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靜之林（三）

　　我什么也來不及多想了，只是就這么地跟著它跑著，心里涌起了一股希望，或許真能找出一點線索罷，至少也能告訴我什么是天之痕吧。它在湖邊的一塊拐角處聽了下來，放開我的手，接著朝一顆老梧桐樹跑了過去，在老梧桐樹面前蹲了下來，然后輕輕的柔抱著老梧桐樹。老梧桐樹枝干凋零，主干的皮層剝落得七七八八，樹枝上的零零星星的剩下的幾片樹葉亦敗黃，一副就要離去的樣子。兔子和老梧桐樹近勁的靠著，仿佛在悄悄的聊著什么，兔子亦時不時地回頭看看呆在后邊的我。許久，兔子才離開老梧桐樹，沮喪地朝我這邊走來。

　　“老梧桐樹死了！”它兩眼泛著淚光。

　　我們再次來那顆梧桐樹，梧桐樹已經(jīng)開始靜靜的枯萎與衰敗，筋脈分明的枯黃的葉子一片片飄零在空中，如同一個耗盡生命最后一點能量的老人最終放下了他的手......

　　“哎~”我嘆了口氣，不是為了它的死亡，而是為了失去了此刻僅剩的線索，“也許在這個地方，死亡并非是那么可怕與悲傷的事情罷！”我安慰著

　　“他跟我說了一些線索，不過他說他不喜歡你，因為這里的兩場風(fēng)暴都跟你有關(guān)，這里地一切都是你毀掉的！”

　　“怎么跟我扯上關(guān)系?”我啞然

　　“具體我也不知道，反正他說這里發(fā)生的一切都和你有很大的關(guān)聯(lián)。”兔子擦了擦眼角的淚痕。

　　“那你相信？”

　　“不曉得，但是我覺得梧桐老人是不會騙我的。但是不知為何，我并不討厭你。”

　　我微微笑道：“不可理喻！”

　　“哦!”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對了，他跟我說，你能走出去的線索就在心之湖。”

　　“心之湖？”

　　“心之湖是一個能映射出一個人內(nèi)心最深處的靈魂的湖泊，你難道沒發(fā)現(xiàn)，心之湖的水面一直都靜得像一面鏡子么？”

　　“唔~，確實靜得如同一面鏡子。”我仔細的瞧著湖面說道

　　“哇，這鏡子的效果還蠻不錯的呀！”不知什么時候兔子已經(jīng)走到水旁邊，走在那里照著鏡子欣賞著，剛剛的悲傷已全然不見，雖然說變就變，卻如同小孩子般的純真，悲傷是真，此刻的新奇的喜悅亦是真，仿佛悲傷無法在它心中駐留，或許所有的情感都無法在它心中駐留罷，這樣的性格又注定自己很容易迷失，心情漂浮不定。

　　我亦走過去，朝水中望了望，也確實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水中我的面容似乎比自己平時想象的自己還要清晰，還要細致。我細細的欣賞著，認(rèn)真的注視這張臉，這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突然，發(fā)現(xiàn)水中的臉朝我微微的笑笑，那時一種鄙夷的笑，諷刺的笑，鼻子附近的肌肉的微微的拉動著，眼神中帶著陰險與狡詐。我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笑了嗎？我的臉上的肌肉并沒有抽搐呀，我自己亦沒有想笑呀，難道我連自己的感情都無法控制了嗎？抑或說水中的并非是我，他只是在看著我笑而已，還是說我只是他的虛像，湖底的那個我才更加真實？我有些膽怯地把頭縮了回來。

　　“兔子，水中的那個真的是你么？”我退回到岸邊不安的問道

　　“當(dāng)然是我啦！”它從自己水中的倒影中回過神來，然后依舊對著水面做著古怪的表情。我悄悄地都走它身后，水中的它亦正和岸邊的它一樣做著各種精靈古怪的表情，而我繼續(xù)伸過頭去看的時候，發(fā)現(xiàn)水中的我依舊是剛才那張諷刺的笑臉，甚至比上次笑得更加陰險與邪惡，唯一可以確認(rèn)的是我真的沒有笑，我驚訝地退了兩步，然后一屁股地坐在草地上。

　　“怎么了？”

　　“沒什么！”我一只手撐在草地上，另一只手摸著額頭惶惶地說道，”你看我現(xiàn)在的表情時笑著的么？”

　　“你現(xiàn)在的表情就像僵尸一般。”它驚訝的望著我

　　“呵呵”我茫然的笑著

　　它似乎感覺到了什么，立刻又變得安靜起來，然后走到我旁邊靜靜地坐了下來，一只手在我撐在草地上的手拍拍之后說道，“累了就睡一覺吧！”

　　睡意突然席卷而來，毫無征兆的。我強烈支撐著打開我的雙眼，可是最后我的眼皮終歸還是熬不過困意，漸漸的閉合上了。天空就這么在我眼中消亡了，消逝于我的眼前。突然想起了笑笑跟我講過的話，一個人當(dāng)她永遠上閉上眼睛之后，并不是她死亡了，而是整個世界在她眼中死亡了。此刻，我為何會這么強烈的抵抗著閉上眼睛，難道是因為害怕這個世界就這么在我眼中死亡了？

　　“感受自己內(nèi)心的寧靜,堅守住自己內(nèi)心的那份平靜！”當(dāng)我從幽幽的睡眠中醒來，似乎有誰在我的耳邊說道

　　“感受內(nèi)心的平靜？”我喃喃自語道

　　“什么？”兔子在旁邊問著

　　“醒來時仿佛之前的那個女人又在跟我說話了。”

　　“消失的那個？”

　　“是的！”

　　“消失了，為什么她又還能跟你交流？”

　　“不知道。不知道為何，從我第一次從這里醒來聽到她的聲音時，我就深深的感到一種對她的依戀與信任，而她也似乎在一直盡她自己最大的努力在幫助我，讓我回到那個現(xiàn)實的世界中去。”

　　“這個世界中總會有那么一兩個人，她對你的愛總會超過了他自己。”

　　“可是當(dāng)自己都找不到自己的時候，自己都不是那么的愛自己的時候，那又有何意義呢？”

　　“把你拉出來就是她的意義所在。”

　　“無稽之談，這個世界，任何世界，當(dāng)你看透其中的條條框框的，跳出來看的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任何事情都不會顯得那么如你之前想的那么重要了，任何所謂的意義也變得毫無意義起來。”

　　“逃避的悲觀主義”兔子冷笑道

　　“我只是對思考的本質(zhì)進行著毫無避諱分析。”

　　它望著我沒有回答，我又凝望著這片明亮湛藍卻又星光閃閃的星空來，總覺得這片星空是那么奇怪，不是那種白日出現(xiàn)星星的怪，而是我感覺它似乎和我存在著某種聯(lián)系，這里的一切都是和我那么的密切相關(guān)，我們之間好像在通過某種物質(zhì)在聯(lián)系著，可是卻又無法找出其中確切的聯(lián)系，盡管明明知道他們的存在。

　　我再次來到湖邊，剛才看到湖里的鏡像始終讓我感覺不安，想起梧桐老人跟兔子說的線索，我終于還是鼓起勇氣走到了心之湖的水邊，低頭看著湖里那個鏡像，也許是水中的他想看我這個鏡像也為未可知。然而，當(dāng)我剛一看到水面時，卻感到了一陣子的天旋地轉(zhuǎn)，劇烈的眩暈之后，我感覺自己已跌入了水中，水中，我無力反抗，湖中的水急速的沖進了我的我腦海，擠壓著我的胸口，腦袋恍惚要被水壓得腦漿爆裂，無法思考，人也就這么隨水浮沉。忽然，不知從哪里來的一個聲音，不斷地叫喚著我，不要緊張，要相信自己，不一會兒，我便沉穩(wěn)的停滯在水里，不再那么措手不及，慌張的掙扎。睜開眼睛，坐在水中，靜靜地看著岸邊，我真站在岸邊默默的看著水里，一張滿是裂紋的臉，再抬頭望向我身后的那片天空，卻發(fā)現(xiàn)湛藍的星空中不知多少條裂紋。那就是我，就好像從岸邊的我的臉上復(fù)刻上天空一般。我在水中望著岸邊的我，好像水塞滿了我的耳朵，擠滿了我的腦袋，絕對的安靜。比之前毫無動靜的靜之林還要安靜數(shù)百倍，耳朵有種嗡嗡作響的錯覺，我知道那只是太過靜謐而產(chǎn)生的幻聽，我只有克服了這惱人的“聲音”，超過這一錯覺，才能達到更深一步的靜謐，才能思索得更遠，才有可能思透如何走出這里，如何找出天之痕形成的原因醫(yī)治好他，當(dāng)我再次朝著旁邊的兔子看去時，卻發(fā)現(xiàn)我旁邊站著的似乎是笑笑，一張熟悉而又純凈可愛的臉！此刻，她正如一個天真稚嫩的孩子般望著那片湛藍的天空，看起那個純潔可愛的她，心里似乎又被某種莫名的東西有所拉動了。腦袋又猛的被湖中的水所沖壓著，很快的我感覺到了自己的思維被擠壓，亦感到自己似乎正在一點點慢慢從湖里消失……

　　從湖底回到陸地，可是我卻發(fā)現(xiàn)我并沒有身體上并沒有濕的痕跡，有的只是安靜。不過，這種安靜并非之前的那種安靜，如果之前的安靜是自己一直所追求的內(nèi)心的安靜，那么現(xiàn)在的這種更像是一種水到渠成的安靜。

　　“怎么天空中好像有一條黑黑的線，仿佛一睹無邊無際的強出現(xiàn)了裂紋一般？”兔子望著天空喃喃的說道

　　“怎么會？”我亦跟著抬起了頭，然而我看到卻是一片完整的天空，湛藍明亮的天空一顆顆強烈顯眼的星星如同寶石一般地鑲在上面。

　　“可我明明看看了那里有一條長長的裂紋呀？”她依舊驚訝的望著天空驚嘆著。

　　看著她一副認(rèn)真的表情，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想我可能找到了醫(yī)治天之痕的線索了。”

　　“真的呀？”她側(cè)過頭來，高興的仿佛幼兒一般的雙手合著，嘟嘟地鼓著嘴，眼睛卻純凈的如水。

　　“嗯，我想至少可以讓我看到天上的那道裂痕吧。”

　　“唔，為什么你會看不到呢？”她一副奇怪的表情

　　“因為我早已污濁不堪。”

　　說完，我縱身跳入心之湖，盡管我根本不會游泳。很快，腦袋被湖中的水所沖壓著，湖水從耳朵，鼻孔，眼睛，沖進了我的腦袋，擠壓著我的思維的神經(jīng)，但是我沒有反抗，沒有絲毫的掙扎，直到漸漸的失去了意識！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還是睜開了雙眼，眼前是一片漆黑，耳邊卻是異樣的寧靜，那種寧靜更仿佛來自自己的內(nèi)心。可奇怪的是，盡管眼前一片漆黑，周圍是一片死寂，我的卻沒有任何的心緒的波動起伏，仿佛于嬰兒一般置身于母親的子宮當(dāng)中，那一刻仿佛音樂把我的波動的情緒完全禁錮起來，內(nèi)心從未有過的一種平和的心緒。我再次閉上了眼睛，并非是忘記了思考，而是真正的放下了思考。

　　突然，那個天空中柔和的聲音又在我的耳邊響起了，“你終于還是做到了。”

　　我睜開雙眼，發(fā)現(xiàn)自己正靜靜地懸浮在水中，而湖邊一個美麗的女孩子正在淡然若笑地望著湖中我，是笑笑，是那張可愛純凈的笑臉，那張稚嫩得如同小孩子一般的笑臉，那張毫無虛偽永遠不會被社會洗褪去內(nèi)心純凈的那張笑臉，那一刻她是那么的滿足。她站在岸邊似乎在不停地跟我說著什么，可是我卻什么聽不見。很快，她似乎說完了什么，然后依舊是帶著那種淡淡地微笑跟我輕輕揮手，然后身子慢慢變得透明起來，就這么慢慢的消失于我的眼前，剩下的只有那片滿是裂痕的星空。可是，我心里卻沒有絲毫的悲傷與不舍，甚至沒有些許的波動，她在消失之前是一副如此嫻靜安然的姿態(tài)。反而，我以一種更加坦然的姿態(tài)看著笑笑給我?guī)淼倪@片湛藍的星空。或許，正如她所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片星空，只有自己才能看得到的星空。然而，我還是看到了她心中的那片天空，她終究還是將她的那片心空帶來給我看了，也許，她要給我?guī)聿⒎鞘且黄约簝?nèi)心的星空，而是一片我這顆浮躁的心所無法觸及到的她的那種內(nèi)心的平靜，又想起了咪咪的她夢中的星空，我仿佛透過那片黑暗亦看到了咪咪的那片星空，看到一個憂傷的小男孩正坐在另外一個星球上望眼欲穿的望著咪咪所生活的星球，一下子似乎全然釋懷了，心里多了一份安靜與清澈明了。

　　我深深的閉上眼睛，腦袋中那個聲音又想起來了，“看來你的心里終于已到達了真正的平靜，你再仔細看看那片星空。”

　　睜開眼，我卻發(fā)現(xiàn)那片星空中裂痕正在慢慢地消失，天空又漸漸地回到了那片純凈而又完整的星空。

　　“其實那里就是你的心空，那片星空就是你的心空。天空出現(xiàn)了裂痕是因為你的心有了執(zhí)著，無法堅守住自己的內(nèi)心那份寧靜，于是它扯開了你心里的裂痕。天之痕，也就是你內(nèi)心的傷痕。當(dāng)你不再懷疑自己是對的，他人是錯的的時候，不再糾纏于這些無聊而又很容易糾纏著人們的爭斗的時候，當(dāng)你的心中已經(jīng)完全沒有黑暗，任何時候都能夠安然維持住自己的那份寧靜之后，你才能體驗到那種淡然的平靜，亦只有那種至純的平靜才能使得天空中的那道裂痕才會消失，天之痕便是你心痕！”

　　聽完空中傳來的那段平緩的敘述，我的心沒有太多的波動，就如同“尋松客”看到他夢中最奇特的那顆蒼松一般，我只是就這么靜靜的望著那片湛藍的星空，那是她的星空，亦是我的星空，那或許是她的夢與我的虛幻世界唯一的連接面。只是她還是如此的純凈的活在那個世界，我卻依然污濁不堪，想起了走出暗之谷之前的那段內(nèi)心的對白，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很多東西放下了，心里真的一下子平靜了許多。那片星空，一直靜默的存在著我的心里，我想笑笑或許正在那個世界靜靜看著這片星空吧。突然一下子又好想見到她，也許，笑笑的世界就是與我內(nèi)心尋求那片純凈地帶相吻合的東西吧，就如同咪咪的世界同我心中黑暗相吻合一般。

　　“安靜的睡吧，在經(jīng)歷堅守內(nèi)心寧靜考驗之后，你也很累吧。”天空的聲音如同母親一般溫柔。我將四肢張開，仰躺在湖水中，愜意自然，不需要呼吸，不需要任何動作，在這種冥冥思想中，我終于感到了身體的疲倦，漸漸地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