又成了胸有成竹的微笑:“若是蘇大當家貴人多忘事,本宮就只能勞煩薛大人,蘇姑娘替您記一記。本宮覺著他們一定會很樂意的。”
蘇浣容清淡如水的面容終于有了一絲波瀾,她毫不避讓地緊盯著謝盈袖,象是揣測著她說的這句話,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謝盈袖好似渾然不覺她的注目,怡然地品著茶,嘴角掛著笑紋。
“皇后娘娘說笑呢,民女說過的話民女時時刻刻都銘記在心,從未稍有懈怠。”蘇浣容的姿態不過一瞬間就軟了下來,若無其事地淺笑道:“至于民女家妹,與那未婚夫婿,就不敢叨擾娘娘費心了。”
“蘇大當家既有這份心,那余下的事,本宮是否可以放心交付于你呢?”謝盈袖言笑間氣度雍容,只是含笑征詢,實則絕不曾留給對方后路。
蘇浣容頓了一頓,輕笑道:“既然皇后娘娘抬舉我,喚我一聲蘇大當家,浣容又豈能辜負。只不知,皇后娘娘是想揚湯止沸,還是釜底抽薪?”
“何意?”謝盈袖凝然。
蘇浣容道:“所謂揚湯止沸,那就只需殺了宓笑或是讓她不能孕育子嗣,之后,皇上寵幸也罷,自個兒折騰也罷,想必也成不了氣候。”
“如今皇上尚沒有子嗣,對她這個胎兒,看得甚是緊要。如果出了事,突然滑掉了,你覺得本宮這朝露宮脫得了嫌疑?”謝盈袖嘲諷一笑。
“男人的自尊心,還有女人的嫉妒心,都是這世間最可笑而又最可怕的東西。讓男人徹底地忘記一個女人的最好辦法,莫過于讓那個女人成為他恥辱的標志。”蘇浣容眼眸中似有清風漣漪,莫名撩人:“而讓懷孕的女人對一個男人死心,莫過于讓那個男人親手殺死兩人的骨肉。因為,那種仇恨,是雙倍的。這才叫釜底抽薪。”
謝盈袖原本只是默然聽著,待她說完,有些詫異地望向蘇浣容,幽幽道:“本宮的心思你竟全猜到了。所以,我暫時還留著宓笑的性命。”
蘇浣容心領神會地一笑。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忍言驚慌失措地跑進來,連連撞翻了好幾張凳子:“涼風殿里的那位,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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