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喧鬧之城（三）

　　清晨，耳邊一陣“唧唧吱吱”，似鳥鳴又飛鳥叫的聲音將我吵醒。我睜開雙眼，窗戶與房門已經被打開，外面的銀雪白光折射進我的眼睛，炫目刺眼。老人已經站在門口，手中提著斧頭。

　　“昨晚睡得如何？”

　　“非常好，一上床就立馬睡著了，沒有夢，一覺睡到自然醒，舒坦極了。”

　　“那就好，今天開始你就要一個人去森林里伐木了。”

　　我揉了揉松懈的眼睛，穿上衣服。老人給了我洗漱的用具，我則開始洗漱。不知為何，起來那一刻開始，小小就一直在我的周邊飛舞著，甚是歡快。

　　洗漱完畢，老人將斧頭交給我，幫我綁好。

　　“從今天起，小小就會一直在你伐樹的時候一直跟著你，當你在森林中找不到方向的時候就跟小小走，它會帶你回來的，最重要的是你要砍的松樹必須是它選中的那一顆。記住，無論如何每天都必須砍一棵松木回來。”

　　聽了老人的話之后，我鄭重的點點頭，然后拉著停在后院里的那輛木板車出發了。

　　路上，一個人拖著木車在厚厚的雪地中走著。小小總是飛在我前面，時不時地回頭看看我，然后繼續朝前飛去。我穿著老人給我的長筒靴，咯吱咯吱的走在雪地里。路上依舊鋪滿了厚厚的處女雪，沒有任何痕跡，甚至連小動物的點點爪爪的印記都沒有，我甚至都懷疑這個地方出了雪和松樹以外是否還有其他的生命存在。不知走了多久，總之是走了很長的一段時間罷。終于，來到了森林深處的某一個地方，小小停了下來，朝著路邊附近的另外一顆松樹飛了過去，在松樹周邊飛旋著。于是，我按照老人的吩咐，掄起斧頭“嘿”，“嘿”有節奏的砍起樹來。松樹在斧頭的砍伐下，抖落了些許的積雪，在未被觸動的雪地上，砸下了一些小坑，留下了些許的痕跡。剛開始砍伐的時候還覺得蠻有氣力，然而在接連砍了一段時間之后，隨著扎進樹干越深，氣力也就越來越小了，我明顯的感覺到胳膊的酸痛，手掌的麻木，而砍伐的松木想要再進一步都似乎覺得很難。砍樹的時候，小小大多時間都停在我的肩上，能夠很好的在我的肩上平衡著，否則就一直在我身邊飛舞著，發出“吱”“吱”的聲音，雖然不明白其中的語義，但是卻能明顯的感受歡樂的氣氛，漸漸地，砍著的時候總是會時不時的抬頭微笑的看看它，仿佛它就是自己的孩子一般。

　　就這樣，伐樹的任務就這么不知不覺由我來做了，仿佛一個深山里的伐木者。

　　剛開始的時候，我砍一棵樹需要整整一天的時間，每天回到小屋的時候，天空已高高的掛起了月亮，手也由剛開始的沾滿血痕的破爛手漸而變成了布滿了繭子的粗糙的雙手了。不管我每天回來多晚，老人總是會在我拖回來的修整好的松樹木上割下一塊小木塊，然后回到他雕刻的那個房間，然后一言不發。然后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后來到我的房間，跟我聲“還是不行，明天繼續去森林伐木罷。”便離開。漸漸地，這似乎成了游戲般的程序了。

　　隨著我對伐木的熟練，我亦回來的不是那么晚了。有時間的時候，我就靜靜坐在“孤獨的桌椅”邊望著遠方，望著星空，望著銀裝素裹，雪后明亮灰色的氣息。然后等著老人跟我說那句每天都重復一遍的話。

　　這里的雪很奇怪，每天午夜月亮高高掛起的時候下雪，我想如若有時間的話，應該是準時在某一個時刻罷，然后第二森林的那條路上卻總會鋪滿著一層厚厚的雪，松樹上也總是會被厚厚的積壓著，路上的輪印也總是會在第二天恢復成平平坦坦的雪面，路上經過的時候亦總是會飄落一些兩邊的松樹上被吹動而抖落下來的雪沫子。這里的月亮總是圓的，沒有那個世界的圓缺之分，較之在那個世界上看到的月亮來比又至少比它大兩到三倍。或許不該叫它月亮，它或許只是那個世界我所生活的星球罷。小小和我的相處也漸漸地融洽了，我似乎能感受它的興奮，它的歡樂，它的依戀，它的喜怒哀樂。原來，小小是一只非常有靈氣木蜻蜓，只是我一直弄不懂它的動力，它仿佛擁有了魔力一般的能夠一直飛著，能自己掌控著飛行的方向，甚至有著自己的目的，伐樹累的時候，我亦會想著老人是如何制作出小小來的。很多時候我又懷疑它是不是一只智商非常高的動物，可是當它停留在我的肩膀上或者是手臂上的時候，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著他是僅僅只是一只木制雕刻蜻蜓而已。于是，為了在這種重復的日子中找到一種不同樂趣，我也會逗逗小小玩。

　　當時間久了，我甚至連期待老人會說出不一樣的話的心思都沒有了。每天就只是這么重復忙碌著：起床，洗漱，穿戴好，帶著伐木的工具，跟著小小，在森林的某個地方停留，砍樹，修整，回到小木屋，等著老人從伐回來的松木上取一小塊木塊回到他雕刻的那個房間一言不發，然后我再離開，有時會坐在小屋前那個半山坡上的坪地里，看看夜晚中的城堡，天空的大得驚人的月亮，銀灰色的夜世界。不過心態倒是較之之前要平靜的許多，無論是有時心中涌現迷惘的感覺，亦或者是突然而來的絕望情緒，又或者是那種荒涼靜謐下空虛孤寂感，我都能很好的控制它們了。每天在等到老人的那句話之后我便上床睡覺，只要一躺在床上，我便能呼呼大睡，沒有夢境，有的只是時間的流逝。而老人除了雕刻之外，基本上都不再言語，他只是一個勁兒的雕刻，然后將那只木蜻蜓帶進他臥室，總是一副失望的神情。

　　日子也就這么由剛開始的新鮮與興奮，漸漸陷入了一種熟悉的死水般的生活。我的思想也漸漸變得有些麻木起來，我想起了和峰在公園附近看到的那些老人，想起了他所說的等死的人。

　　心境雖然平和，可終歸還是逃脫不了過著那種所謂的等死的日子，只是等死的日子顯得有些平靜罷了。老人依舊是整天一言不發，除了取木塊的時候說句回來了以及雕刻完成之后重復著那句話之外。老人居室里的木蜻蜓越來越多，墻壁已掛滿，以至于需要掛到床頭，可是老人完全不在乎，木蜻蜓的數量每天一個的增加，如同生命每過一天就增加一天罷。有時我甚至都要忘記我在這里的目的了，每天只是按照老人的要求伐木。呼吸著森林中帶著冰冷的雪氣的空氣，斧頭仿佛一個刀客的刀一般帶在身邊，還有與我日益親近的小小。一旦沒有目的感消失了，人便慢慢的變得有些沮喪了。

　　直到有一天，我將松木拖回小屋的后院。老人聽到我回來的響動后依舊是從他的居室里出來，拿著木鋸鋸掉一方木塊之后又默默地回到那個陰暗的雕刻房間里，我則依舊又坐在那個孤單的椅子上，安靜地欣賞著山下的一切，小小則安靜的停立在我的肩膀上。正當我想象著那個燈火通明的城堡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繁華的時候，老人突然興奮地從小屋沖出來，看到我，雙手撐在我的肩上使勁的搖著，“總算找到了，總算找到了”。我一臉疑惑的望著老人，老人仿佛走火入魔了一般的搖著我。

　　“什么找到了？”

　　“制造床的材料！”老人總算平靜了下來，可是臉上依舊洋溢著那種壓抑不住的興奮。

　　“真的，這么說可以制造出能夠使人安然入睡的床了？”我亦跟著興奮起來

　　“是的。這都是你辛苦的功勞。”

　　“我的功勞？”我疑惑地望著老人

　　“沒錯，跟我來！”說著，老人帶著我往小屋走去。

　　我們來到老人雕刻的那個房間里，昏暗油燈在小桌上，照亮著整個房間，卻依然顯得是如此的力不從心。進去之后，老人急忙地把門關上。在昏暈的光線中，我看到一個東西在圍繞著桌子飛旋著。老人帶著微笑看著那個東西，臉上透露出欣喜的表情。

　　“這是用今天的松木雕刻的！”

　　“木蜻蜓？”

　　“嗯”老人點著頭

　　“和小小一樣？”

　　“是的！”老人簡略的回答著

　　“唔……”我終于想到什么似的，“原來我每天所伐的松木就是你所需要的原材料！”

　　“也不是，不是所有的松木都能做出那種床的。”

　　“所以你要我不停的伐松木？”

　　“小小是我用第一顆可以制造出那種床的原材料的木材所雕刻出來的，而這個能飛的木蜻蜓是第二個，中間不知道已經隔了多長時間了啊！”老人感嘆道

　　“等等，這么說你已經制造出了一張具有那種魔幻力的床了？”

　　“嗯”

　　“那你為何不把那張床獻給國王？”

　　“因為這不是我到這個夢境的目的！”

　　“你到這個夢境的目的？”我恍然想起了什么，多天以來不斷重復的伐木已經使我開始淡忘許多東西了。

　　“是的，我是因為相信了一個傳說而來到了這里，在這里我所制作出來的床不需要驗證什么。而你則不一樣，那座城市是為你而建造，為了驗證你的目的而生。所以你必須帶著那張床去到那座城市，醫治好國王的病。”

　　“那你所制造出來的那張床呢？”

　　“就是你所睡的那張。”

　　“唔！”我恍然大悟，為何我每次總能夠倒床便睡著了，“看來那張床確實著實有效啊，為何當初不讓我帶著這張床去見國王呢？”

　　“因為床的原材料必須由你自己親自找到！”

　　“哦”終于，很多事情在這個模糊的夢境中少有的出現了清晰！

　　“至于床的話，有你的幫助，三天應該就可以完工，三天之后，你就可以帶著做好的床去喧鬧之城的國王了！不過，也并非你見到了國王就能離開喧鬧之城，其實，關于你怎么走出喧鬧之城我根本就無從知曉，我只是幫你制造出一張特殊一點的床而已，不過事情是按照這樣的程序去走總歸是不會錯的。”老人又叼起了他的煙斗

　　“那也好走一步算一步咯！”

　　“走出的方式倒也聽說過，鬧之城的北端有一堵時空墻，據說那里就是夢之谷的盡頭，但是卻沒人敢去。”

　　“因為被走進去的人再也沒有回來，所以墻的那邊是什么完全是個未知數。”

　　“恐懼總是來自未知的不確定。”

　　“也許吧”說完老人便回到他的實驗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