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的燈光。

　　掛滿許愿簽的松樹。

　　一對對親親我我的情人。

　　還有可憐無辜的圣誕節蘋果派送者。

　　這樣，十二月的尾巴在隆重且無聊的圣誕夜之后華麗麗的登場了。

　　元旦前夜的前夜。

　　我照樣在圖書館待到閉館，只是不再頻繁的吸YSL了。藏身在霧都，冬天朝著窗口吐出煙圈，也會因為白茫茫的大霧而分辨不清哪里是煙圈。而哪里又是整日驅散不了的妖霧。

　　最近突然對青少年犯罪學來了興趣。原因很簡單。

　　開學兩個月后，我的身邊憑空冒出了一個自稱和我是老相識的人。

　　在外人眼里，無論如何他對我的態度都算得上是老相識。

　　畢竟，連姜邇善都深信不疑。

　　他上課的時候坐在左邊。

　　下課的時候趴在桌子上，裝作快斷氣的樣子，從喉嚨里使勁兒吐出話來：

　　李禮，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孩。連名字都特別的一塌糊涂。

　　要是你喜歡我怎么辦呢？我思來想去只有一個解決辦法，我愛上你。愛上你，只有這樣我對你的疼愛才會多過你對我的喜歡。

　　老婆子，咳咳……還記得年輕時候我唱給你聽的歌兒不，現在好想唱給你聽，咳……：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知道哪兒也去不了……

　　李禮，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嗎？你凡膽包天，竟敢斗膽愛上神的兒子。我要代表諸天制裁你，判你囚禁于神之子的心牢。永生永世。

　　基本上都是這一類的話。

　　自編自導自演，樂此不疲。

　　有一天，不知道他在哪里找到一個綠色小冊子，封面壞掉了，看不清名字。里面有這樣一句話：導致青少年犯罪的個體因素9：人格障礙，如強迫型人格障礙，淡漠性人格障礙，暴力反映傾向（偏執狂），語言能力缺乏，冒險傾向等等。

　　那時，五十多歲的古典王子正在用蹩腳的英語講古代文學史。

　　他卻一直嬉皮笑臉的扯著我的衣袖，問我是不是有犯罪傾向。

　　他說李禮，你告訴我啊，要是有的話，我馬上和你一起去做流氓闖蕩江湖。

　　我白了他一眼，跟他說：“我一直覺得你是。”

　　從那時開始，我沒有再去1236找姜邇善事先替我整理好的文學作品。而是饒有興趣的開始翻看青少年犯罪學。

　　看來看去，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犯罪傾向，只是確認了一個事實：林子桓，是我根本不認識的老相好。

　　林子桓是11月開始在我們班上旁聽的。從此以后，我空蕩蕩的左邊變成了他的專屬。他向來專心聽課，只有下課的時候才沖著我耍嘴皮子。

　　不過偏偏是我喜歡的古典王子的課，他總喜歡將他的筆記本重疊在我的筆記本上面，然后張開魔抓在我面前晃來晃去。他說他不愿意我專注的眼神有半天時間都停留在一個道貌岸然的老頭子身上。

　　在林子桓眼里，所有站在講臺上的人都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

　　關于這一點，我不想否認是因為我曾見過真正的禽獸站在講臺上。

　　在農村念幼兒園時，老師曾抱著一只撲哧撲哧拍著翅膀的母雞，在教室里給我們講故事。我的視線全部被那只拼命掙扎的母雞吸引了，完全不知道老師一張一合的嘴里突出了些什么了東西。

　　很久很久以后，李尚給李田羽輔導功課的時候看見了語文課本上愛迪生孵小雞的故事，才在客廳里抱著枕頭，重現了被記憶封存的那場鬧劇。

　　林子桓在圣誕前兩個夜晚都跟我一起呆在圖書館。他就坐在平時姜邇善坐的座位上。

　　不看書。看我。

　　我不知道姜邇善現在坐在哪里，直到閉館出門以前，我才恍然大悟。抬起頭，看著得了抑郁癥一般的夜空，想念姜邇善并不完全的面容。

　　是這樣。如果姜邇善不出現在我面前，我就不會知道他在世界的哪個角落。

　　林子桓牽起我的手，塞進他羽絨服的兜里，他說：“李禮，我以前冬天從來不穿這么厚的，怕你凍著，我才給自己裹這么厚。怎么樣，手暖和了些沒？哎呀，怎么得了。”林子桓在我左臉飛快地親了一下，接著說：“我都被自己感動了。李禮，好男人就是我，我不是曾小賢。你要快點出招呀，不然我就被人搶走了。”

　　我聽見了。

　　我的腦子里全是姜邇善。

　　借著昏黃發暈的路燈，無意識地超小道朝宿舍走去。

　　我厭煩了姜邇善。

　　我討厭姜邇善。

　　這一輩子最恨無緣無故出現在我生命里讓我養成惡習，卻突然將我棄之不顧的人。

　　在茫茫的霧氣和夜色里，對姜邇善的恨被我無限擴大深化。

　　他每天都在生銹的鐵窗下面為我鮮血，讓我嗜血如命。

　　今天，他不見了。他拋棄了我。

　　你不要笑，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想。我確實那么想了。小傷口也會大出血，或許就是這樣。

　　你瞧，姜邇善多么無辜。

　　這個世界上游離的不安分的吸血鬼不止我一個。

　　世界上大多數人都背負著冤罪。

　　我估計我是笑了。邪惡的笑了。

　　不清楚我是以怎樣的口吻叫林子桓站起來，他才會用那么奇怪的表情盯著我的眼。看著他受寵若驚的淺淡的笑意，還有他被我咬破的鮮血淋淋的嘴唇。

　　我像見了陽光的吸血鬼般落荒而逃。片刻的記憶空白，直到躺在宿舍的床上，我才冷靜下來。摸著自己的嘴唇，姜邇善和林子桓的笑容交替出現在掉粉的天花板上。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掉進了黑暗的深淵。

　　我親了林子桓。

　　我背叛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