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奇怪的信

　　一個星期之后，我收到了一封的掛號信，看著峰的筆跡寫著“嚴炎，親啟”的字樣，我無奈的搖搖頭，峰這家伙又在干些什么？撕開信封，打開紙張，峰的大氣卻不怎么漂亮的字進入我的眼簾：

　　炎，

　　見信好

　　看到這封的時候，我或許在你所說的夢中那個世界中。說真的，我也不知道我為何要給你寫這封信，也不知道我此刻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心情。還記得你跟我說起過得平行世界么？然而，此刻我卻發現這個世界更確切的來說應該是一個交叉的世界，我們都只是這個世界的一個傳承點，就好比我們看小說，在這本小說里看到里面提及到了另外一本小說的名字，然后在另外的一本小說里你又可能找到另外一部小說的影子，一直這循環的進行著。其實，我們就好像那些小說里的書，會出現在另外某一個人的世界里，其他的人亦會出現在我們的世界里，你我都只是這個世界一個小小的傳承點，明蘭峰也是。只是人不同的是當你出現另外一個人的世界里的時候，你往往會把你自己的世界與精神能量帶進另外一個人的世界，形成了一種更加錯綜復雜的系統，不會像小說中僅僅是一本書名那么純粹。

　　炎，我這么說并非神經錯亂，家具小鎮并不存在，那里的一切都不過只是你的一場夢，一場比一般人還要長的夢而已。你也并非是在你說的那次和我碰面之后發生車禍而進入了長長的睡眠的，而是在你去一個叫豐裕小鎮的地方去上班的途中發生的，那天由于雨水太大，最終導致了那場嚴重的車禍，雖然很慶幸，但是你的頭亦受了很重的傷，一直處在那種昏迷長睡的狀態，所以家具小鎮不過是你潛意識的夢里所構造出來的一個小鎮而已，而小鎮的生活亦只不過是你潛意識里所向往的生活吧。而你所說的那種老是隱隱約約的從灰暗的天空中傳來的聲音，我想或許只是你母親一直在昏睡那段時間在身邊不停呼喚的聲音罷了。在你來找我之前，你的母親曾聯系過我，她叫我先配合隱瞞你一段時間，怕你突然一下子想起太多腦子里承受不了。所以沒有小鎮，沒有化工廠，沒有上班，沒有家具精靈，所以也就沒有具有魔力的家具了，當然亦沒有了你夢中夢到的那些神奇的地方。而你跟我提到過的夢中人物也只不過是過去記憶中各種人物的夾雜集合罷了，他們或是你身邊的親人，或是你的朋友，甚至是剛接觸不久并多少有點特別的同事，他們中有的已經走完了人生，有的則還在生活中繼續，而你夢中所生活的家具小鎮只不過是你內心所向往的生活與現實矛盾的產物，所以這或許就可以解釋你夢中的世界為何總是這么模糊，為何那些人既像你身邊的人又像你生活中已失去了的人，為何你的總認為家居小鎮不是那么的真實，為何總認為天空中總會有不知來源的呼喚（那只不過是在昏睡不醒的時候你的母親不停地守在在你身邊呼喚你的聲音罷了），而你跟我講的所謂從我那里回去，因為司機開車速度太快而出車禍后進入的夢境里則更像是在你生活在家具小鎮的夢里時所做的另外一個夢，而這個夢中的夢則更像是現實中焦灼掙扎的你寫作時所遇到的一個個的瓶頸一般，從開始的迷惑中尋找世間的故事，由迷惑而跌入黑暗的深淵，漸而守護心中那份得之不易的寧靜，直至最后的故事完結之后的那份看似終結而又清明了無痕的心境……

　　可事情并非這么簡單，我不知道是我進入了你的夢境還是你進入我的世界。你夢中所說的我父親的出走是在你車禍發生以后的幾天才發生的，所以現實世界中你跟本就不可能知道我的父親出走，可是它又是怎樣進入你的夢境當中呢？我冥思苦想了許久，我想或許只是你以寫作的人高度敏感與細膩的意識想象而把身邊的人或故事以及你找工作的這段時間待在我這里時我跟你訴說的點點滴滴編制進你的故事中罷了，這或許只是一個極少數的巧合罷了，并且我父親并非精神病突發，而是確確實實的離家出走，因為他走的時候，把存折和家里的鑰匙都整整齊齊的放在家里了。可是，當我聽到你說道何柳峰這個名字時，我開始懷疑我的判斷了，因為這個名字是我小時候的名字，倔強的我不愿丟棄生父的姓氏，我的父親確實姓柳。可是到了高中之后，在父親含辛茹苦，并且毫無怨言地養育我們十多年之后，我終于還是把中間柳字去掉了，并且自己對自己發誓，再也不提起這個名字了，所以我確信大學里我沒有跟你提起過這個名字，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然而最后在你的夢中夢我父親跟你要你跟我轉達的那句：我對峰伢仔在我生前所做的事并沒有任何的抱怨，可是對于他在我來到明蘭峰之后所做的事卻無可原諒，卻使我開始懷疑我自己所處在這個世界的真實了，直到此刻，我都一直在懷疑是否一直生活在你的夢境中，亦或我此刻的生活僅僅還只是你的夢，我被拉進了你所臆想的世界里，我甚至開始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有鬼神存在……。

　　父親在出走后的三個月之后找到了，然而找到只是一句骷髏而已。父親得遺體是被一個獵戶找到的，也就是在你本要去上班的地方附近的嘮叨河邊上的一座不知名的山峰中找到的。發現父親時候，父親依靠在灌木叢中的一顆小樹下，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包裹著一具空洞的骷髏。忙忙碌碌一輩子的父親，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說死就死了。看到父親尸骨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我老是重復同一個自己所想象出來的意境：一個已經放棄了生命的老人在盡了自己最大力氣走了最遠的路程，然后勞累的坐在那顆樹下，就這么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或許，正如你形容你夢中的那個夢境一樣，雖然每次仿佛是在復制的夢境重復重復出現在你的腦海里，其實不然，那些重復的夢境就像歲月年倫，重復但是永遠無法疊加。不過幸虧父親得尸體沒有得到森林中動物的騷擾，才使得我們能夠將他以一個完整的姿態返回另一個世界當中。可是，我和弟弟并沒有去認他，我們只是象征性的把他埋了，因為那段時間正是我們家的那塊地可能會被征收的時候，如若那時候認了父親，那么也就意味著我們家將少了一口人，我們的賠償金也就少了四十萬，所以在警方對尸體經過處理之后，我們對警方說既然在這個時候找到了這具尸體，那么也算是跟他有緣，就讓我們安葬了他吧。民警似乎也看穿了我們的心思，也就把尸體交給了我們，自己也省去了一個麻煩事，這件事也就這么不了了之了。當然，我們亦沒有對自己的親朋好友說找了父親，母親在斷斷續續的哭了幾天之后也就這么默認了。經過那件事之后，她亦不再那么虔誠的信佛了，或許她只是害怕自己死后真的會進入那個所謂的萬劫不復的未知世界。但是害怕的程度也就僅限于那種程度了，畢竟，我們都只是生活在一個模擬兩可的世界的時代。

　　房子征收了以后，我和弟弟都在縣城買了房子，我們亦都過期了有房有車的小康生活。可是自從上次跟你聊過之后，我知道我的生活并未如我們所想象的改變著，我們的生活就有如你夢中的家具一樣，只是有些虛華的外表，并無深刻的內質，說白了，那只不過一種空洞生活。我亦知道，那種具有深刻內質的生活在現實中是不切實際的，這兩者就想水與火一樣不相容。直到此刻，我才徹底的明白：在生活中，我們可以隱藏我們的理念，但是卻不可以拋棄它，否則，你的生活將毫無意義。我亦想過該如何補救，可是我知道對于已經逝去的東西，對于我們已經犯下的錯誤，我永遠都無法被原諒——被自己的內心的原諒。

　　最近這幾天，我總是會情不自禁的開著車去找到父親死去地方的明蘭河邊，坐在河邊看著遠遠的明蘭峰，那里就是父親生命最后一段時間所待的地方。有次，我真的恍惚看到了明蘭峰被一片藍色霧氣包圍著，我不斷地揉捏著自己的眼睛，但是驚奇的害怕之后并是一種更趨淡然的心情了。也許，你的夢醒了，你的夢結束了，家具小鎮在你的意識世界里消失了，可是我的夢卻開始了，其實家具小鎮一直都在那，夢之谷一直存在某一個人的夢境中，從未間斷，只是這次轉移到了我的夢中罷了。

　　我真不知道你是否能收到我這封信，因為我已經開始覺得那個世界正以絕對的壓制進入這個活生生的世界，以至于我在寫這封信的時候都一直在懷疑這封信是否將會在我所意識到這個世界中運轉到達我夢境中的你還是會能夠到達真實世界上的你。就如同此刻，不曉得是自己的身處夢境還是醒著，我寫這封信的時候亦不知道自己是否和你在同一時空，所以這封信你能否收到亦成了一個未知數。

　　最后，看到這封信之后不要來找我，如若我們能夠相見，那也這封信也只不過是我潛意識中的你。

　　Xxxx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