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79年到1985年期間,若就徐美君的事業、名望和社會地位來說,該是她一生之中最富有光彩的好日子了。
她在第二幼兒師范學校里早巳成了一位受人尊敬的老教師。由于音樂教學方面的顯著成績和豐富經驗,她光榮地獲得了市級先進教師的稱號。這以后不久,想不到她還由區政協委員進而當上了市政協委員。這就等于在政治上為她爸爸徹底恢復了名譽,使她有資格和她爸爸生前的幾個德高望重的老朋友在一起開會,共商市政大事。她在60年代譜寫的幾只兒童歌曲,也重新在電臺的兒童節目中經常插放。一次,她甚至在電視節目中看到幼兒園小朋友們表演了她譜寫的一支舞蹈曲,節目主持人還特別介紹說,這支舞蹈曲在外地的好多城市中早就廣為流行,深受幼兒園師生們的喜愛,還被拍攝成幼兒藝術教育片。這使徐美君受到的鼓舞比任何的光榮稱號還大。從此以后,她又在教學工作之余恢復了她年輕時代的愛好,重新過起她那業余作曲家的生涯。雖說她如今再也譜寫不出使她自己聽了滿意的曲于,被采用發表或廣播的機會也不多,但終究又讓她找回了這個排遣寂寞、消磨空閑時間的好辦法。有關的編輯同志還沒有忘記她年輕時代的才氣,見她如今又有意重操舊業,便推薦她加入了市音樂家協會。哪想到她入會不久,又大出意外地獲得了另一個光榮稱號——人們考慮到她是音樂教學方面的市級先進教師,又是市政協委員,早年的作品直到現在也還在幼教界發揮作用,便通過法定的增選手續,給她安排了一個協會理事的職位。這樣,她那市級先進教師、市政協委員、市音樂家協會理事的三重身分,又使她當選為全國婦代會的代表,井被列名為市婦聯的執委,在報紙的新聞報道中也常常會出現她的名字。
徐美君自己也萬沒想到,在她快要臨近退休年齡的日子里,竟會成為一個社會活動方面的大忙人,凡是上海教育界、統戰界、文藝畀、婦女界舉行什么重要的活動,人們總是忘不了要寄一張請柬給她。近些年來這樣的活動又特別頻繁,這就使她很少有空閑的日子了。
不妨說,這在一定程度上倒也給她帶來了某種精神上的慰藉,或多或少地填補了她心靈中時時都能感覺到的空白。
然而,在這五、六年之間,徐美君卻十分明顯地變老了——不僅容貌變老了,儀態,神情,氣質,風度,連同她說話的音調,全都明顯地變老了。她是在她四十三歲那年的秋、冬季節里迅建變老的。那年她在招待束紉春時突然昏暈過去以后,臥病了足有一個星期。幸而新學期開始后,她說什么也不想一個人在家里躺著,堅持照常上班,非要支撐著到學校里去工作不可。結果倒也勉強支撐了下來,終于一步一步地恢復了健康。她自己知道她得的是什么樣的病,該用什么樣的“藥”!——這就是,只有繁忙的教學工作和琴房里的鋼琴,也許還能治好她心頭的創傷。令人遺憾的是,她心頭的創傷實在太深了,這就免不了留下一個可怕的后遺癥——使她加速地變老!
有—位生理學家曾經說過:一個婦女到了四十多歲以后,就難免要開始顯露出衰老的跡象。一般的已婚婦女是逐步地,不易被人覺察地顯露出來的,首先表現于腰身的日漸豐滿,往往得在五年、十年左右,甚至更長時間;而未婚女子卻不同,他們很可能是在這個年齡階段內一下于就突如其來地變老了。雖然她們多半都不會發胖,但他們卻會在短時期內就各個方面老態畢露,變成一副十足的老嫗模樣。這又常常和她們心理狀態的突然改變有著十分密切的關系。
徐美君在和池劍英發生愛情糾葛之前,雖然早已心如止水,而且也曾有過一輩子不想結婚的念頭,但那不過是受客觀環境所逼,在無可奈何之中產生的一種悲觀心理在作怪——實際上她還不是一個真正的獨身主義者,只要有可能,她何嘗不想實現她從青年時代起就久埋在心底里的美好愿望啊。因而,從池劍英來了以后,她這種止水一般的平靜心情很快就被擾亂了。然而,最后出現在她和池劍英之間的卻是這么一個令人追悔奠及的傷心結局。這一下,她可真正對自己的婚姻前途徹底絕望了。既然盡如人意的美好機緣,她也把它白白地放過了,糟踏了,錯失了,她這輩子還能到什么地方去尋找第二個池劍英啊!
她終于認清了她自己!是的,有了她身上這股自己也把握不住的乖戾脾氣,她這輩子要想過上正常的愛情生活,肯定是絕對沒有這個可能的了。擺在她面前的已經只有一條路可走:像她北京的姑姑那樣,死心踏地地做一個終身不嫁的老處女。
這就是徐美君心理狀態的一種最終的質的變化:由虛假的獨身主義者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獨身主義者。她所以會在短時期內迅速變老,原因也正是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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