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峰的煩惱

　　峰找到我的時候，手里提著一大袋子的東西，兩個在公園偏僻的角落停了下來，峰不顧依舊還帶著水珠的草地，順手將大塑料袋往身邊旁邊的草地上一丟，立馬坐在了那張還略帶潮濕的石凳上抽上了。

　　打開塑料袋，24罐啤酒！

　　在急促而又長長的吐氣吸氣之后，整個空間又陷入異樣的安靜。

　　“多久沒來這里了？”峰的語氣顯得有氣無力，臉色亦帶著倦怠的蒼白。

　　“兩三個月吧，不知道，一時半會兒真算不準了！”我有些頭痛的搖著頭，“不過應該有一段時間了。總之，感覺人在那里都快要發霉了。”

　　“至于那么嚴重么?”峰不相信的看著我

　　“真的，忘記了城里女人的喜好，忘記了她們的需求，甚至都忘記了怎么去談戀愛，每天下班之后出去走走，進入眼中的只有山林，田野，河流，除此之外就是只剩下黑暗與孤獨了。”

　　“呵”峰依舊是那種微微不屑加之不信的神態

　　“這么忙？三更半夜的跑客戶？”我晬了酒問道

　　“哎，什么忙。一個客戶要裝修，周末從廣州跑回來了，沒辦法呀！”

　　“那這單生意算是成了咯！”

　　“哪有這么簡單，現在客戶挑剔得很，現在的人吶，精得很喲！”峰嘆了口氣之后，咕咚咕咚地喝上一大口啤酒，一罐啤酒很快就在他手中變得空空如也了。

　　“喝酒還是老樣子。”我笑道

　　“呵呵，習慣了！就如同你一樣，總是喜歡把個耳機掛在身上……還是喜歡聽那種枯燥無味的鋼琴曲？”他說話似乎已帶著點酒精刺激了。

　　“每個人的興趣愛好不一樣嘛！”我有些尷尬的回答道

　　“也是！活著的目的也就不一樣了。”說著，他將手中啤酒罐捻癟，投進了附近的垃圾桶中。

　　“到底什么事不能在電話中說，非得要這么親自跟我說的！”我拍拍他的肩膀問道

　　許久，他不言語。啪，啪，兩聲清脆的聲響，他遞過一瓶啤酒來。

　　“其實，并非電話里說不清，只是有些事情憋在心中太久，不得不找個人訴說，自然而然的，想到你了！”

　　“謝謝！”舉起啤酒，“那也用不著買上這么多！”

　　“是有點過了哦！”他望著袋中啤酒宛然嘆道，“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會買多少的，或許是受到那里有些振奮的音樂的影響吧。”

　　“怎么跟音樂掛上鉤”我笑道

　　“以前在做銷售的時候有個經理跟我說過：人在帶有振奮刺激音樂中容易受到影響，從而無形中會促進人們的消費欲望。”

　　“可也用不著浪費啊。”

　　“浪費？”峰帶著嘲諷語調說著，“我們可以委婉的稱這為拉動內需，要知道那里還有幾萬個億在等著我們花呢！”

　　“照你這么算起來，我們是不是可以在所有的大街小巷里放著那些令人振奮的音樂呢。”我亦調侃著他道

　　“對，確實如此，不然那么多錢怎么花得完呢！”他亦笑道，“只是，那些所謂擴大內需的錢最終出自哪里呢？這個我們就不得而知了，我們不需要知道，也無法知道，因為我們永遠都不可能清楚的知道它的來源與去處！”說完，他砰砰的又開啟了兩瓶，“來，為了興奮地音樂，為了大街小巷的音樂，干杯！”

　　我亦舉起了啤酒罐子。

　　接著，一陣哈哈大笑，狂笑，莫名其妙的笑。不遠處幾位正在打太極的老者不知所謂地望著我們，然而也就是僅僅的幾秒，接著又各自忙活著各自的去了，忙活吧，抓緊時間的，我笑著，不帶嘲諷的。

　　峰的笑聲突然戛然而止，我亦停止了笑聲，望著此刻有些古怪的他。

　　“你說他們終將走向何處？”峰突然說道

　　“未知的世界吧！”我有些猶豫的回答著

　　“真的有未知的世界么？”

　　“肯定有啦！整個宇宙中人類可是很渺小的哦……”

　　“我指的是天堂或者地獄！”峰打斷了我的話語

　　我沒有再言語，這種問題如若一個人認真的問起來的話，永遠是個最難回答的問題。

　　“知道上次我為什么突然地回家了么？”

　　我搖了搖頭，喝了口酒。

　　“因為我的父親失蹤了！”

　　“失蹤？”我詫異的望向他

　　“嗯，或許說出走更為確切吧，不過說失蹤也并非不可！”他似乎非常糾結著如何確定一個詞語。

　　“只是他為何出走或者說如何失蹤！”

　　“不知道，莫名其妙的失蹤了。消失之前和平時的生活毫無二致，晚上不見回來。第二天問遍幾乎所有的親戚，全不知所蹤，第三天報警。”

　　“莫名其妙，就連失蹤的原因都不知道，不會是遇到什么意外？”

　　“報警之后，民警通過當地的一些路口的監控錄像發現當天父親孤身一人往著鄰近的一個縣城的方向走去了，從錄像中看得出父親那個時候的狀態很萎靡，仿佛一個老人一般拖著沉重的腳步迷茫的不知走向何方，說得難聽一點就仿佛有點像行尸走肉一般。我們亦很快去鄰近的縣城找了，一路上的城鎮我和我弟都有停留，不斷向當地人詢查，貼了無數的尋人廣告，可就是了無痕跡，仿佛他就這么從世間蒸發了一般。”

　　“一路都沒有任何人看到你的父親嗎？”

　　“沒有。”峰沮喪的晃了晃腦袋，“我斷斷續續的找了一個多月，沒有一點線索。最后警局根據錄像情況斷定得出的結論是：精神病突然，以失蹤算！”

　　“精神病突發？”

　　“是的，以前村子也出現過類似的情況，一個在路上或者是在田里干著活，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然后丟掉手中的東西，迷迷糊糊的走了，然后就這么消失于世間。”

　　“突發精神失常？”

　　“嗯，應該是！”他的帶著肯定的語氣回答道

　　“為什么？”

　　“知道么？嚴炎，其實現在的這個父親并不是我和我弟弟的親身父親！我的親身父親在我三歲的時候就去世了，車禍，當場死亡，不過也好，與其像我大伯那樣慢慢的被病痛折磨大半年而死，我想從死亡的過程本身來說還是不錯，至少他還是死得很干脆。四歲的時候我和弟弟隨母親嫁到了小鎮上的現在的這個父親這里。這事在大學里的時候，我從未對任何人講過，因為我從未把他當做養父一樣看待（當然除了兒時那段時間的天生的反抗與叛逆之外），他也一直把我們兩兄弟當做親兒子，自己辛辛苦苦工作掙來的錢全都一五一十的交給母親，自我記事起，我們一家一直過得其樂融融，初中的時候兩兄弟亦都跟著他的姓氏了。盡管父親得鄰舍依舊風言風語，可是父親最終還是決定了沒有和母親再要孩子，供我們兩兄弟讀完了大學，老人家亦非常驕傲。然而，這并未得到鄰居的稱贊，反而得到是一些隨著嫉妒而生的閑言碎語。剛開始，還只是很少的能聽到，可是漸漸地是整條街，再后來擴展到了整個小鎮，簡直就成了當地的人生失敗的傳奇故事：勞累一輩子替別人養大了孩子，最后自己卻一頭空，什么都沒有留下，連真正的自己的后都沒有。特別是我和弟弟畢業之后在外面工作上班之后就很少回家了，這種閑言碎語就更加厲害了。所以，最近這幾年雖然老人家表面上活得開開心心，生活亦有規有律，清晨起來散散步，去小鎮的公園和那群老頭老婦下下棋，舞舞劍，中午回來做做飯，下午睡睡覺，仿佛也過得清淡卻也有滋有味，典型的老人的夕陽生活。然而我知道：實際上他的內心不知在受著怎么的煎熬，每次父親每次都是一個人出去，因為母親依舊還在為她的兩個孩子操心，或許再加上母親本來就比父親小了十多歲，本身這個年紀也還能做些活兒，為我們的將來可以減輕點負擔，特別再加我畢業之后一直在外頭混得不怎樣，更加加重了她心中的負擔。可是，從我很少次的回家中，我依然能夠看出來兩老之間的隔閡來，雖然家中表面上依舊和和氣氣，溫馨融洽，可是實際上卻貌合神離，我看著也無能為力，也只有他真正看開了才能解開這個節，不管怎么說再要一個孩子是不可能的了，可父親畢竟是農村里的人，無法像城市里的人看得那么透徹，又或許結癥不在這，而在于兩個人對于老來的生活以及對長大成人孩子觀念態度問題吧…….”峰的聲音有些顫抖起來，終于還是停了下來，點燃了一根煙，長長的吸了一口煙之后，癡癡望著不遠處一副呆然若失的樣子。

　　我微微側過身去，輕輕的拍著他的肩膀安慰著他。

　　他亦從失神中回過神來，緊閉著的嘴唇，深深的吸了口氣，“所以現在我十分的想找到我的父親，我只想好好的努力工作，讓他能過上一段好日子，讓他知道我們并非長大了之后就忘記了他。”

　　我終于明白了，為何昨天晚上十一點了他還要去跟客戶談生意了，為何會突然之間變得那么努力了。

　　“哦，對了，差點忘記了要跟你說的事了。前幾天派出所打電話過來，說前些日子在你所上班的那個小鎮附近路口的監視器上看到過一個非常類似父親身影的人，我們也去那里找過了，一路上打聽，還經過了你上班的那個小化工廠，可能是因為那一帶的山太多了罷，依舊沒有找到一點線索，當然，也可能監控錄像上并非是父親本人。但是，畢竟我們不能一直這么守著的，我剛剛又才換了份新的工作，我也必須要好好工作上班了，渾渾噩噩過了五年了，也該要清醒清醒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幫我多注意一下附近，要是看到流浪漢之類的人一定要及時跟我聯系。”

　　“這么簡單的事，為何不在電話中跟我說清了！”

　　“呵呵，畢竟有些感情在電話中是無法表達出來的。”他儼然一動，神情微笑的看著我，“并且，炎，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家具小鎮的故事么？”

　　“唔，記得，只是一直沒有把它放在心上了，畢竟有些事情在我們這一代是不可能像上一代這么容易使我的相信快樂！怎么？”

　　“跟你說過那個故事就是父親在我小時候告訴我的，所以我也懷疑父親很有可能是往你上班的那個小鎮去了，因為他是一直深信那個故事的真實性，所以我思維紊亂的他亦很有可能會去你那個地方尋找什么區了。”

　　“這個你放心，那里的陌生流浪人口，我會幫你留意的，一旦發現了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

　　“謝謝！”他在我的肩膀上輕輕的拍了拍，“走吧，去吃個飯，順便把再把這些剩余的瓶子消滅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