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闌靜,軒窗獨寒。梨香辭別凝華閣后,毓瀾陷入無盡的沉思。她想起了娘親在世時的美好時光,想起同阿虎兩小無猜的童年歡樂,想起了王媽媽那令她畏懼驚恐的獰笑,想起了替她沐浴更衣的兩位媽媽說的胡話,想起了梨香姐對她的柔情照顧。連日來,急轉直下的命運,薄如輕煙的世態,讓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孤寂和彷徨。她蜷著身子,臥在鋪中,雙淚汩汩,浸透了紅褥。
這夜,金陵下了一場春雨,淅淅瀝瀝地雨聲冷冷地傾打在凝華閣的小軒窗上,寒意微涼將睡夢中的毓瀾緊緊包圍。
翌日。天外放晴,簌簌春暉又斜斜地照進凝華閣來。醉芳樓白天慣例是不接待客人的,但昨夜因為下了一場春雨的緣故,王媽媽大清早便叫管家小桂子把門打開了,說是透透醉芳閣胭脂氣。姑娘們不敢懈怠,也早早地起了身,一番洗漱梳妝打扮便在宴廳里嬉笑打翹著玩兒。
“這死丫頭,還真把自己當人看了。去,給老娘把她叫起來。”王媽媽坐在宴廳中央,翹著腿,嘴上磕著瓜子,眼睛直直地盯著凝華閣,牢騷地說。
“媽媽,你說的那丫頭是不是昨夜小桂子領著的那個?”正在一旁為王媽媽碗上沏茶的如春問。
“王媽媽可是花了一大把心思弄到的,叫毓瀾。”小桂子站在梯子上一邊擺弄宴廳懸梁上的掉落的錦花,一邊插嘴道。
“我說小桂子,你那張臭嘴是不是又燒得慌啊。”王媽媽朝小桂子使了眼色,叫他別再提及姑娘的來歷出處。小桂子看著王媽睥睨的眼神,趕緊收住嘴,不敢多言半句。
“姑娘們,你們都給我聽好了。那姑娘是新來的,這里的規矩他還不是很熟絡,你們得給媽媽我多上點心才是。盡早將她調教得乖順些。知道了嗎?”王媽媽噎著聲音,嗔怪地囑咐宴廳里的眾多姑娘。
“是。媽媽。”眾姑娘嬌滴滴地齊齊應承道。梨香柔腿微曲,安靜地端坐在宴廳的東南角檀木椅上,玉手一絲一針地在錦扇上來回穿梭。她不時望望二樓的凝華閣,心中焦急似火,,暗自想到:“凝華該不會忘記我昨夜給她說得那些了吧!”
“小桂子,別弄了。去,把凝華給我揪下來。老娘我得親自給她調教調教。”王媽媽朝小桂子吼道。小桂子立馬從梯上跳下來,拍拍衣衫,嘴里應諾到。
“媽媽,還是梨香去吧。這丫頭估計是受了驚嚇,懶著不起來呢。”梨香趕緊站起身來,攔住欲要上樓的小桂子,柔聲細語地說。
“也罷,梨香你趕緊上去,別給老娘死在醉芳閣。”王媽媽將嘴里的瓜殼往碟盤中一吐,擺罷衣袖冷冷地說道。
梨香放下手中的錦扇,上得樓里來,滿心擔憂地朝凝華閣走去。她輕輕地扣響毓瀾的房門,輕聲叫道:“凝華妹妹,快下樓來,王媽媽等著你呢!”梨香連叫幾聲,仍不見得毓瀾開門,便用手推開了原本忘記鎖上的房門,進得里屋來。朝床上一看,毓瀾正閉著眼睛,安安穩穩地臥在鋪里。她走過去接著搖了幾下毓瀾的身子,仍然不見醒來,只是微微聽得毓瀾嘴里弱弱地喊著“阿虎哥,你在哪里呀?阿虎哥……”
梨香看得毓瀾臉上泛起陣陣紅暈,她急忙伸出手來往毓瀾額頭上一摸,驚得叫出聲來:“呀,怎燒得這么厲害。”
原來昨夜毓瀾因為受驚過度,又下了一場春雨,竟半夜受了涼。梨香急得出到凝華閣屋外,站在樓上朝宴廳里的王媽媽和眾姑娘大喊:“媽媽,媽媽,凝華昨夜受涼了,正燒得厲害哩。你們趕緊上來瞧瞧啊。”宴廳中的人聽得梨香一喊,立即停止嬉戲,跟在王媽媽的后面上得樓來。
“這死丫頭,命比紙薄,竟跟老娘唱這一出。”王媽媽嘴上罵罵咧咧地用手在毓瀾額頭上摸著,說:“小桂子,趕緊得把炎御齋的秦大夫請過來替這死丫頭看看。老娘可從未做個賠本的買賣。哼!”王媽媽轉過身,朝門口立著聽后差遣的小桂子喝道。小桂子麻利地應了一聲,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如春,惜玉,你們倆去端點熱水來,給這死丫頭擦擦,燒壞了可不成。”王媽媽一一吩咐著身旁的姑娘。
“媽媽,這種小風寒不礙大事的。您趕緊回去休息吧,凝華交給我們幾個姑娘照看便是。”梨香走上前來,朝王媽媽輕聲說道。
“一會兒秦大夫來,開了藥,到我這里來取銀子。”王媽媽起身朝躺在床上的毓瀾狠狠地指指手絹,又自顧自地說了些喪氣倒霉的責備之話,便出了凝華閣。
小桂子很快便將炎御齋的秦大夫請了來。年逾花甲的秦大夫是醉芳閣的“御用”大夫,若凡醉芳閣某姑娘得病,害瘟,無論病訊大小,一律都請他來診斷開方。
“這姑娘估計是偶感風寒,著了涼。”秦大夫隔著一張白色絲巾,將手按捺在毓瀾的手腕上,細細地號著脈,說:“沒什么大礙,開幾劑治風寒的藥服下便可痊愈。”
“秦大夫,這姑娘是新晉昨夜新晉來的。身子嬌弱,心氣很低,是不是得開點定神壓驚之方?”一旁的梨香急切地說道。
“哦!”秦大夫心領神會,“原來是新晉的姑娘啊。”秦大夫坐到檀木桌旁,提起早已備好的筆墨紙硯,很快便寫好了藥方并遞與梨香,說:“趕緊去抓藥吧,這姑娘生的倒是俊模俊樣,就是身子骨弱了些。老夫看這姑娘體有鳳祥吉瑞,你們往后得多上點心才是。”秦大夫交代完畢后便領著賞錢出了醉芳閣。
小桂子拿著秦大夫開出的藥方抓得要回來,梨香和如春等人又將藥煎熬好后端到毓瀾床邊。
“來,妹妹。快把這碗藥喝了。”二人慢慢地將毓瀾扶起。毓瀾緩緩地端坐起來,眼睛迷蒙地看著眼前的那碗藥,聲音低弱地說:“梨香姐姐,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
“傻妹妹,你只是昨晚染了風寒而已。大夫剛給你看了,說沒什么大礙的。”如春拉起毓瀾滾燙的小手,聽得毓瀾這番胡話不禁生笑起來。
“妹妹,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急火攻心,難能不憋出病來。快,把這藥喝了。這可是我和你如春姐姐親自煎熬的。”梨香把藥緩緩地送到毓瀾嘴邊,輕聲的撫慰到。
“是啊,凝華妹妹。你看著醉芳閣就數你最小了。我們都是你的姐姐,自然要多悉心照顧妹妹才是。”如春說。
“妹妹。還記得我昨夜給你說的么?體己惜人。”梨香說。
“姐姐說的,凝華自不敢忘卻。只是姐姐們這般如此關呵凝華,凝華實在心有愧意。”毓瀾捧起藥碗,感動得不知所措。
“妹妹無須愧疚。你且把藥喝了,往后得日子長著呢,少不得妹妹吃苦受罪的,姐姐權當把你作親妹妹看待,有什么需要,妹妹只管言語便是。”梨香說。
毓瀾聽得梨香這番言語,心里感激得要命。她從小與娘親相依為命,很少他人關心體愛,如今流落到醉芳閣,遇著兩位心底頗善的好姐姐,年幼之心怎不感動涕零。一時她雙眼微紅,眼淚在眸子里旋轉著,大口大喝地把那碗藥急急地喝了下去。
“瞧這凝華妹妹,眼淚怎不聽使喚呢!”如春趕緊掏出手絹,輕輕地將毓瀾眼角的淚水擦去。
“對了。妹妹,方才你昏睡時嘴上喊著的阿虎哥是誰呀?”梨香問。
“阿虎?對,我要去找阿虎哥哥。”阿虎被這梨香一提起,毓瀾便又開始悸動起來,忙撐著身子,欲要起床尋找阿虎。
“妹妹,你別著急。”如此用手按住毓瀾的肩膀,說:“他沒事的。你且跟姐姐說說這阿虎是誰?他是妹妹什么人?”
毓瀾重又躺下來,哽咽著聲音說:“阿虎哥是我的哥哥,我們一起在桃花村長大,他也被王媽媽給騙進醉芳閣來了。”毓瀾焦急地向如春和梨香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梨香緩了一口氣,拉起毓瀾的手道:“妹妹別急,他會沒事的。現在妹妹只管歇著,我和你如春姐姐這就去給妹妹打聽打聽。”
“是啊。妹妹,你現在身子要緊,不易走動,還是躺著罷。”毓瀾無法再做推辭,只好應了如春和梨香。二人服侍完毓瀾吃過藥后便出了凝華閣,匆匆地進得王媽媽的房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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