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玲瓏

　　雨夜，黑暗渾濁的天空更像是深不見底的深淵，細雨如同棉絲般輕柔，為風拌上冷酷得詭異，不知不覺中就把人浸濕、把心吹涼。

　　玲瓏感覺自己的身子很輕，就像這場夏夜的細雨，綿柔似錦。此刻她就在雨中，隨雨而去，從十三層落下。她并不害怕，雖然她只是個十五歲的女孩，從剛才開始被兇靈控制了身體、吸盡了生命力。

　　玲瓏也是從剛才跨出屋頂時就開始回想一生，短暫、淡泊，她是個沒有脾氣、少言寡語的孩子，家長以為她是自閉癥，但最終證明她只是冷漠，甚至有些麻木。生氣、沮喪、開心、哭泣，一樣都沒有。但她卻出落得非常標致，盡顯十五歲女孩那種干凈、無邪的漂亮，誰都得承認她是個美人胚子。

　　但誰都沒想到，今夜的她會這樣結束生命。

　　十八看著不遠處玲瓏的身影從高處墜落眥睚欲裂，可惜他和蘇水澤都清楚，她的三魂六魄已經被陰司帶走，縱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回來了，就算救回來，也只能變成植物人，一個沒有靈魂的空殼。

　　剛剛建成的公寓樓外，兩人佇立在玲瓏略微變形、還在微微抽搐的尸體旁。雨越下越大，十八皺著眉頭，雙眼有些發直，“怎么會這樣……”

　　“好強的兇靈，已經跑了。”蘇水澤眼睛一轉，道，“你們方相氏竟然放任這么壯的兇靈在外游蕩？”

　　一個身影從陰影里走了出來，模糊的輪廓異常奇怪。直到他來到路燈下才看清。身披著熊皮大氅，戴著有四個眼孔的白色面具，具后似乎是虛無的，四只代表眼睛的洞孔內一片漆黑。不用說，蘇水澤知道這是方向，若我不說，你絕對不會猜到他是誰。如今這個年代，方相氏已經很少有機會需要這么全副武裝了。

　　“玄，這只兇靈今天剛剛被我逮住，竟然生生地從法杖內溜出來。”隔著面具，方向的話聽起來遙遠、含糊不清，好像不屬于這個世界。“這女孩是誰？值得你們兩個同時出現。”

　　“朋友。”十八不愿多說。

　　“聽說有條龍私自跑下來了，魚婷？”方向轉而問蘇水澤道，面具的眼孔中隱隱流露著陣陣金光。

　　蘇水澤道：“是嗎？我可不太清楚。這和我有關系嗎？這和你有關系嗎？”

　　方向道：“沒有，隨便問問，只要她不惹事，這事我可管不著。但是老雷可是帶著人下來了。她下來了一定會找你的，她，在這里也只能投奔你。我知道，老雷更知道，他們遲早會找上你的。”

　　“年紀輕輕，你知道的還真不少。”蘇水澤竟然還笑了笑。“他們很快就會找來的。”

　　“別惹禍上身，事情肯定沒那么簡單，雷精這次帶了人來。”

　　“帶了人？哪只軟殼蛋？”十八奇怪道。

　　“九天來的貨非但不軟，而且硬得你碰不起。”

　　“難道還是孫悟空、豬八戒？”

　　“差也差不多了，反正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那兇靈在外面實在太危險，我先去把它揪出來。”話一完，方向再次隱入了黑暗。

　　天亮了，十八從因為大樓轟然倒塌而激起的煙塵中走出。這件事最終沒掩住，成為這一年大街小巷津津樂道的新聞，因為這棟造起來不滿一個月的樓倒得很奇特，是直直的倒下去，好像是被人推倒的一般。

　　“做人要低調，脾氣別太大。”蘇水澤道。

　　十八吐了口氣，向外走去，道：“月空一失蹤，玲瓏就出事。這是偶然？”

　　“我知道你不是傻子，你也知道我不是傻子，你干嘛問我傻問題？”蘇水澤搖搖頭，跟在后面。“這女孩到底是誰？你女兒？”

　　“當然不是，先別問了，”十八顯然心很亂，“玲瓏至少天亮前是安全的，我擔心的是月空，我得先去匯報給巨子。玲瓏肯定會轉生為魂靈，這幾天你幫我看著點。”

　　就在近處的陰影中，似乎隱隱間四點金光閃了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