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孽緣鏡臺

　　正如人間所知道那樣，

　　地獄有十八層，

　　這十八層地獄，分別歸幾大殿王管轄，其中一殿秦廣王，專司人間壽夭生死冊籍，統管幽冥吉兇。鬼判殿居大海沃礁石外，正西黃泉黑路，凡善人壽終之日，是有接引往生，送交第十殿發放仍投人世,或男轉為女，或女轉為男，依業緣分別受報。

　　民間認識的“重獄”便是“十八層地獄”，事實上地獄只有十殿，每一殿有一閻王掌管，故有“十殿閻王”之稱，十八層地獄即是十殿的第九殿——阿鼻地獄。

　　閻羅殿正殿右高臺，名為孽鏡臺。臺高一丈，鏡大十圍，向東懸掛。上橫七字，曰孽鏡臺前觀塵事。

　　在我受苦受刑的經歷里，對第一層，第九層，以及第十八層，印象深刻

　　第一層，拔舌地獄：

　　凡在世之人，挑撥離間，誹謗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辯，說謊騙人。死后被打入拔舌地獄，小鬼掰開來人的嘴，用鐵鉗夾住舌頭，生生拔下，非一下拔下而是拉長，慢拽......后入剪刀地獄，鐵樹地獄。

　　第九層，油鍋地獄：

　　賣淫嫖娼，盜賊搶劫，欺善凌弱，拐騙婦女兒童，誣告誹謗他人，謀占他人財產，妻室之人，死后打入油鍋地獄，剝光衣服投入熱油鍋內翻炸，啪，啪直響！依據情節輕重，判炸N遍......有時罪孽深重之人，剛從冰山地獄里出來，又被小鬼押送到油鍋地獄里暖和暖和......

　　第十八層，刀鋸地獄：

　　偷工減料，欺上瞞下，拐誘婦女兒童，買賣不公之人，死后將打入刀鋸地獄。把來人衣服脫光，呈“大”字形捆綁于四根木樁之上，由襠部開始至頭部，用鋸鋸斃。

　　我在這幾層，都經歷了難以忘記的酷刑。

　　我并不太清楚，自己所犯的罪行

　　只知道非常嚴重

　　大多數時候，我都被關押在第七層地獄，聽獄卒說，這里通常是關押重犯的地方。

　　只有前世犯下滔天大罪，才有資格關在這里

　　也許吧？

　　誰知道呢。

　　地獄的第六層，是銅柱地獄，有時候，我也偷偷跑上去看看

　　但這是非常危險的，

　　我知道

　　我就是好奇，

　　那些在人世間惡意縱火或為毀滅罪證，報復，放火害命者，死后來到地府，就被打發到第六層銅柱地獄。小鬼們扒光他們的衣服，讓他們裸體抱住一根直徑一米，高兩米的銅柱筒。在筒內燃燒炭火，并不停扇扇鼓風，很快銅柱筒通紅……

　　那天，我悄悄漫步在第六層，路過一處神秘的洞穴，感覺里面陰氣彌漫，

　　我控制不住自己好奇心，跳下了洞穴，看見遠處有一個老女人，滿臉都是皺紋，眼睛里面有眼屎顯得特別呆傻，兩腿哆哆嗦嗦的，

　　她好像在修煉什么，口中念念有詞。

　　我不敢打擾她，

　　我原本來這里就是嚴重違規行為，抓住就是一頓酷刑。

　　我只是覺得，這老太婆一頭烏紅烏紅的頭發，紅得發亮，紅的刺眼，紅得讓人心煩。

　　這給我很深的印象

　　偷偷溜出洞口時候，無意中，聽到兩個巡邏的小嘍啰在交談：

　　“噓噓，小聲點，被玄冥巫婆聽到動靜，我們吃不了兜著走。。”

　　“當然啦，那鬼婆子，誰敢惹呢？我估計閻王老大也得怕她三分。。。”

　　我回到了第七層。

　　重復著每天的苦日子

　　那簡直是無邊的災難

　　但我還是不明白

　　我為什么一個冤魂孤零零的？

　　我為何要受此重罪？

　　我的前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我破口大罵

　　讓一切秩序完全解體！讓活人、死人都去受罪吧！

　　為什么我要在憂慮中進餐，在每夜使我驚恐的惡夢中睡眠呢？

　　那些人，為了希求自身的平安，把別人送下地府，磨折得沒有一刻平靜的安息。

　　在命運的大海里，

　　到處狂風吹海立，

　　浪打行船無休息；

　　終朝終夜不得安，

　　骨瘦如柴血色干；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我的一切行為，閻羅王都看在眼里

　　來地府呆的時間越久，我對閻羅王的了解越多.

　　他似乎并不是一個簡單的陰天子，有著難以訴說的復雜。

　　我對于閻羅王懷著深切的恐懼，他的高貴的天性中有一種使我生畏的東西；

　　他是個敢作敢為的人，在他無畏的精神上，又加上深沉的智慮，指導他在確有把握的時機行動。

　　地獄里面，除了他以外，我什么人都不怕，只有他的存在卻使我惴惴不安；我的星宿給他罩住了，就像凱撒罩住了安東尼的宿命

　　時光依舊輪回

　　我站在孽鏡臺

　　冷眼看著世間的喜怒悲歡

　　一次次的審視、一回回的探索，我想發現那塵世的陰影中躲藏著的有什么？

　　在我們本性里這樣的劫數是否命中注定？

　　那些人在宮廷秘會里變得聲音嘶啞、貧窮和頭發灰白！

　　那些人會遭到唾棄、射殺、私刑處死，帶著被蠻荒林區的粗漢們唾棄的勛章安息！

　　還有的會被釘上十字架！天真，做夢，要和人性的九頭蛇進行斗爭必須以經受巨大的痛苦為代價，而且他的家人必須跟他一起為此付出代價！

　　他們是否明白，生命的價值不過像是無邊無垠的海洋里的一滴水！

　　公元629年，玄奘從長安起步，經涼州出玉門關西行，路經姑臧(今甘肅武威)，再過敦煌，一直向西域進發，歷經艱難抵達天竺。歷經17年之久，5萬里行程，138個國家，帶回了佛教經典520篋。

　　公元637年，唐太宗自稱是老子李耳的后裔,下令規定道先佛后，奉道教為王室家教

　　這是道宗發展史上的里程碑。

　　我暗自欣喜，我一直信道，此刻，彷佛自身前世所犯的罪孽，可以因此而贖罪。

　　這時候，一個女子，映入我眼簾

　　她是一個丫鬟，叫子矜，她跟隨的主人叫武媚娘，姓武，名曌

　　（后人喜歡叫她“則天”，其實這個稱呼，在她生前，無論是她自己，還是別人，都沒有用過）

　　我總覺得，她長得和某人很像，我記不清了，但我很確定，她似乎和我認識

　　我記得深刻的，是她左手上，帶著紫霄玉鐲，即使在陰天，也煥發出閃閃亮光。

　　那熟悉的紫霄玉鐲，似乎讓我回憶起什么地方的一幕一幕。

　　我好像有印象，又好像記不清

　　我這該死的記性

　　但我確定，那紫光閃閃的紫霄玉鐲，一定和我有啥關系

　　以至于，每次紫霄玉鐲出現時候，我肩膀上的麒麟胎記都隱隱顫抖。

　　子矜侍奉的媚娘，起先并不是李治的老婆，而是唐太宗李世民的小老婆，名分是才人。

　　唐沿隋制，除皇后外，皇帝的小老婆從正一品的妃，到正八品的采女，一共有八個品級。

　　正五品的才人只能算個中等偏下。要升到皇后，簡直是難于上青天。何況媚娘并不十分得寵，李世民的日子又不太多。

　　男人的審美是很奇怪的，一個男人眼中的恐龍，很可能是另一個男人眼中的盛宴。

　　媚娘是一個有心機的女人，她把自己的蜘蛛網絲，悄悄地搭在了太子李治的身上。

　　愛屋及烏，我感覺我可以幫助她，

　　是的，我決定幫助子矜和媚娘一把。

　　我懂些經商之道，地府里的鬼卒是按月拿薪水，并不高，還要繳納閻王稅，我幫他們集合理財，收益不錯，

　　這樣我的地位漸漸高起來。

　　有一次，閻王要裝修回魂大門，

　　我和幾個伙伴，被安排到地獄門口干苦活，

　　鬼卒的領隊在抱怨：他偶然領到一筆獎金，按照地府的稅制，要繳納33%的稅，他奶奶的，苛捐雜稅，做鬼也逃不掉。

　　我大膽走上前去，告訴他,我可以幫他逃掉這稅。

　　我告訴他，閻羅王雖然厲害，畢竟歸天庭管

　　天庭早有頒布，凡是意外收入，如果由配偶另一方去領取，并為唯一性質，可以稅收優惠絕大部分

　　鬼卒勃然大怒，要抓我去地獄的第七層：拔舌地獄。

　　命令小鬼掰開我的嘴，用鐵鉗夾住舌頭，準備生生拔下，

　　我任然鎮定，

　　我告訴他，我可以幫他完成復雜的手續，但他必須答應我一個小小的條件，

　　鬼卒領隊將信將疑，

　　接下來的幾天，我忙于填表，申請，并順利完成，

　　最終這個鬼卒領隊，免掉了2萬冥幣的所得稅，這相當于他4年的辛苦薪水。

　　他非常開心，鬼臉上露齒，難得的笑容，

　　就這樣，在完工的第二天。一群勞苦裝修的冤魂，早上十點坐在回魂大門外，享受著清涼的啤酒，給了地獄深處的苦工一點鼓勵。

　　大伙兒沐浴在回魂門外的陽光下，臉上短暫的自由愜意的表情，

　　陽光灑在肩頭，仿佛又重新做人，感覺就像在裝修自己家的屋頂，

　　我看起來也有點不同了，

　　我彷佛又回到了某座山上

　　有人像藤枝偎依在我懷里

　　甜蜜的藍風信子在身邊盤繞

　　迷惘化作篝火，我的渴望在燃燒。。。。。。。

　　我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容，望著他們喝的啤酒。

　　我覺得這樣只是為了找到做人的感覺，哪怕只是一小會兒。

　　當這些冤魂，喝著由陰曹地府最嚴苛的鬼卒提供的啤酒時，他們感到自己是個有尊嚴的，哪怕是一小會兒、一瞬間，卻重溫了那久違了的重新做人的感覺。

　　我冒著打下十八層地獄的危險為獄魂爭取喝酒的機會，贏得了地府上上下下的尊敬，閻羅王似乎也對我刮目相看。

　　誰能幫助人反抗物的奴役，誰就會給人帶來詩意。

　　深處牢獄，怨憤是常有的。

　　有一次，在一個狂風暴雨的白晝，地獄幽冥河里的怒浪正沖激著它的堤岸，

　　我對自己的魂魄說，“你現在敢不敢跳下這洶涌的波濤里，泅到對面去？”

　　我穿著隨身的衣服跳了下去。

　　那時候滾滾的急流迎面而來，我用壯健的膂力拚命抵抗，用頑強的心破浪前進；

　　可是我還沒有達到預定的目標，河水冰冷刺骨，我肩上的麒麟胎記，在冰冷的河水刺激下，隱隱作痛，

　　我奮力游著，正像埃涅阿斯從特洛亞的烈焰之中把年老的安喀西斯肩負而出一樣，

　　最終，我把力竭的魂魄托負出了幽冥河的怒浪。

　　這事不料被閻羅王看在眼里，他開始覺得這個年青后生確實不一般

　　閻羅王也未見是沒有脆弱的，

　　閻羅王偶然曾經害過一次熱病，我看見那熱病在他身上發作，他渾身都戰抖起來；

　　是的，這位冥王也會戰抖；他的懦怯的嘴唇失去了血色，那使地獄驚悚的眼睛也沒有了光彩；我聽見他的呻吟；

　　是的，他那使地府人聳耳而聽、使他們把他的話記載在書冊上的舌頭，唉！卻吐出了這樣的呼聲，“給我一些水喝。

　　他像一個巨怪雄霸這狹隘的地獄；我們這些渺小的冤魂一個個在他粗大的兩腿下行走，四處張望著，替自己尋找不光榮的墳墓。

　　冤魂是不可以支配他們自己的命運；

　　“閻羅王”那個名字又有什么了不得？

　　為什么冤魂只是提起它而不提起天神？把那兩個名字放在嘴上念起來，它也一樣順口；稱起重量來，也一樣的重要。

　　假如用它們呼神召鬼，“天神”更能撼動幽靈。

　　唉，越過回魂門，過了奈河橋以后，冤魂們已經被他統治，被永劫的惡魔統治

　　當天稍晚鬼卒們用落葉生起了篝火。

　　幾眾臉上和手上的熱氣、悲傷的煙霧還有呼哧呼哧的篝火，彷佛用打擊樂器演奏噼噼啪啪的聲音，中音巴松管演奏木材，持續的長笛演奏火焰。

　　地府里的空氣又冷又濕，像剛洗過永遠不會干的衣服。

　　走廊深處傳來一陣陣使勁呵斥的聲音。鬼卒手里的鞭子像母獅的尾巴一樣嗖的一聲，甩了出去，鞭打在那些冤魂身上，發出慘烈的嚎哭。

　　冬天正在把溫暖柔和拋在身后，來到它容易發脾氣而腐爛的時候，甚至都不記得和秋天說過再見

　　閻羅正殿的側走廊，有一幅凹版畫，畫上是西域某座暹羅寺廟。敘述了自從一個道教宗師幾個世紀前在那里布過道之后，那個王國的每一個匪幫首領、暴君和帝王都不斷對其實施修繕，建造大理石塔、馥郁的園林和貼滿金箔的穹頂，在拱狀天花板上畫滿豐富艷麗的壁畫，往小雕像的眼睛里鑲嵌祖母綠寶石。

　　那個寺廟蔚為壯觀，旁邊有其名字，字體有些亂，我看不太清，似乎叫什么“空中月亮墓”之類的，寺廟不遠處，有一條河，叫孔雀河，再遠的地方有一個湖，形狀似月亮，就叫“月亮湖”。

　　當寺廟最后可以媲美極樂世界里的廟宇時，仁慈的使命就圓滿了，時間本身也會到達它的終點。

　　故事是這么講的。

　　這給了我很大的靈感，隨后的一段時間里，我用閑暇時間，創作出了長篇詩集《地獄的季節》

　　作品分為4大章節

　　《可否把你比作夏日璀璨》，

　　《燃情之秋》，

　　《冬戀》，

　　《骷髏的春天》

　　“可否把你比作夏日璀璨？你卻比炎夏更可愛溫存；死神也無緣將你幽禁，你如仲夏繁茂不凋謝”

　　不料想，該作品在地府里，廣為流傳，鬼卒和冤魂們爭相閱讀，

　　大家覺得給了他們輪回的希望，

　　許多冤魂朋友都說，我的詩，在他的夢里，在他的心里，在他的未來中。

　　這些話，深深震動了我，

　　世上有些地方是鐵壁銅墻關不住的，在內心，有權力管不到的東西，完全屬于自己。

　　我意識到自己應當肩負起的責任，

　　越是在惡劣困處的環境里，越應當懷抱堅定美好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