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夢的入口

　　坐在車上時已經是下午兩點了，峰把我送到了車站。車站里，匆匆忙忙的人群，千奇百怪的人們，半截身體坐在板車上嘶啞唱著歌曲的人，臭氣哄哄的廁所，時不時從地下通道吹來的帶著尿騷味的怪風，哄哄的車流聲，喇叭聲，喧嘩聲，吵鬧聲，混雜的吵雜在一起，而空氣中味道亦如這耳邊的紊亂，味道本身又使我想起了在南方那座炎熱的都市找工作那段日子：太陽炎熱的炙烤著大地，仿佛把大地表面一切可以蒸發出來的液體全部都蒸發出來，大地蒸發出來本身帶著熱潮怪味，人群的汗臭味以及各種刺鼻汽車尾氣味夾雜在一起，我快速避開這令人煩亂的世界，朝著開著冷氣的車子走去。

　　坐在車上時人也有點暈暈沉沉的，低下頭緊緊地閉上眼睛，兩只手輕輕在眼珠上輕輕的摁揉著，在南方那座都市的心情隨之而來，天天準時地坐著公交車上著班，心情天天處在一種不知明的壓抑中，深陷入人群中的孤單，終日昏睡一般，周圍來來往往，匆匆忙忙從身邊擦身而過的人仿佛與我不是同一個時空下，大家都只是這么木然的在生活中穿梭，帶著各自的時空。我本以為離開了那里，那種令人厭煩的孤獨與落寞會很快隨之消失，不想它似乎從來沒有，那種感覺反而以另一種形式出現在我的腦海中，以進一步惡化的程度跟隨著我。抬起頭，電視里正放著地方上才有的那種文藝晚會節目，畫面劣質的碟片，歡樂中的氣氛中帶點低俗，甚至下流，不過倒也還挺讓人發笑。這一類綜藝節目就有點像現實中的一類人：這種人成不了大才卻也并非庸才。而這一類片子也終歸是上不了大舞臺，也就只能在這種跑偏僻地方的車上以錄像帶的形式播放著。然而，比起那些真正在舞臺上的那些絕大多數明明擁有一切，卻依舊可以痛苦的唱著一無所有，明明經常風花雪月，卻依然可以深情款款的唱著愛你永遠的幕景來說，它至少還帶著那么些真實。不過也無所謂了罷，畢竟，那光鮮電視的幕布下，太真實的東西無法登上高雅之堂，電視里本無法存在真正真實的東西，因為那些生活中最真實的東西是無法上不了的電視。畢竟，這個世界只是活在表面！

　　駕駛室里，依舊是那位浮肥的司機，依舊是那種熟悉的面容，雖然我無法具體想象出兒時那位司機的模樣，只能憑記憶想象出一個模糊的影子來代替那個早已模糊不清的臉龐，可是他卻和我想象出來的那張替代的面容幾近一致。司機正仰躺在座位上，雙腳搭在方向盤上，雙腿抖動不已，一邊噘著檳榔，一邊抽著煙，嘴里還哼哼唧唧個不停。突然，又來了一個年級與司機相仿的中年人，于是駕駛室里在幾只煙的帶動下一下子變得有些熱鬧與親近起來。我坐在后排的座位上，帶著困頓看著眼前的這一切：抽煙，喝酒，嘮家常，嘻嘻哈哈，每個人都在拼命的位置著自己在這個世界的位置。這個世界就仿佛一張巨大的網，而每個人就是這個網的一個點，每個人都希望與自己相連的網點越多越好，就算不能直接，哪怕間接也要能夠連接上才是最好，因為人們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網點事一個完完整整被割斷開來封閉式的網絡，因此，這個世界，煙，酒，成了他們維持這個連接不被斷開的工具。不過，想想也罷，這本就是這個世界永不變更的基調：關系，名利錯綜復雜的交雜在一起，簡單一點來講，那些所謂的高層生活與交易也就是以滿足另一個或者是一批人的欲望來達成自身的欲望。最終，通過這些欲望的傳遞使得這個世界充斥于滿是謊言的幕布下。

　　“師傅，從這里到家具小鎮需要多長時間呀？”中年人笑呵呵遞過一只煙

　　“三個多小時樣子。”胖胖的司機回答著，亦丟過一顆檳榔過去

　　“最快呢？”

　　“一個半小時吧！”司機略略的思索下回答道

　　“那車技肯定要很好吧！”

　　“那當然，更快的我都開過！”或許被說中了心頭，司機有些得意忘形的回答著

　　“那你最短的時間用的是多少呢？”

　　“一個小時，不過那次是晚上！”

　　“厲害！厲害！”中年人再一次遞過一根煙，一邊嘖嘖的稱贊著，“那你今天能不能加快點速度，我得趕著回去有點急事。”

　　“沒問題！”此時的司機已經有點忘乎所以然了，看看掛在前面的時間顯示牌，“現在是六點二十，七點半之前保證你到小鎮。”

　　…….

　　汽車終于在這種東拉西扯的無聊談話中出發了，或許是受了和中年人談話的影響，在汽車除了城之后，車子以明顯超過平時的速度行駛著，看著他甚至可以說是有些腳忙手亂的操作時，車上的旅客雖然有些害怕卻也不敢多言，我則靠在座椅上，等待收票員了收好車費之后，再也掙不開眼睛，靠著椅子上就這么睡著了，朦朧中只能感覺到窗外的風比起之前更加強烈的吹著我…….

　　夢中，我又來到了那塊黑洞洞的路上，依舊是那么惶惶然不知所謂地地奔跑著，望著路口前面黑洞洞的入口，我卻無法停止腳步，盡管我知道進入那個黑暗的入口不過是另外一個更加黑暗的路的空間，盡管我知道我一直這么跑只不過是在進行一種循環，一個朝著沒有止境的黑暗的重疊的循環，或許在這個夢里我只有奔跑，直到從夢中醒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在如此的循環幾次之后，腦袋中擠壓的黑暗似乎快要沖爆我的腦袋的時候，隱隱約約地看見黑暗有一團藍色的熒光，只是這次比那晚在和咪咪睡覺的晚上看到的還要更清晰，那晚僅僅只是一道微弱的光影閃過，但是我確實能感受到它的存在，而這次明顯的不同，較之要更加清晰。突然，夢中的我意識到：在路上茫然奔跑的我并非是因為害怕身后不知的恐懼，而是在焦灼的追逐前面那團未知的神秘。在經歷另外幾次循環之后，那團藍色的熒光更加清晰明了了，甚至可以看清那團熒光的輪廓了——一只巨大的全身發著藍色熒光的鳥。而那只鳥亦似乎知道了我的存在，亦漸漸的慢了下來，并且越飛越低。我和這只藍色鳥的距離終于在慢慢的縮小，然而，當我以為可以伸出手去觸摸它的時候，它卻突然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