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云

　　安吉兒花店…今天早上打從睜開眼睛的那一刻開始，我便不停地翻看前幾天得到的名片，卻有點想不起這名片是怎么得來的，感覺自己前幾天好像跌入了夢境，迷迷糊糊地在那里呆了一段時間。

　　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嗯…我閉著眼睛坐在床上想了很久。住宿證…真一…牧師…星河？

　　我會等到那一天的…我會等你…我會等你…我會等你…腦中忽然連續響起了一個男孩說的話。陽光下那個溫柔的笑容似乎又近在眼前。

　　星河…在等我！我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前幾天牧師少年的一舉一動此時正在大腦放映室中無間斷地循環播放。很快的，放映室的溫度上升了好幾攝氏度，熱播的影片很快被另一種東西取代了——狂喜……

　　坐在公共汽車上的我看了看表，哼…才過了十五分鐘。想起這十五分鐘做的事情，我不禁感嘆，自己什么時候成神速了。從起床穿衣到刷牙洗臉，從啃完面包到穿好鞋子，從跑出海大到跑向車站，到最后搭上剛到的汽車。我想，我已經創世界紀錄了。

　　沒過多久，汽車就到了安吉兒花店所在的街。很快，我也見到了那淡青色背景，粉紅色寫就的“Angel”。雖然在電視劇上見多了花店，但真正置身于放眼望去兩邊都是花的地方還是頭一次，看來有點明白為什么有些電視劇的女主喜歡呆在花店?？磥砗免榘?！呆在這么個鳥語花香的地方，任誰都會變得溫文爾雅，氣質逼人，假如有天我也能變這樣……

　　歡迎光臨！小姐，想要買什么花嗎？店主下意識的話應時在耳邊響起。停止我的妄想，我一邊抽出口袋的名片一邊又綻開燦爛的笑容對來人說道：我是來見工的！請多多指教。店長！

　　我就知道星河很快就會介紹人來的。接過名片，店主明顯興奮地說。

　　星河……

　　曾聽人說過，當一個人對于其他人提起的另一個人的名字，會立刻產生心跳加速，熱血沸騰，異?？簥^等現象，并且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那個人的帥氣事跡時，我們就曰前者為：粉絲。此時，對于店長提起的星河字樣，我明顯有此等反應。所以，當我興奮至極,想抬起頭時，不料卻一下子被怔住了。

　　好帥哦！原本我的第一反應應該是這樣的。但當我繼續抬頭時，我的反應卻變成了這樣，店長居然是……

　　有什么事嗎？店長很快發現了我的反常，忙問道。

　　沒…沒什么！呵呵……我極不自然地笑著，盡量掩飾著剛才的錯愕?；叵肫饎偛磐蝗胙矍虻囊荒?，也難怪我有那么大反應，誰叫店長居然是個光頭呢！

　　那就好！那現在開始工作可以嗎？光頭店長明顯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依然在前面微笑著對我說。

　　可以??！沒問題。剛剛還在為光頭店長是不是發現了而擔心的我一聽到這句話，答復便沖口而出。

　　假如我的心里真有個迷你版的我的話，此時的她應該在鳴鼓歡慶吧！星河，你真是我的LuckStar！

　　就這樣，整個下午我都一手拿筆一手拿筆記本，儼然一個認真聽講的學生那樣，聽光頭店長一會兒講講那種花的品種，一會兒說說這種花的寓意。五個鐘頭下來，已經記了厚厚十幾頁。

　　終于，當店里的機械鐘敲響六點的鐘聲時，店長的講解工作大致完成。揣著明顯厚了不少的筆記本，我重重地舒了口氣，感覺如果再講下去的話，我學生時代的弊病肯定又回來了。

　　終于到下班時間了……光頭店長似乎也放松了不少，伸了個懶腰，然后對我說。不介意的話，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吧!當慶祝你找到工作。

　　真的？謝謝店長！我僥幸地說著，努力把剛剛想起的，因為出門太過神速而忘在宿舍的錢包拋在腦后。

　　別叫我店長了，我也只是大你幾歲而已。我叫錢越，穿越的越，叫我阿越就行了。

　　是！阿越店長……

　　在我擺脫了被人請吃飯的僥幸心理后，我才受驚若寵地發現，好像我是第一次跟男生走在街上的，而且這么近，心中的幸福之感難以言表，夸張點說，就好像有成百上千個小天使在高唱<歡樂頌>。而且偉大音樂家的靈魂之曲此時正滲進我的每一寸肌膚，一點一點，一點一點侵占了我的思考空間，讓我開始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雖然他的身份是店長…雖然他大我五歲…雖然他是…

　　下意識的，我看了看那個在燈光照耀下變得無比光亮的頭，輕輕地嘆了口氣。好吧！雖然他是個光頭。

　　就在我的思緒不知道飄去哪里的空當，我們已經來到了花店附近的一間餐廳。走進門，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洶涌而來，面對著注目率并不亞于安夙兒的罪魁禍首，我只能暗自發嘆，怎么我身邊總有這些人？

　　怎么了嗎？這里的菜不合胃口？光頭店長看到了我明顯不自然的表情后，輕輕問道。

　　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挑食的，你點好了！呵呵……

　　雖然光頭店長還是一臉疑惑的樣子，但還是低下頭去看菜牌。

　　停止傻笑，我立馬也拿了一個菜牌擋住自己因被人長時間注視快要熟透的臉。

　　即使表面看起來平靜如水，但此時我的內心卻早已喧鬧一片。人家可是我的老板，我怎么能嫌棄自己的飯主呢？可是這頓飯吃得也太引人注目了吧！加上我們坐在玻璃落地窗旁，經過一個就看一個，好像以前沒見過光頭一樣，且連帶著把我也看了。唉……真懷念以前當路人的日子。

　　小鳳，小鳳！點完菜后，直到光頭店長在對面叫我，我才小心翼翼地放下了菜牌，有什么事嗎？阿……還沒說完，我就很無語地看著坐在對面，此時正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的光頭店長。

　　果然小鳳不喜歡這里的菜！

　　沒…沒這回事，我很喜歡??！就像清蒸魚啦……我還沒說完，光頭店長就又換了副表情，此時正盛氣凌人地打斷我說：騙人！那你為什么看起來有滿肚子的委屈？

　　哈！被看出來了嗎？我悻悻地想。

　　說?。【驮谖铱紤]要不要說出真正的原因時，光頭店長又換了一個咄咄逼人的眼神在前面催我。

　　因為……我心虛地把眼睛放到了玻璃窗上，唉…說了吧！紙是包不住火的，只是怕以后沒法跟他混了。咬了咬牙，我決定說一句褒貶不怎么分明的話：因為……店長的發型太有個性了！

　　說完那句話后，我都不敢把眼睛移回去，我怕我視線一觸及對面男人憤怒的眼睛后，他會馬上跟我說兩個字：你滾！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就又泡湯了，想到這，我只能在心里默默流淚。

　　原來你這小妞是因為這個?。」忸^店長忽然蹦出的一句把我嚇了一跳，我立馬把眼睛移了回去，只見他一邊笑著一邊還摸了摸在閃閃發亮的光頭。

　　店長，你不生氣嗎？我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

　　怎么會生氣呢？十年前剃了這個頭我就想到會有這個局面的。光頭店長說完，倒了杯茶放在我面前，然后接著說。只是讓小鳳你今天因為我擔驚受怕，實在是不好意思，來！喝杯茶。

　　錢越，原來是個這么溫和的人，我悻悻地抿了口茶。十年前，豈不是十七歲的時候，在這么臭美的時期，居然去剃了個和尚頭？莫非十年前流行這個？

　　相信你對我十年前去剃頭的原因很感興趣了。錢越依舊笑著對我說。

　　呵呵……我傻笑回應著。

　　既然我們以后是同事了，我想我也不應該刻意隱瞞。氣氛不知什么時候變得凝重起來，錢越的笑容消失了，看到的，只有他認真，深沉的眼眸。

　　其實十年前，我殺過人……

　　我不清楚我當時到底是什么表情，只是今夜后，我不僅對錢越有了更深的了解，也對了解另一個人有了更深的興趣，星河……

　　晴

　　總覺得今天是個該紀念的日子。不僅今天是我第一天正式在安吉兒花店上班，代替店長說著：歡迎光臨！先生/小姐，想要買什么花？而且我發現其實光頭店長還蠻可愛的。當我早上準時八點出現在花店門口時，錢越一見到我，差點沒撲過來，隨后緊緊抓著我的手，又用昨晚可憐兮兮的表情對我說：我還以為你被我嚇到，不來了呢！

　　呵呵……我笑著說。店長，你再不放手，我就真的來不了了！

　　其實看著錢越為顧客耐心地介紹花時，我是想象不到十年前的他竟然是個問題學生，還曾為了兄弟義氣，失手把人打死了。聽他講，他的頭發很奇特的，前面總有一撮是銀白色的，就算剪掉了，長出來，還是銀白色的。當時我聽時，盡量想象著錢越當年的形象，黑白交雜的頭發，拉風穿著的校服，我只得出了三個字結論：太帥了！然后當時他家附近有個少年幫派，當老大一看到錢越的形象時，很是喜歡，說他是當古惑仔的料。就這樣，錢越走上了歧途?？磥硇蜗笳娴暮苤匾?，而像我這樣的形象，當個路人甲還綽綽有余。

　　花店是個時節性的買賣，旺季真的很好賣，而到了淡季，就只有幾個想種花的閑人雅士來問問，或者想要追求幸福的少男少女們來買幾束，而恰巧現在正是這種時候。所以今天很多時候，我都趴在柜臺上，瞇著眼俯視著下面一眾鮮花。

　　曾經問過錢越為什么要開花店，他說他兩年前被放出來的時候，沒有什么可依靠的，本是單親家庭的他，父親又組建了新的家庭，只留給他一所房子，就不知道搬到哪里了。后來，經人介紹才認識了這間花店本來的老板，把花店免費轉讓給了他。漸漸地，他也習慣和喜愛對著這些花花草草了，于是就不再改行。

　　聽著聽著，我總覺得錢越好像很有運，怎么就恰巧認識一個花店老板呢？還把店免費送給了他。細問之下，才知道就跟我能來安吉兒工作一樣，我們的運氣都來自同一個人——星河。

　　小鳳！小鳳！干嘛又愣住了？錢越的聲音這時在耳邊響起，把我拉了回來。我忙以傻笑來掩飾剛才的走神。

　　很快，工作日的第一天完了，就在我伸伸懶腰，拍拍屁股準備走人時，錢越叫住了我。

　　不會是要加班吧！我轉過身脫口而出。

　　放心！現在加班沒意思。我是讓你幫我個忙。說著，錢越從店里拿出了一束花遞給了我。抱著那束花，我忽然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好像這是……我搔著頭想著。

　　這是什么花？你應該知道……

　　啊！是康乃馨！我說得對不對？錢越聽了，差點暈過去，我猜他一定在懷疑前天我是否聽了他的課。

　　這是百合！你這樣還算是花店職員嗎？算了算了！你抱著這束花一直走，到了十字路口然后左轉，見到一棵大榕樹就在那等，把花送給一個人就行了。錢越說著，拿起門口的一張卡片紙在上面寫了幾個字，然后把卡片放在花上。

　　送什么人？情人嗎？我好奇地問道。

　　不是！把花交給那個人后，你拿出卡片，照著卡片的字讀一遍。清楚嗎？錢越緊緊盯著我看。

　　這么復雜！我怕我記不住哎！你為什么不自己去送呢？聽起來很近??！我繼續發揮我的八卦勁。

　　今晚我有很重要的事??！幫幫忙，今個月加你100元工資。

　　真的？我去！我去！接著我喜滋滋地看著對面的錢越愣了愣，然后重重地嘆了口氣。此時他心里一定在想，真現實的女人！

　　那到底是送給誰的呢？有特征嗎？走了幾步，我又回頭問道。

　　是送給……錢越停下了手上的活，星河的……

　　站在了榕樹下，我松了口氣。原本怕錯過了人而忐忑的心放了下來。看了看表，我猜我是來早了，我這一路幾乎是跟人競走啊！

　　看著懷中隨風飄動的百合，突然疑惑，為什么錢越要送星河百合呢？想起當問到錢越有什么重要的事時，他羞答答地說了兩個字：相親。看著他那副嬌女初出閨的模樣，心里是既擔心又好笑。我擔心的是，怕人家光顧著看他的那個亮頭而忽略了他本人。

　　想到這，我也笑出了聲，只能暗自祈禱我的預言不靈驗。這時，我聽到了細微的棍子敲打地面的聲音。我知道，他來了。

　　只見星河沒多久果然出現在我的視線中，他依然戴著那副黑得深沉的墨鏡，拿著棍子，正探路前行。我一直默默注視著這個有著溫柔笑容的男孩，此時斜背著包的他，假如沒有棍子，應該只是一個普通的學生吧！忽然，我的心像被針扎到一樣，刺痛了一下。以前我不認為我是個多愁善感的小女生，也清楚自從小學后，我就再也沒哭過。只是心，好像是不會說謊的。

　　此時，星河早已來到我眼前，只是令人意外的，他在離我幾步的地方，停下了，并又綻開了那個很有殺傷力的笑容：小鳳！是你嗎？

　　我一聽，一下子愣住了，他不是看不見的嗎？

　　如果在平時，我會猜是阿越哥哥，只是他去年答應我不會再來了，所以我猜是你。星河依舊笑著。

　　那你怎么知道有人在這里的？我不解地問，這就好像為什么那天他分得出來我是住宿證的主人一樣。

　　這時，星河搔著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因為香味，星河說道。我很遠就聞到了百合的香味，所以才作此猜想。

　　憑香味？一個大膽的想法在我腦海出現，他不會也是…假如現場有第三人在，他一定能看到此時像極了紅蘋果的我的臉

　　小鳳，怎么了嗎？不說話了！星河在前面疑惑地問。

　　沒事！我沒想到今天我居然會慶幸星河看不見。還有，你的花和店長讓我說的……我看了看卡片。生日快樂？

　　我沒說完，星河就笑了起來，然后說道：想不到阿越哥哥還是老樣子。其實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如果真的要說的話，應該是十七歲以后的阿越哥哥的生日。今天……星河停了下來，繼而抬頭看著天，臉上依舊掛著那不變的微笑。今天只不過是一個小男孩和他的一個哥哥的初次見面罷了。

　　…哥哥不應該是壞人，應該是個好人…

　　腦海中忽然冒出了這么一句，我好像有點明白為什么十年前的錢越會因為一個小男孩說的一句話而跑去剃頭和自首了。眼前，星河的笑容分明就是自己黑暗中的一道光明。

　　只可惜，自己的世界早已無所謂光明無所謂黑暗了，要說的話，只能是灰色了，像我這樣的渺小之輩，不停地在掙扎，卻又不得不承認，也在不停地沉淪，沉淪在一個名為現實的深淵中。

　　星河，像我這樣灰色的人，你能拯救的了嗎？

　　時候也不早了，要不小鳳你來教堂吃晚飯吧！教堂就在附近。星河此時低下了頭，對著離我不遠的方向說著。

　　我忽然想起了第一天他說的話，無聲地笑了笑，跨一步面對著他說：不了，我趕車，先謝了。那…再見。

　　這時，星河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失落，但只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他那不變的笑容。再見，慢走，替我向阿越哥哥道謝，也謝謝你，小鳳。

　　不知走出了多遠，回過頭，見星河還在原地站著。

　　我在等你……

　　腦海中逐漸浮出了星河的話，是?。⌒呛釉诘任遥以趺赐?？

　　真想看看那時掛在我臉上那幸福得要死的笑容。

　　純潔和天真無暇！

　　脫口而出的百合的花語此時正回蕩在耳畔。我說得對吧？店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