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霧之峰（二）

　　終歸，似乎快要爆裂的腦袋漸漸的平緩下來了，我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繼續往上走吧”他微微的松了口氣，“這里還是最開始，最短一段路程，后面的路越來越難，千萬不要輕易的放棄呀！”

　　“我知道，此刻我除了往前走出去，別無他法了！”

　　“嗯，可對于怎么走出這座山峰有什么想法了么？”

　　“我想走出這里并非在于路程的長短，而在于這四周始終不散去的迷霧。”

　　“沒錯！”

　　“也許除掉這里的霧氣才是走出這里的關鍵。”

　　“也許吧！還記得我跟你說過這里霧氣的來源嗎？”

　　“來源人們紊亂思考。”

　　“是的，這里的霧氣就是人們思索的迷惘。然而，人們害怕繼續深思之后帶來的困惑與痛苦，選擇了光鮮亮麗的活在表面，于是把這些迷惘丟棄了，它們飄散到了這里，便形成了這里終年不散的迷霧，所以如若要揭開這里的迷霧那么只有繼續深入思索，而繼續思索無疑又給你的頭腦帶來新的紊亂，這就是問題的結癥所在。但是，只有尋找到了那里夢里的潛意識的根源才找到出路。”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了嗎？”

　　“沒有了。”

　　“你為何要幫我？”

　　“嗯？”他在前方停頓了下來，此刻的風已經非常的強烈割刮著我們，“為何忽然問到這個問題？”

　　“這也是我的困惑之一。”

　　“因為我們的最終目的是一致的。”

　　“目標一致？”我依舊不懂什么意思。

　　“就像捉魚和散步，寫作和尋找奇異的蒼松。”

　　“是你？”

　　“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我略微的思索之后回答道，“只是聲音不太像他！”

　　“現在頭痛要好點了吧？”他仿佛親人一般的關懷著問道。

　　“嗯，要好多了。”

　　“只要自己不要糾結于那些錯亂復雜的思緒中就好了，但是對于喜歡寫作的你來說，你又必須不得不去思考那些東西，這樣你難免會要陷入其中，所以較之于一般的人來說，你會更加得難走出這片迷霧之地。”

　　“可是我無法放棄。”

　　“有沒有過寫作的方面的痛苦，以及寫作所帶來的黑暗？”

　　“當然，有時一個月甚至幾個根本無法動筆，但是腦子里一直又根本沒有停止思考與糾結。腦子里面紊亂不堪，紊亂的思維，人似乎掉進了一個黑布隆冬的深井，嚴重的時候，甚至想拿個錘子來敲打自己腦袋就好。”

　　“我們本就生活在一片混亂紛蕪的世界中，要學會沉于世又不脫離于世的生活！就如同你寫作也是一樣，要保持一顆平淡卻又放不下的心。那樣你才能從重重迷霧失落而下的黑暗中回歸到內心的寧靜中”

　　“可這本就是一對尖銳的矛盾！”

　　“人，本身就是這個世界的矛盾體。我們的一輩子就是在學著如何處理在不同年齡時間段帶來的矛盾，生活總是在不斷的給予我們感悟，但是生活又在不停地促使著我們遺忘，從未停歇過，只是我們未曾覺察而已。”

　　“也許吧！”我喟然長嘆

　　“坐下來休息下吧。”

　　“嗯”我應聲坐了下來。

　　寒冷的風吹得我已開始有些瑟瑟發抖，霧氣在前額頭發處已集結了不少的水珠。

　　“這么說你來這里就是來找你的心中的那顆蒼松了？”

　　“嗯，算是吧！”

　　“雖和交往的時間不多，可是我總覺得和你非常的親切，就仿佛你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和我在一起了。”

　　“哦？”

　　“其實，你說的這個目的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聽過一個人講過。”

　　“你的表哥？”

　　“是的。所以有時我甚至都懷疑這個理想到底是你說出的還是一直壓抑在我的內心中的一種潛意識，根本就是我自己說出來的。”

　　“覺得我是像你的表哥？”

　　“有點，具體來說他的詳細的面貌我也記不清了。”

　　“正常，生命中一切都終歸要走遠的，生命的本質就是不斷的遺忘。只是，真正能夠想起或確實感覺到自己在遺忘的卻沒有幾個。”

　　“既然終歸要走遠，那又何須去執著，人始終都是要朝未來看的。”

　　“可是沒有對自己逝去的思索，又怎能知道自己如何生活過，如何能理解到生活的深度？”

　　“所以你說這個世界只是活在表面！”

　　“也并非如此，這僅僅只是一個小方面而已。因此，你要學會深思，不要害怕深思之處的紊亂與黑暗以及它的副產物——憂傷，因為只有在那種境地中你才能接近生命的本質。”

　　“唔！”

　　“說說你的表哥！”

　　“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自殺。自殺的原因很簡單，甚至可以說很荒唐，就因為把自家家里電視機的遙控弄壞了，怕被父母責罵，然后選擇跳進了他家后山的一口枯井里。”

　　“小孩子嘛！那你現在可想他？”

　　“時間長了，也無所謂想不想了，只是偶爾的會在夢中出現，然而也僅僅一現而已。只是在有時想起兒時的時候，就多多少少還是想得他多一點。再說時間久了之后，他的面容亦很難清晰的記憶起來。”

　　“那就不要想了，我們繼續朝前出發吧。”說完，看到的霧蒙蒙中身影直立了起來，我亦跟著起來。

　　“小心點，要記著挨著右手邊走。”聲音更甚之前要親切，那感情更像是一種天然的關心，不帶一點的做作。

　　于是，我們繼續這樣前行著，不知道終點還有多遠，不知道自己腳下走的是什么樣的路，亦不知道這條路的終點是什么樣子，我只知道就這么跟著他走著，不再思考，仿佛把自己完全的遺忘在這濃濃的藍色霧氣中。

　　“我們到了。”他突然在前方停了下來，然而，我除了感覺冷風更加凜冽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身處在如何一種位置。

　　“我們現在已經處在了霧之峰的最高點，看到前面那顆大松樹了么？”

　　順著霧氣中身影他所指的方向，我看到了朦朦朧朧的確實看到了一顆巨大樹木的輪廓。

　　“來，跟著我。”

　　接著，我跟著他圍繞著那顆松樹巨大的樹干走著，他一邊用手在樹干上摸索著什么。在走過了一段時間之后，我疑慮的問道，“我們是否一直在沿著這顆蒼松循環繞圈。”

　　“并沒有，不要著急。”

　　一邊這么跟著他走著，心里卻默默的思量著，如若我們是一直繞著同一顆樹的樹干在走的話，那么這顆松樹直徑將不曉得會有多大.....終于，他停了下來。

　　“看到前面的那道白光了么？”

　　在濃重迷蒙的霧氣中，我隱隱約約的看到兩個石墩似的東西佇立在那，石頭中間閃現白色的光芒，光芒穿過霧氣，若隱若現的閃動著，“看到了。”我驚訝的回答

　　“那是直接通往夢之谷的盡頭——鬧之城的橋，當然，從某種意義上講進入橋的入口也就意味著你已走出了霧之峰。”

　　“那你為何當初對我說不知道如何走出霧之峰？”

　　“因為我沒有走出去過，所以我不確定那樣是否真如我所說的樣子，誰也不知道跨出這片地方，走出霧之峰之后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情，也許會陷入萬劫不復連光都逃不掉的黑暗深淵，亦可能如之前的走過的那位老人所說，這座橋亦可能如同“仙境之橋”中的橋一般，通往某個美麗奇幻的仙境之地。可聽說過仙境之橋？”

　　“聽說過，亦看過那部電影。很喜歡的一種類型，亦幻亦真，不過至今還記憶猶新的是電影那首鋼琴曲。”

　　“唔—”他微微地點點頭，“這座橋倒和它有幾分相似，只是它是真真實實的一直存在這里。”

　　“一切又是個未知數。”

　　“并非如此，老人曾說過：只要你真正的看透了困惑著你的那些迷霧，那么你就可以安全地到達對面的幸福之地；但是如若你沒有完全擺脫那些迷惑的影響，那么你將會掉入那個連光都逃離不出的深淵——暗之谷。”

　　“唔。”

　　“怎么樣？決定好了？走出去嗎？”

　　“決定了，與其一直在片模糊不清的霧氣中迷失，還不如博一把。”我毫無猶豫地朝著橋的方向走去。

　　走到石墩面前，才看清楚石墩中間的白色亮光是一塊塊白色石板發出來的，石板大概兩人寬，延伸著無盡的遠方，仿佛一座漂浮在天際的天橋。望著沒有盡頭伸向遠處的橋，我不知這個峽谷到底有多寬。兩個石墩上面分別寫著兩句詩，左邊寫著：天長水遠，夢境豐年。右邊的石墩則寫著：一橋飛架，千里相連。在猶豫了片刻之后，我還是穿過了兩個石墩，朝著橋上的石頭走去，盡管我不知道我腦袋中的困惑已經解決多少，不也不知道我的腦海中還有多少迷惑。站在天橋的石板上，看著四周一片，仿佛自己置身在一個無邊無際的灰色中，腳下的橋是由一塊一塊石板組成，當我朝橋的下方望去的時候，感覺到一陣眼花：這座橋的沒有橋墩，似乎就這么神奇的懸浮在空中。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在下墜，不停地下墜，仿佛在大海中的巨大漩渦中，不停地望下墜落著。于是我急忙的閉上了煙，當我再次睜開眼，回過頭看著霧之峰時，我心里清楚的意識到當我的腳踏入橋上那一刻開始，我就感到一直迷漫在我身邊的霧氣在飛速的散去。那一刻，腦袋中一直隱隱嗡嗡作響的聲音徹底的消散，轉而是一種異樣的靜謐，靜謐得讓人感覺到一種黑暗，一種仿佛連光源都無法逃離的黑暗。

　　“你還是比我勇敢！”他亦從那片藍色的霧區中走來。

　　“你不是說你的目標在于此，為何還要走出來。”

　　“但是不走出去，我亦可能永遠不明不白的迷失其中。”他啞然而笑，已能明顯的看清他臉上的輪廓了，他的身影亦以一種愈來愈明了的姿態出現在我面前，不再像在霧之峰上時那么根本無法辨認。

　　隨著藍色霧進一步的散去，在橋的端頭，一顆巨大的松樹展現于我們眼前，巨松生長在霧之峰的頂端，傲視著山下，而巨松的整個錯綜雜落的樹枝交叉，退后遠遠的看著，仿佛一條巨龍直騰天際。放眼望去，整個霧之峰上遍布了巨大的松樹，那些巨松一顆顆龐大得猶如一座座的小山，各式各樣，形狀各異的遍布在霧之峰。而蒼松的另一邊則是懸崖峭壁，懸崖邊的上邊是一條小小的路一直從山腳的渡口延伸至峰頂那顆巨大蒼松下面，而我們所站立的橋，一端架在這顆蒼松頂端，而另一端卻不知延伸至何處，不過并非是被霧氣包圍，而是實在是看不到盡頭。我們的腳下邊是深深的峽谷，只是看不到峽谷的另一邊，整座橋跨立其上。

　　“現在知道我為何要你一直挨著右邊的石壁走了嗎？我一直都在懸崖邊上行走，一個不小心就有可能掉入懸崖下邊去，正如我們在紊亂的思索中一樣。”

　　“唔”我望著這片在被另外一個世界遺忘的奇幻的角落。

　　兩人都不再言語，或許都被眼前這片美麗而又奇幻的景象所吸引。

　　“我想我找到我在霧之峰這里答案了。”站在旁邊的他突然跟我說道，語氣很平淡，絲毫感受不到那種歷經千辛萬苦成功之后的喜悅，“原來我一直要尋找的蒼松就是山頂的這顆，只是我一直身處在迷霧之中，是你告訴了我，只有突破自己，才能走出迷惘，走出這片被世界遺忘的霧峰，所以之前當然也就無法找到它了。其實，我應該早早地走出來的，這樣就不會被迷惑徘徊其中那么長的時間了。”隨著語氣的變化，我想象著他的表情亦開始起了變化。

　　我側過腦袋想看看他的表情，此時在橋上已經完全沒有了那種藍色的霧氣，可是當我看到那張臉龐時卻驚訝的發現他并非是和我一起捉魚的那個尖嘴猴腮的家伙，反而更像是我的記憶中的那個表哥，盡管表哥的面容在我的記憶中已經模糊了。

　　“我跟你說過：我們將來總會某個我們都意想不到的地方相見。”他亦側過臉，對著我微微的一笑：“我是誰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已經走出了霧之峰，后面的路你一定要堅強的走下去，不管還會有什么樣困苦挫折等著你。”

　　“你不打算跟我一起過橋么？”

　　“我跟你說過的，我的目的就在于此。這里是我的夢境，亦夾雜著你的夢境。我的目的已經達成了，我想或許我該回去的時候了。”

　　“你要回哪里去？”

　　“回到另一個世界去。”說完，他朝著霧之峰的方向走去。

　　“好不容易走出來了，為何還要回去。”我拉著他的手，那種感覺就像小時候拉著表哥的手時的依靠與信賴的感覺。

　　他終于還是掙脫了我的手，朝著霧之峰走去，穿過兩個石墩，站在石墩后邊時，看著躊躇站立在橋上。

　　“在你離開我之前，至少也讓我知道你的名字吧？”

　　“或許，你可以叫我尋松客。”接著，他大聲對我說道，“記住，路必須一個人走。并且，我能回來，你不能再回頭了，此刻你除了往前走已沒有了退路。”

　　不一會兒，藍色的霧氣又開始縈繞著霧之峰，漸漸的越來越濃厚，他終于還是消逝在了茫茫的霧氣中，如同老者消逝在明蘭河中一般。

　　“趕快朝前走吧，切記，往前走的時候，不要朝下看，不要回頭。盡量不要思考，讓自己的內心平靜。”隨著這最后一句的囑咐消散，他似乎徹底從這個世界消逝了,剩下我呆呆地站立其上。片刻之后，霧之峰又已被濃稠的霧氣嚴嚴實實的裹著了，站立橋上，遠遠的看著，仿佛一塊巨大的棉花糖，只是那顆巨大的棉花糖是一顆純藍色的罷了。

　　我微微嘆了口氣之后，轉過身去，朝著那個沒有看不到盡頭的端點走去。盡管他叫我盡量不要思考，可是剛剛那一序列的事情發生后，猶如一團亂麻一般裹住我大腦。帶我走出霧之峰的到底是誰?他到底是我的同事，還是我兒時的那個表哥？他口中的早已走出霧之峰的老人又是何人。腦袋又開始隱隱的作痛起來，“哎”我情不自禁的低下頭來幽幽的嘆了口氣。

　　突然一陣眩暈感襲來，我這發現橋下的峽谷居然是一片黑暗，那種黑暗如同我在小路奔跑時所經歷的那種黑暗，緊接著，一陣劇烈的顫動隨著傳來，我終于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然而當我看到后邊的景象時我立馬就后悔了，因為后面的石板在一塊塊的快速朝黑暗的谷底墜落。本能的，我趕緊扭過頭朝前方跑著，可終歸還是跑不過石板掉落的速度，終于隨著我腳下的石板往下墜落，我仿佛感覺到一股巨大的拉力將我往下拉，接著，一陣眩暈，身體在重力的作用下加速下不聽使喚的往下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