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美君只是朝束紉春豪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便迅速把頭低下了。她對柬紉春顯然并沒有多少熱情,但還是用默認的態(tài)度給了束紉春一個回答。她一直沒有擺開束紉春的雙手。
“好,這就好,美君。你現(xiàn)在能對自己的人生大事采取這樣的積極態(tài)度,就讓我完全放心丁。”束紉春立即愉快地松了一口氣,說話的語調也漸漸趨于平靜,更加充滿著知心朋友之間的密談口氣了。“美君,實話對你說吧,這么多年來,我一直對你懷著這樣的希望,原因你肯定完全清楚。我一直關心著你的這件大事,只想有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嘛。是啊,實際上你早就應該到這兒來找我了。我不知道小曼有沒有對你說起過,那年秋天,我為了你的這件大事,特地到你家去找過你一次,可惜你那天偏偏不在家。不過,反正都一樣,現(xiàn)在你能到這兒來,為時也并不太晚。我相信,根據我目前的工作性質和工作中的種種有利條件,要幫助你解決這個問題,是有絕對把握的,肯定能使你得到一個完全滿意的好結果。只要你能好好配合我的工作,不至于半途而廢就行。你看呢,要不我現(xiàn)在就陪你一起進屋去吧?我可以給你一個特別優(yōu)惠的待遇,先到我的辦公室里去坐一坐,那兒你能見到厚厚的幾大本登記冊,幾乎把全市所有中老年求偶者的情況,包括他們本身的各項條件,他們的擇偶要求和擇偶動機等等,全都收集進去了,還附有每個當事人的半身照和全身照。這樣你就能有的放矢地進行選擇,也用不著到接待室里去拋頭露面了。你說呢,這樣好不好?走快吧,美君!如果你還覺得不大好意思,我可以帶你從小弄堂那頭的后門進去,決不讓你在任何陌生人面前有所暴露……”
束紉春說到這兒,終于把話打住了。她又開始用她那頗帶職業(yè)習慣的銳利目光審視著徐美君。這一次,她審視著的已經不是徐美君的動作,而是徐美君的臉部表情中的細微變化。她很懂得,只要徐美君的臉部表情中能出現(xiàn)一絲含羞脈脈的笑意,事情的成功希望也就有了六七分。
但是,束紉春在徐美君的臉部表現(xiàn)中尋找了多時,卻還是找不出一絲她所期待的笑容。看上去,她這一席充滿友好情意的體己話并沒有在徐美君心頭發(fā)生應有的作用,相反,徐美君的神情似乎顯得更加惶惑不安了。你看她,飄忽不定的目光總是在她自己的腳前打著轉,甚至都不想對束紉春表示一下最起碼的禮貌。
幸而,忠于職守的束紉春從來不會計較服務對象們對她的態(tài)度,何況她對徐美君的脾氣又早就有所了解。她見徐美君心里似乎還有什么難言之隱,便靈機一動,立即變換了說話的口氣。
“是啊,美君,剛才我說的那一切,也許你聽了會覺得很是不以為然,以為我想在這兒對你的婚蛆大事越俎代庖。其實我絲毫也沒有這樣的意思。在我們的工作方針中,歷來都有一個絕不動搖的原則,婚姻必須出于男女雙方的自愿,還必須以愛情為基礎。事實上,到我們這兒來尋求配偶的人們中間,大都是為了尋求直正的愛情生活才來的,尤其是那些從來都沒有結過婚的單身男子和單身女子。當然,純粹為了想找個老伴在生活中相互照應的人也是有的,那多半是婚后失偶的人。我敢說,像你這樣富有感情和文化教養(yǎng)的知識婦女,對這方面的要求總是特別嚴格的——我知道你需要的決不僅僅是在生活中相互照應的老伴,而是一位情投意合的知心人。對不對?這一點,我希望你完全不必有任何顧慮。我一定要盡自己一切的努力來促成你實現(xiàn)你的美好愿望。請你相信我吧,美君,相信我這一片出自內心的深情厚意!”
果然,束紉春剛剛說完了這番聲情并茂且又極富感染力的話,徐美君的神情便頓然不同了。她很快抬起頭來,面對面地正視著束紉春,眼睛里開始流露出了含有希望的光彩。顯然,束紉春的話終于打中了她的要害,觸動了她的心弦。就在這一剎那間,她的兩頰迅速泛上了兩朵隱隱的紅暈,眉眼也迅速往外舒展,臉上終于真的出現(xiàn)了一絲笑意——那正是束紉春期待著的那種含羞脈脈的微笑;盡管她始終都沒有對束紉春說過一句話,但在當時這樣的場合下也是情有可原的。
是啊,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束紉春便緊緊捉住了徐美君的手,不失時機地拉著她一起穿越了馬路,恨不得一步跨進辦公室,當場就讓徐美君在求偶登記冊上選定她未來的意中人。
說來事情又很湊巧,正當她們兩個手拉手穿越了馬路,束紉春他們這個特殊機構的下班時間卻已經到了。她們還來不及拐進小弄堂,猛見臨街的正門已經豁然敞開,就從里面陸續(xù)不斷地涌出了一批批中老年求偶者,男男女女不少于二三十個人。一時之間,她們的去路也被完全堵住了。
率先走出門來的大都是女賓,幾乎沒有一個不像徐美君那樣用長圍巾緊裹著自己的頭臉。她們的腳步都很匆忙,神態(tài)都很慌張,一出門就趕緊朝馬路兩頭分散開走,一下子就混跡于行人們的中間了。男賓們出來的時候,倒是三五為伴,相互間神態(tài)自若地說說笑笑,步履也遠比女賓們顯得從容不迫。從他們說的話聽來,還多半是在議論這一個或那一個女性求偶者的年齡、外貌、衣著打扮和某些其他方面的婚配條件等等。他們的精神狀態(tài)顯然要比女賓們好得多。
這時候,作為這一特殊機構的負貴人束紉春,可不能不站下來和她的服務對象們點頭招呼一下,說聲再見,徐美君站在一邊,無形中成了這些男性求偶者面前的一個女性對象樣版——按照束紉春的說法,應該說成是一個理想情侶式的女性對象樣版。雖然徐美君一直都背著身子面壁而立,頭也低得不能再低了,但從那些男性求偶者們的竊竊私語聲中可以聽出來,她的出現(xiàn)顯然已經引起了他們的極大興趣。
好不容易,該出來的人都出來丁。束紉春也就用不著帶了徐美君穿進小弄堂從后門進去了。于是束紉春再一次抓緊了徐美君的手,干脆就拉著她朝臨街的正門快步進去。
但是,有誰能想得到呢,最最令人驚嘆不止的大意外,卻正是在這最后的時刻里突然發(fā)生了。這個意外事件的發(fā)生看上去雖似出于偶然的巧合,但我們還是不能忘記,一個人一生的命運往往是受無數(shù)的偶然事件支配的,除非你有一個敢于對客觀環(huán)境抗爭的堅強性格。筆者在本書開頭部分就已經說到過這層意思,在臨近尾聲的時候仍然忘不了要這么啰嗦一下。
下面寫的就是這個意外事件的全過程——它也許能夠幫助我們領會到,最后等待著本書主人公徐美君的將是怎樣的一種人生歸宿……
當下,徐美君剛剛一步跨進這個特殊機構的門,迎面就被一個最后離開接待寶室的男性求偶者擋住了去路。對方一動不動地站在她的面前,一個勁地盯著她看個不休。從他都驚喜萬分的神情態(tài)度看,顯然是徐美君的一個老熟人,而且剛一照面就把她認出來了。
“你……你……你不就是……”—
徐美君開頭不過是微微有點吃驚。繼而,她的臉上很快出現(xiàn)了狐疑不安之色。一時之間好像還無法從記憶中尋找到這個似曾相識的人。然而,隨著對方這一聲半吞半吐的見面話,一只畏畏縮縮的手已經小心翼翼地伸到了她面前,她不能不輕輕地握了一下。
正是在這握手的過程中,徐美君才猛然意識到,她在這里遇到的究竟是誰了。那手心上的粘乎乎的冷汗,以及那兀自顫抖著的膽怯勁,把她沉睡已久的一段記憶給完全喚醒了過來。
“石鳥!”徐美君無可奈何地在嗓子里輕輕咕噥了這么一聲。她的臉色就大變了,變成了可怕的慘白色。
幸而,一抹西斜的陽光還照射在屋于東側淡粉紅色的內壁上,耀眼的反光不僅照亮了束紉春和石鳥的身子,同時也輝映在徐美君的臉上。這使她的臉龐看上去似乎泛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
不錯,這可恰恰是每一個未婚女子在類似的場合下都應該有的那種嬌羞紅暈啊!
徐美君臉上這一層由夕陽輝映成的淡淡紅暈,足以讓束紉春看得興高采烈,同時也讓久別重逢的石鳥看了頓覺心花怒放……
(全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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