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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六點鐘她就醒了,抓抓頭發,看到我醒著,迷迷糊糊說道:“你也醒了?”
“我沒怎么睡著。”我說。
“是我擠的你么?”
“不是。”
她坐起來靠著床頭,我也靠起來,“你昨晚做什么夢了?”
夏紅遲疑了一下說:“我說夢話了?”
“說了。”
“說什么了?”
“沒怎么聽清楚。”
“哦。”
“打算說給我聽么?”
夏紅用黑寶石一樣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在清晨里是那樣的明亮。她說:“給我拿一罐啤酒吧。”
我翻身下床,從箱子里取出最后一罐啤酒打開并遞給她,“大早上就喝酒啊——最后一罐了。”
“我不開心的時候就喜歡喝酒。”
“現在不開心嗎?”
“馬上就要不開心了。”
“為什么?”
“因為我打算把昨晚上那個夢講給你聽。”
“既然這個夢讓你不開心那我便不想聽了。”
“可是我想說了。”
“那你能笑著說給我聽吧?”
“你好殘忍。”
我突然意識到我這句話有多殘忍,要一個柔弱女子笑著講一個悲愴的故事,我想,天底下沒有比這更殘忍的事情了吧。
夏紅仰頭灌了幾口啤酒,黑寶石一樣的眼睛泛起一絲紅光,就像她棉布白裙子上的幾滴鮮艷的血一樣。
“在我十二歲那年,我媽在我面前自殺,用水果刀刺進了自己的腹部,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那么紅的血,腥味,惡心。我砸了隔壁家的門,隔壁的叔叔把媽媽送進醫院,我媽沒死成。在醫院治療共計十三天,我爸一次面也沒有露過,因為他拋棄了我們母女,在病房里,我深刻理解了一個成語的含義——相依為命,那是我上學以來真正搞明白的第一個成語,記得有一次語文課上學到了這個成語,老師恰巧點名讓我解釋成語的意思,我說出來后把全班和老師嚇壞了,然后我背起書包走出教室,回家給我媽做飯。十二歲之前我還生活的很快樂,無憂無慮,與之十二歲之后相比,一個是天堂一個是地獄,天堂和地獄是我明白的第二個和第三個詞。十三歲的時候媽媽終于告訴我,爸爸離開我們的原因——爸爸在外面有了另一個女人,把爸爸迷住了,迷得鬼迷心竅,媽媽說那是狐貍精。狐貍精是明白的第四個詞。十三歲的我那時候對自己說,以后要么做一個像媽媽賢妻良母,要么做一個狐貍精。”
夏紅喝完了那罐啤酒,不再說話,看著窗戶發呆。我注意到夏紅的臉,面無表情,剛才我讓她又重走了一片地獄和天堂,我想,她應該是身心疲憊了吧。
她穿上衣服下床,說:“我想出去走走。”
我趕緊勾過來衣服,說:“等等,我陪你走走。”
“我想一個人。”說完夏紅出了門。
我把衣服穿好靠在床頭上,心中極其的不是滋味。
我悄悄出去,跟在她身后,保持著四五米的距離,不讓她發現我,我跟著她一路走到了報刊亭,她買了一本雜志,坐到一旁的長椅上,沒有看雜志而是看著遠處的天。
我站在拐角處,撥通了老莫的電話:“來我住的這里的報刊亭,夏紅一個人在長椅上,心情不好。”
掛了電話我心情更加不好,簡直糟透了。
我轉身往回走,一直走,距離夏紅越來越遠。
路過咖啡屋,路過服裝店,路過面館,轉了幾個彎,我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何處,本身就處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進了迷途,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看了一會人流,索然無味,于是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后我沖師傅說道:“師傅,三路車終點站那個大雜院知道在哪么?”
“了然。”
“就去那里。”
五分鐘后,付錢下車,接到老莫的電話,他說:“老陸,兄弟謝你了。”
“謝我什么?”
“夏紅答應做我女朋友了。”老莫興奮的說。
我強顏歡笑,“機會你是自己的,與我無關,夏紅是個好女孩,別傷害她。”
“我你還不了解么?沒那個。”
“了解了解。”
“等你女朋友到了我請你們吃飯。”
“好。”
“先這樣。”
“嗯,再見。”
“再見。”
我回到屋中躺在床上,覺得口干舌燥,想喝罐啤酒意識到最后一罐給夏紅喝了,于是再次走出大雜院,到超市去采購啤酒。
把一箱啤酒抗回住處,打開包裝,拿出一罐,灌下半罐,然后強迫自己寫東西,以很快的速度寫了幾行,瀏覽一遍,感覺極不滿意,又刪掉重新寫,直到滿意為止。
也不知道寫了多少,天漸漸黑了,出門吃了晚飯回來接著寫,我要讓自己忙碌,必須讓自己忙碌,不讓自己的腦子想別的事情,最好是死在劇情里。
又寫了幾頁,關上電腦,猛灌自己三罐啤酒,倒頭睡去,朦朦朧朧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敲門,不想起床去開,用被子把頭蒙上繼而睡去。
清晨,我混沌之間做了一個模糊的夢,夢中的白姑娘在跳舞,我站在一旁欣賞,跟她說話她不理我,我上前打斷她,說:“你為什么不理我?”
“我生氣了。”白姑娘怨氣沖天的說。
“我哪里惹你生氣了?”
“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卻把我丟給了別人。”
我啞口無言,背后生出冷汗,她說:“我再也不想見到你。”白姑娘說完這句話跑開了,我想去追卻無論如何也挪不動腳步,像是被地底下伸出來的一雙強勁有力的手,牢牢地抓住了我的腳踝。
驚醒后,我手倚著床坐起來,窗外的太陽還很紅,不刺眼。
我簡單的用清水洗了一把臉后來到夏紅門口,輕輕的敲門,沒人應答,也許一夜未歸吧。
直至周二,我都沒有見到過夏紅。
周二的六點,我站在火車站的出站口等待女朋友出站,天空中飄著小雨。
琳依穿著一條紫色的連衣裙出現在人群里,我一眼就看到了,沖著她揮手,她看到我后笑起來,跳著向我跑來,然后扎進我的懷里,“我想你。”她說。
我揉揉她的長發,說:“難道我就不想你么?”
我們并肩往外走,“那誰知道,這里水美人美的誰知道你的魂被勾走沒。”
“報告領導,我的魂兒一直都放在你那里。”我象征性的敬禮。
琳依笑眼如花摟住我的腰,我問:“你請了幾天假?”
“你希望我呆幾天?”
“我希望呆到什么時候你就陪我到什么時候?”我伸手攔著出租車說。
“貪心——我好說歹說領導才準我五天假。”
“加上周末那就是一個星期嘍?”
“是。”
我在琳依的額頭親了一下,一輛出租車停到我們對面。
上了車,我讓司機開向石頭街的一個飯店,老莫要請我們吃飯。
“我好久沒見過老莫了。”琳依說。
“馬上就見到了,應該還會見到他女朋友。”
“你見過她女朋友么?”
“見過。”
“好看么?”
“好看。”
“有我好看么?”
“沒你好看。”我偷偷擦額頭上的汗珠。
“這還差不多。”她摟緊我的胳膊,臉在我的肩頭蹭來蹭去,像只喵咪。
“你多漂亮啊,你多美啊,誰也沒有你漂亮,誰也沒有你美,我媽都不如你美。”
“行啦行啦,知道你嘴甜。”
“就對你嘴甜。”
“你敢對別人嘴甜。”
“打死都不敢。”
“打不死就敢是吧?”
“打死打不死都不敢。”
“有色心沒色膽是吧?”
“我是既沒色心又沒色膽。”
“對我呢?”
“色心色膽都膽大包天了。”
琳依湊上來吻我,我熱情了回應了一番,然后小聲在她耳邊說:“晚上回家再纏綿,現在就別當著司機的面秀幸福了,回頭他一受刺激把咱倆拉到荒郊野外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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