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討厭你才不和你說話,恰巧是喜歡。
喜歡你精致的臉龐。
喜歡你說話的聲音。
喜歡你坐在我鄰座看書時偷看我的小心翼翼,喜歡你羞紅著臉從我兩指間奪過吐著煙圈和星火點點的YSL。
譬如現在。
姜邇善估計是忍無可忍,幾次躍躍欲試,終于在我吸第二支YSL的時候,猛地站起身,從我手中躲過可憐又無辜的香煙。
捻滅,丟棄。
我沒有看他的樣子。只有國慶長假時,我們在圖書館相遇的第一次,羞紅著臉搶走我香煙的他才吸引了我的注意。
喜歡臉紅的男生。現在,還有誰會臉紅呢。
當時我沒多想,在他搶走后默默的又拿出一支,剛點燃,又被他搶了。
“別吸煙。”像在乞求。
我沒理他,在1247書柜拿了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想找個靠窗的位置。
可能是習慣問題,只要是在四方建筑內,我就條件反射似的拼命尋找靠近窗戶的位置。
同樣是面向外界的門口,卻無疑給人一種展覽賤賣的感覺。
唯獨窗戶,能讓四方建筑帶來的拘束和恐懼感略微減淡。
不像囚籠。
可是失敗了,最后我別無選擇地坐在了圖書館最深處的角落里的地板上。雖說時間不過10月初,但是連續的陰雨天氣加上如同地下室般的地理位置,地板冷冰冰的。
或許,我是說或許,還是靠窗的感覺好。
這里太陰暗了。
春樹在《挪威的森林》里說對一個人的回憶,隨著時間的流逝,所需的時間也愈來愈長。
這固然是令人悲哀,但事實就是如此。
起初五秒即可想起,漸次變成十秒,三十秒,一分鐘。它延長得那樣迅速,竟如同夕陽下的陰影一般,并將很快消融在冥冥夜色中。
每每闖進一個圖書館,這都是我必須要看的第一本書。開始這個癖好的時間,我是不記得了。對于許多事情,我的記性總是不好。
不過好像是潛意識,我總覺得看這本書和某個人有關。和某個我一開始只需花五秒而后來竟花五分鐘也想不起來名字和樣子的人有關。
到底是想不起來。
“坐在地上會感冒的,那邊還有好多位置……”姜邇善俯下身子,拉了拉我的手臂。
“砰”的一聲,我懷里的書掉在了地上。
那時我正在看渡邊對直子承諾永遠不會忘記你,我怎么會忘記你呢。
然后書無辜的躺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我看著書,等待著他說點什么。
“李禮,你是叫李禮吧。跟我過來,我知道一個好地方。”沒等我答應,他已經拿著《挪威的森林》,拉著我離開了那個陰暗的角落。
外面,有些許灰暗,但到底被叫做陽光的東西射了進來。
有一瞬間的錯覺,我覺得他把我帶進了另外一個世界。
確實是好位置。在一個大書柜的背后,孤零零的一張書桌,兩把靠椅,像是特意為某些人準備的。
靠窗。
一米見方的兩扇鐵窗,在陽光下倔強的支撐著。有點可笑。我用手指推了推窗戶,它沒動,挺堅強的。只是我的手指上,染上了褐色的鐵銹。
他說怎么樣。
還行。
我挑了左邊的位置坐下,繼續看書。對于快把這本小說背下來的我來說,只需要一個小時,就能仔細地將它翻看一遍。
看完后,我才在意到姜邇善不知所蹤。我的世界里,總是有很多人這樣無聲無息地不知所蹤。
我看著窗外的香樟樹,雖然外形明顯比老家屋前的那棵香樟樹大得多,但是深呼吸時,神經末梢會告訴我它比不上。香味不對。
也許是城市的緣故。我猜想,城市的樹木和農村的比不得。如同吸煙者的肺和不吸煙者的肺比不得是一個道理。
啊,對,香煙。
想到這里,我從褲兜里掏出YSL,點了一支,心想吸完這支再去找片山恭一吧。
我覺得人生應該講究格調,那就是完美。
可我并不刻意追求與眾不同,甚至我盡量低調行事。不過好像適得其反,譬如我的自我介紹。就讓許多人覺得我不可靠近,別具一格。
因為我不懶的外表,也并不得罪誰,所以男生們總說我有種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繆斯氣質。而女生那里,多是冷眼。
我想著也是相對論吧。你越是低調,其效果是越高調。
吸煙嘛,我并不是在故意追求特別,只是喜歡煙圈。喜歡它慢騰騰的升起,依依不舍的飄散。
我曾想過,只要有美麗的煙圈,誰吐出來的都一樣。不過轉念,最靠近我的那個煙圈想必是我自己吐的,好看,親近,不做作。
我盯著煙圈出神的時候,YSL不見了。
沒關系,反正已經吸了大半。
我目不轉睛的盯著朝窗口飄飛形狀姣好的煙圈,神魂顛倒的站起身,越過書桌,無下限的靠近窗口。輕輕閉上眼睛。
感覺到了。
煙圈親吻我睫毛的溫柔。
“你不要命了!”我被他一把拉了回來,剛轉過臉,他就劈頭一句,YSL掉在地上,他雙手都拉著我。
我默然推開他的手,憐惜的看著地板上的香煙,“怪可惜的。”
“誰叫你以那樣的姿態往窗口沖過去,看起來就像要跳下去一樣。”
“我為什么要跳下去?”
“我哪知道。”
“你不該隨便丟了它。”我依舊看著地上的香煙。
“我兩只手都拉你去了,那還顧得上它。”他的聲音,有點無辜。
我撿起地上的香煙,丟進書桌下面的垃圾桶里,一邊朝1247書柜走去,一邊說,“你應該把它含在嘴里。”
我走開了,他還愣在那里。
那一刻,我再一次看見了他臉上記憶中天邊夕陽的紅暈。
如此邂逅,還算得上是邂逅吧。
姜邇善,以圖書館管理員的身份,開始每天不知疲憊的出現在我眼前。
我厭煩了他總是滅掉我的香煙。
有一天,我去了圖書館二樓,在社會科學類的書柜間來來回回,總挑不到一本中意的書。
我不介意改變。卻不得不說還是習慣于一樓的人文社會類的書籍。那里有很多我喜歡的作家,我喜歡的作品。
不同的國籍,不同的年齡,卻擁有同樣的情緒,同樣的心事。
高三那年,只有周末忙里偷閑,才能偶爾有機會逃離世界的繁華,躲進家附近的新華書店看書。
那時我終于明白,我看書,只是在安放自己無處安放的寂寞和倉惶。
當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無聊的翻看著一本講生物鏈的書時,姜邇善出現了。他拍著我的肩膀,“阿禮,怎么跑這來了?”
我沒做思考,冷冰冰的回答著,“不能叫我阿禮。”其實我感覺到了,心里有種情緒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只是那時的我還說不清,那種變化究竟是什么,為什么。
況且能叫我阿禮的人,早在八年前就已經死絕了。這個世界上,誰也不能再這樣叫我。
“你不是要看他們三個的書嗎?我找到了,跟我下去吧。”姜邇善沒打算接我的話,只是自顧自的說著。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像被三月扶柳的清風吹拂過一般。
有點好看。
“你看,”我朝他揚了揚手中的不知名的書,笑著,“我覺得這個挺好的,生物鏈,多年不學生物啦,看看,不錯咧。”
“隨你。”說完,他在身邊的書架上隨手拿了本書,坐在我對面認真地看起來。
人有時候就是這么貪婪和卑劣,只要感覺到一點溫暖,就會想要將那溫暖的來源吸食干凈,吸食透徹。
讓那股來之不易的溫暖不僅要融進骨髓里,還要在身體里生根發芽。
無償索取。
天知道,那股溫暖,早就在胃里被消化掉了。連24小時都沒能待夠。
我知道姜邇善兼職圖書管理員,負責一樓,他不會在我對面長久的待下去。也就硬是賴在那里,明明很煩卻裝作不厭其煩津津有味的翻著手中的書。
直到他滿臉生氣的將書放回書架,“1236”,他說。
之后,等到了晚上10點,圖書館關門的時間。我才慢悠悠的到一樓1236,第三層,整整齊齊的擺滿了我喜歡的日本文學家的各種獲獎作品及其相關暢銷作品。
三島由紀夫。
村上春樹。
片山恭一。
還有渡邊淳一?
其實,對于渡邊淳一,他的作品我是看了不少,可究竟是喜歡不起來。什么中年人的婚外情啦中年人的情感危機啦,我不明白為什么是中年人。
中年人了還不安分有點說不過去。
姜邇善不一樣,他有點黑格爾的味道,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他總說你喜歡日本文學,怎么可以不看渡邊淳一的作品。
他還說雖然我沒看過,但是我知道他的作品值得一看。
我不知道他是對自己自信,還是對渡邊淳一自信。
或者說,對我自信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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