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兄弟伙初上陣

　　一個頗有個性魅力的尹星子小姐說她交友的條件除了人品正派之外，還要喜歡并能跟她討論魯濱的作品。一時間里引起了很多青年男女的興趣，真的就有好奇者找上門來，第一個上來的是個小伙，小伙子很自信，大大咧咧地說來應征，而后翹起二郎腿坐下，等待尹星子的發問。尹星子當頭就給他下了逐客令：

　　“先生，你有權保持你的生活習慣，但我的習慣是不喜歡過于隨便的人，希望你也尊重我的習慣。”

　　第二個應征者是個中年男子，很有紳士風度，主動請尹星子發問。尹星子知道彬彬有禮的人往往暗藏殺機，得選擇好攻擊和埋伏的角度。尹星子問：

　　“你覺得魯濱的《掙扎在邊緣》這篇小說是在提醒人們要正面而樂觀地看待個人的邊緣性嗎？”

　　中年男子搖頭說：

　　“我可沒那么天真，我更感覺到是一種無奈和壓抑，盲目樂觀的人往往是可悲的，悲觀的人才是清醒的生活者。”

　　尹星子微笑著反駁說：

　　“恰恰相反，人生的悲劇反而來自常常把簡單的問題復雜化，看來我們的思維角度太懸殊了。”

　　第三名應征者是個頗有氣質的女郎，看來喝過一定的墨水。尹星子決定讓她先表態，以便后發制人。尹星子問那女子喜歡魯濱的哪一篇文章，女郎說她喜歡魯濱的《人性的退化》這篇雜文，說人類雖然進化了幾十萬年，卻因為動物性的欲望而越來越受制于物質利益，甚至為了曾經的擁有不惜做牛做馬做狗。尹星子不以為然：

　　“既然人是由動物進化而來的，就不可避免地保留著動物的基因，而基因是難以徹底消除的，總會不知不覺中支配著人的言行。既然是進化，就必然有個漫長的過程，其中難免有反復甚至倒退，但相信始終是向完善的方向發展的，正如資本主義那樣，剛開始時是一種比封建主義更有生命力的新生事物，但中途不也出現了一些反對資本主義的革命嗎？可到而今，資本主義不僅不是垂而不死，反而更為欣欣向榮了，很多奉行別的主義的國家紛紛反過來學習，有些甚至還解體了。有些批判，短時間來看是很有鼓動意義的，但放長眼光來看，卻違背歷史規律，所以不合理，作者頂多能獲得暫時的嘩眾取寵。”

　　女郎大為不解：

　　“你不是說喜歡魯濱嗎？但你似乎批評多于討論。”

　　尹星子說：“一味地贊賞，充其量只能算是中等層次的喜歡，批判地接受，才是對作者真正的喜愛，正如喜歡一個朋友一樣，總要多留點神來防止他說錯話做錯事。你覺得不是這樣嗎？”

　　女郎疲軟了。

　　《烏龍日報》的市民新聞版里及時地報道了尹星子的事，說是熱心市民報的料。正為收視率降低而發愁的烏龍電視臺也及時地去現場采訪了尹星子，并請她到電視臺做了次嘉賓。主持人問：

　　“聽眾和觀眾說你的做法有炒作的嫌疑，現在給你一個一并辟謠的機會。”

　　尹星子說：

　　“每個人都有他的言行權力，只要不危害社會就是了。我也不想澄清什么，也沒有什么值得澄清的，我想要說的是，我不是在炒作，明星才炒作嘛，普通人炒來有什么用？我雖然不很聰明，但這點賬還是會算的。”

　　主持人又問：

　　“聽你跟應征者們的問答，覺得你很象個學者呢。”

　　尹星子連連擺手說：

　　“不敢當，只是業余也愛看點書打發日子而已。不過，聽你這口氣，似乎覺得普通人就應該是很粗俗的啦？”

　　輪到主持人說“不敢”了。尹星子雖然沒能因為烏龍市主要媒體的報道而立即成為明星，但也著實露了一把臉，讓烏龍市人在內心的某個角落里留下了她的底片。但烏龍市民恐怕怎么也想不到，接受采訪后回到家的尹星子一邊心有余悸地擦著汗，一邊打電話感謝魯濱們，感謝他們建議她去登征友啟事，感謝大家事先跟她上了一堂魯濱作品的鑒賞課。

　　烏龍中學的高中語文教師文若正在班上跟學生宣傳課外閱讀的重要性：

　　“我不想講大道理，只舉個事例給你們聽，我教過的上一屆畢業生中，有兩個同學在答課文內容的測驗題時，分數始終不相上下，但其中一個同學的課外閱讀量要大些，結果考大學時，這個同學的語文成績比競爭對手高出了三十分。那我們該如何進行課外閱讀呢？我覺得既要讀古代的，也要讀當代的；既要面向世界，也不要忽視了身邊的年輕作家，因為當代的作品最能代表表達潮流，身邊的無名作家最能反映我們的心聲。這里，我要鄭重向大家推薦我們烏龍市年輕作家魯濱先生的作品。”文若說著舉起了魯濱的那兩本書。有個精明的男學生舉起了手說：

　　“老師，可以斗膽地問你一個問題嗎？”

　　文若點頭，這男同學就真的問了起來：

　　“我們這本地的作家魯濱先生是不是你的熟人？”

　　文若鎮定地道：

　　“算起來也是熟人了，但是在書本上認識的，生活中，我還沒見過他。但愿我能有機會讓他簽個名，要是他以后大紅大紫起來，我這兩本書可就值錢了。”

　　一個女生怯怯地接著問：

　　“看來這位魯濱先生很可能會榮幸地成為你夢中的那個了？”

　　全班同學禁不住輕笑起來。文若微笑著說：

　　“我倒希望他能給我寫封信或送一束玫瑰什么的。”

　　文若沒板著假正經的面孔，學生們反倒覺著很可愛，愿意接受她的建議。放學后，她所教的兩個班有一半以上的學生忙著朝書店跑，害得書店老板既意外又驚喜，趕緊打電話去再要了兩百冊來放在顯眼的貨架上。

　　有幾個病人推開烏龍醫院流感病室的門，但那醫生正忙著看一本書。病人只得大起膽子再叫一聲：

　　“華醫生，有情況。”

　　華芙這才抬起頭來，把書放在桌上，開始盡她作為醫生的責任。正在輪候的病人忍不住將目光轉向華芙的那本書，心想是什么書會使華醫生看得這么入迷。待發現是文學類而不是醫學類書后，病人又猜想可能是一本相當好看的小說，個別病人還動手去翻那書，華芙神經質地制止說：

　　“別動，那可是我最近的心愛之書，費了好大的周折才托人買來的。”

　　病人奇怪地問是什么書，竟然比領袖的著作還緊俏？華芙說：

　　“什么領袖的書，民間的書才真正地好看呢。”

　　病人問：

　　“那這位高人是哪里的民間的呢？”

　　華芙說：

　　“就是我們烏龍市的青年作家魯濱先生。”

　　病人不以為然：

　　“我當是什么世界級的大作家，原來只是咱們還名不見經傳的土特產。”

　　華芙恥笑著說：

　　“你去翻開文學史來看看，出名三五年以后的作家有幾個能再出好作品？”

　　此后的一個多月里，來找華醫生的病人總見到她做學問似地乘空研究魯濱的書，不禁將好奇擴散開了。

　　每天來牛實無害蔬菜銷售點里買菜的老主顧們驚奇地發現農場主牛實竟然親自一連幾天蹲點賣菜，旁邊還碼著十本書。顧客們問：

　　“你不是搭售書吧。”

　　牛實說：

　　“不賣我亮它出來干什么？”

　　“怎么個賣法？”

　　“五十塊錢一本。”

　　“什么？比名家的還貴？你這是什么天書？”

　　“名家的書不一定就好，普通作者的不一定就差，你可以不買，我也可以便宜點算你的菜錢，但精神產品是不能降價的，大不了我拿回去自己收藏或捐獻給圖書館。”牛實說。

　　幾天以后，還真的圍來了好些看新鮮的人，有人指責牛實破壞物價規矩，牛實振振有詞地說：

　　“畫家一個月畫出的一副畫可以賣到幾百甚至上千塊，人家作家一年才可能寫出一本書，難道就比繪畫還賤？”

　　見牛實還嘴硬，有人說要打電話叫市場管理部門來收拾。穿著警服的李俊就在這時踱了進來，裝模作樣地聽了眾人的反映后，說：

　　“我們司法部門的人最講究的是證據，讓我先看看這書再說。”

　　眾人見李俊竟然自愿掏出錢來買了一本。李俊還對眾人說：

　　“我買，只代表我自己，并不是要你們也心甘情愿地掏錢。對于精神產品，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不過，我相信我這原始股不會買錯，即便錯了，也不會貶值。你們要買就趕快買，不買就走開，別圍在這里瞎起哄，阻礙交通。”

　　李俊說完，拔開人群，走了。個別人有些動搖了，想買，但牛實反而不賣了，說：

　　“買精神產品得靠自己的眼光和喜好去決定，受人影響后才買，遲早會后悔，我可不樂意在廁所或廢紙堆里見到我所賣出的書。”

　　牛實真的就把書全收了起來，繼續賣他的無害蔬菜。當晚，牛實的言行就成了顧客們茶余飯后的話題之一。

　　烏龍市幾家大書店的售貨員這幾天來遇到了幾件奇怪的事，先是一些學生來買了魯濱的書，而后依次有七個大人來詢問還有沒有魯濱的書，說這兩本書在市里得了精品獎，是限量版，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再版了。偏偏有些書店只進了幾十套魯濱的書。看著這七個人失望而去的神情，售貨員只好打電話給經理，經理又去電訂貨，卻都說沒有了。缺貨的電話一直打到了出版社那里，兩天以后，出版社勉為其難似地說：

　　“為滿足讀者的迫切愿望，作者破例同意再版。”

　　魯濱的書上了烏龍市書籍銷售排行榜的前列。

　　總結會上，魯濱對尹星子說：

　　“你得趕緊去邊遠山區找幾個貧困學生來扶持。先埋個伏筆，以后一定會有照應的，相信我們的預測。不夠錢，由我們大家來合股，算在你名上。”

　　尹星子照做了。

　　烏龍市電視臺又聯合幾個大老板籌備開了烏龍市魅力女郎大賽。魯濱急忙通知尹星子，說機遇女神要向她招手了，叫她趕緊去報名。尹星子猶豫道：

　　“那選美的桂冠可不是一個小女子就能奪取的。”

　　魯濱說：

　　“你忘了我們的成名策劃公司是干什么的了？你的這七個兄弟姐妹全都呆在烏龍市的主要行業，還怕找不到輔導老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