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第一場春雨,卻如刀割一般寒冷刺骨。
路燈將淡黃色的光暈投在這雨幕中,更顯出一種孤寂與無助。一個男人則站在這路燈的下面,他身材瘦小,頭發濕漉漉的,只穿著一件黑白格的條絨襯衫,看上去十分地落寞。
這個男人平伸出手臂來,握著拳,大拇指翹起指向了天空。也許由于他渾身已經被淋得濕透,竟然沒有一輛汽車停下來,只是將飛濺起的水滴掃在他的褲腿上。
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站了多長時間,不知道在他的身邊經過了多少輛呼嘯的汽車,但誰都能看出來,他很冷,如果在這個夜晚的馬路上的確有人的話。
這是一條主路,除了這個淋在雨中的人以外,剩下的只有行駛的車輛了,其它的人都裝在車皮的里面,對外面這個寒冷濕透的人根本不屑一顧。
這時,突然一輛出租車停在了這個人的身邊。
男人愣了一下,他顯然沒有想到真會有人將車停了下來,于是遲疑地湊了上去。出租車的窗戶被打開了一條縫,一個女人的聲音從里面傳了出來:“上不上車?”
這個男人機械地點了點頭,于是便拉開了后面的車門鉆了進去,出租車立即啟動了起來。
司機是一名女士,三十多數,但看起來卻顯得更老一些,身材有些發富,卻給人一種彪悍的感覺。她通過后視鏡看了一眼這名顧客,濕漉漉的,雨水順著他的頭發滴了下來,甚至令他一時睜不開眼睛。
女司機嘆了口氣:“我真不應該拉你,去哪兒?”
這個男人愣了一下,他似乎根本沒有想好要去的地方,于是猶豫著。
女司機再一次看了眼那個后視鏡,繼續問道:“問你呢,去什么地方?”
男人終于開口了,他低低地聲音說道:“有酒嗎?我想喝酒。”
女司機皺了一下眉頭,腳在剎車板上遲疑了一下,終于沒有踩下去。
“我真是他媽瘋了!”這是女司機回到家中所說的第一句話,自言自語地帶著自責的口吻。在她的身后,那個瘦弱的男人跟了進來。
男人回身將房門輕輕地關上了,然后站在玄關處環顧著這間狹小的房間,雜亂,潮濕,怎么看都不象是一個女人所住的地方。
女司機回頭看了一眼這個瘦弱的男人,說道:“坐吧,我拿酒去,不過說好了,喝歸喝,別想其它的。”停了一下,女司機補充道,“看你那樣兒,估計還真喝不過我。”
說著,她走進了旁邊的廚房,打開破碗柜,從里面拎出一瓶二鍋頭來。
男人已經坐在了門口那個方桌旁邊,女司機從桌上將兩個倒扣著的玻璃杯拿了起來,將其中一只墩在了男人的面前,一下子便倒了大半杯的酒在里面:“夠嗎?”
男人看著杯口一處小小的破損,然后木訥地點了點頭。女司機笑了,在自己的那個杯中也倒了大半杯的二鍋頭。
酒過三口,女司機的話開始多了起來,看著眼前這個瘦弱的男人,女司機感到有些好奇,于是問道:“小兄弟,是不是失戀了,想找個人說道說道,現在有什么你就說吧!”
男人看了一眼女司機,問道:“女人對失戀的事情總是這么敏感嗎?”
女司機笑了:“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樣的,只不過女人受到的傷害會大一些。”
“那你說說你受到什么傷害了?”
女司機愣了一下,說道:“小兄弟,要喝酒的是你不是我,大姐好心,看你在雨里,天還很冷,讓你來喝點酒暖暖身子。”
男人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可是你也想喝酒,不是嗎?”
女司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也想喝酒,若不是這樣,她也不會把一個陌生的男人帶回家里的,但作為一個女人,肯定不能隨便向一個陌生人說些什么的。
男人卻接著說:“這屋里非常雜亂,甚至沒有一件男人的東西,說明你是一個人過日子,生活也并不好過,而你卻放著一瓶二鍋頭,說明在你心情不好的時候,你會自己喝上一些的,但這瓶酒的上面布滿了灰則說明你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喝酒了。你在特意地控制著你自己,你怕自己喝醉,而一般來說喝醉的主要原因還是心情不好,你需要找一個人來說話,于是你同意一個陌生人來到你家,對嗎?”
女司機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她睜大了眼睛盯著面前這個瘦弱的男人:“你要干什么?我的事情是用不著別人來操心的。”
“你在有意回避你自己,因為你怕受到傷害,而怕受到傷害是由于你已經受過了傷害,傷害你的人是誰?難道你就任由那個傷害永遠地烙刻在你的心中,那個傷口永遠無法愈合,難道你不想報復嗎?”男人似乎并沒有理會女司機的質問,還是自顧自地說著。
“報復?”女司機下意識地問道。
男人卻不再說話了,只是喝了一口酒,他似乎在等待,但很明顯,等來的卻不是他所要的結果。
女司機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指著大門對這個男人說道:“走,滾出我家,我討厭你這種自以為是的家伙。”
男人微微一笑:“你把我當成他了對嗎?他是誰?他怎么傷害你的?”
女司機臉色漲得通紅,兩頰的肌肉隨著憤怒而顫抖,似乎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男人卻繼續說道:“你現在根本就不想提起他,所以你要喝酒,是為了忘記他,但你也知道,越是這樣越會記起他,你已經擺脫不了他對你意念上的控制,他在操縱你,在你生命的每一分鐘,你開車的時候,你睡覺的時候,甚至是你吃飯喝水的時候。”
女司機緩緩地坐了下來,雙眼緊盯著面前這個瘦弱的男人,臉色卻慢慢地不再那么赤紅了。她突然笑了,笑聲很大。
笑了一會兒,她把臉湊到了男人的面前,然后輕蔑地說道:“現在的年輕人都怎么了,好象都以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知道別人許多的事情似的。告訴你吧,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不是怨婦,我離婚是雙方自愿的,沒有誰傷害了誰,只是緣份盡了,我們不能在一起再走下去了,你明白嗎?”
男人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你沒有受到感情的傷害,因為真正傷害你的事情恐怕比感情更加可怕,所以你反倒覺得感情無法傷害你,你在自欺欺人,對嗎?所有的女人最怕的都是自己的感情受到了傷害,但你為什么不是呢?”
女司機一下子愣住了,不由自主地坐了下來。男人轉過頭來,雙眼緊盯著女司機。
“因為你對感情已經絕望了,你最大的傷口便是心如枯槁,是絕望,這不僅僅是感情的事情,而是你的人生,你看不到希望,因為你的人生已經走到了盡頭,是不是?”
“是的,我的人生已經走到了盡頭。”
“那么是誰把你逼上了絕路?是誰把你傷害得如此之深,是他還是他?你知道的,答案在你的心中,你必須講出來,只有講出來之后,你才知道這一切的根源是什么,你才能夠改變這一切,講吧,我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你會把自己的仇恨毫無保留地說出來的,我相信你,這是你擺脫絕望,治愈傷口的唯一方法。”
女司機終于點了點頭,她從這個男人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形如枯槁,心如枯槁,面前這個年輕人沒有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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