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09 立春 （下）

　　現在，孫梓彤就坐在趙子昂的前面，這就意味著他一抬頭就能看見孫梓彤的背影。不過背影往往是最容易誤導人的，就像在生活中經常碰到的那樣，她的背影讓你看上去以為是天仙，轉過來了你才發現原來是“先天”（先天畸形）。趙子昂從孫梓彤的小馬尾辮子除了些頭屑外并不能額外看出點什么。但當他看到孫梓彤面孔的時候，孫梓彤那白得如豆腐的臉，那長睫毛的眼，那讓每個女孩都嫉妒的小酒窩，讓趙子昂看呆了。

　　趙子昂便埋怨自己以前一直對女生處于“閉關鎖國”的狀態。如此近距離得觀察到孫梓彤后，他突然對她產生了一種情愫，這種感覺和他當年見到鐘紫瑤的時候是幾乎一樣的。但他一直把對鐘紫瑤的感覺叫做一見鐘情，可他為何又突然對孫梓彤“一見鐘情”？他想突然的肯定就是沖動的，沖動的就是盲目的，所以當務之急是要把它壓下去，畢竟在他的心里，鐘紫瑤才是他的最愛。這么說的意思好像是：在他的眼里，孫梓彤才是他的最愛。

　　孫梓彤似乎習慣了這種別人看著她發呆的場面，沒有陷趙子昂于尷尬之地，而是對他說：“喲，我后面坐著一位大才子呢！”

　　趙子昂被這甜美的女聲所喚醒，但由于他剛才想鐘紫瑤想得太投入了，沒有聽清孫梓彤說的，便問道：“呃……你剛才說什么啊？”

　　其實在很多時候，判斷一個女生是否可愛，并不是看她笑的時候，而是看她生氣的樣子。孫梓彤顯然是因為這句話生氣了，嘟著個小嘴，瞪著個大眼睛對趙子昂說：“我說你是大才子，坐在你前面我真是幸運！”說完又把嘴噘了起來，噘的方向上的小酒窩也凹下去一點。

　　趙子昂活到現在還沒看到過女生對他做那樣可愛的表情，一下失去了判斷力。臉不知覺得就紅了，自謙說：“哪里，哪里。”

　　孫梓彤見他如此模樣，撲哧一笑，說：“哎，你臉怎么紅啦？”

　　趙子昂的臉被漂亮姑娘一問，害羞得像周杰倫唱歌—越來越紅，甚至覺得已經開始發燒了。于是趙子昂捂著自己的臉，就像醉酒的人酒后吐真言一樣說道：“我是看你太漂亮了，所以嘛就……”差點把“起了非分之想”說出來。

　　孫梓彤“嘿嘿”一笑，想起她媽媽曾教育她的，作女人要矜持一點。所以也自謙道：“哪里，哪里。”可見孫梓彤芳心初動，一會就將趙子昂的口頭禪學會了。

　　當下兩人都沒再說話。孫梓彤笑嘻嘻地對她的同桌G說：“嘿嘿，我跟你說噻，剛剛趙大才子夸我漂亮了哩。”

　　當一個女生對另一個女生說一個男的夸自己漂亮時，出于女人天生的嫉妒，那另一個女生肯定會說：“你得意個什么啊？”這很正常。但G似乎不正常了，問道：“不會吧，那書呆子還會夸女生？”

　　趙子昂在眾女生中只有兩種印象，一種是大才子，一種就是G所說的書呆子。不過這兩種稱謂的意義在當今社會實在沒有區別的必要，這個對于趙子昂也無關痛癢，就好比“抄襲”和“借鑒”，都是一樣的道理。

　　孫梓彤沒有對此產生不滿的情緒，辯解道：“誰騙你了啊，那個書呆子就是這么說的。”可愛的女生還有一個特征就是喜歡用不同的稱呼來稱呼同一個人。但不幸的是，這句話被趙子昂聽見了，他突然覺得難以忍受這種反差，這是因為那是自己剛剛喜歡上的女生說的。

　　于是趙子昂插道：“唉，你怎么一會兒說我是大才子一會又說我是書呆子？”其實這是他想找孫梓彤說話的理由。

　　孫梓彤意識到自己說漏了，想挽回也來不及了，但可喜的是趙子昂主動找她說話了。對別的男生而言這算不了什么，但這是趙子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的第一次偉大嘗試。破記錄的確是個很美好的事情，孫梓彤也為自己破了趙子昂的“記錄”感到欣喜不已，對趙子昂解釋道：“趙才子，趙大才子，我說你‘書待子’還不是在夸獎你，在書里面待著肯定就成大才子嘍！”

　　趙子昂頓了好一會才明白，原來“書呆子”在她的嘴里就成了“書待子”。他就笑著說：“你的嘴可真會說話。”趙子昂的大腦好像和嘴巴鬧了別扭，說完就意識到這句“你的嘴可真會說”要是換成“你可真會說”那該多完美。畢竟直接贊美人家嘴多不雅。

　　可孫梓彤并沒有覺得有何不妥，說:“呵呵，我的嘴再會說也沒有你的手厲害呀，作文寫得那么好，大才子！”

　　兩人就這樣互相夸著對方，不時就咯咯笑了起來，趙子昂的臉也一直處在血紅狀態，讓新疆的西紅柿嫉妒死。

　　這引起了G的強烈不滿，黃毛也覺得自己被人忽視了。一對男女見到另一對男女在旁邊有說有笑所采取的措施有兩種：第一種是他們也有說有笑，另一種則是拉住同性的人表示自己的不滿。遺憾的是G和黃毛沒有空虛到找對方說笑，于是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后者。

　　G對孫梓彤說：“好啊你，重色輕友！他和你說話你就不理我啦！”

　　而黃毛說的顯然欠推敲，直接義憤填膺地說：“我最討厭你這種重色輕友的人！”

　　趙子昂一直不明白的是，說這些話的人擁有一個怎樣的腦子。憑什么就說一個和異性多說幾句話的人就成了“重色輕友”的了，而且語氣出神意料的強烈，搞得別人和別人說說話就像別人和別人殺了你老娘一樣。就算退一萬步講，你說別人“重色輕友”，那你問過別人他把你當友了嗎？那別人沒把你當友你說別人重色輕友豈不是自作多情再加胡言亂語。趙子昂把他對“重色輕友”的理解講給孫梓彤聽，孫梓彤聽得呵呵大笑，直夸趙子昂既有才華有非常幽默。趙子昂心里樂開了花，而且是朵鮮艷的玫瑰，恨不得讓孫梓彤看見。

　　由此趙子昂聯想到，一個有才華的男人和一個沒才華的男人相比，佳人總會選擇那個有才華的。而當今世界上有才華的已經不多了，很多自稱有才華的人其實只是有財花而已。他又聯想到李爾以前跟他說過，一個有財的男人和一個沒財的男人相比，管他有才還是沒才，女人們總會選擇有財的男人。

　　在這個意見上趙子昂和李爾第一次出現了分歧，并且趙子昂一直堅持自己的想法是對的。李爾就搖搖頭，預言道，趙子昂以后的情路一定崎嶇不堪。

　　甚至到現在趙子昂仍慶幸于自己的愛情觀沒有遭到李爾思想的侵蝕，然后他心里就又樂開了花，他想肯定是一朵百合花或是水仙花，因為它們代表純潔，純潔得像孫梓彤的臉蛋。

　　5.

　　膚淺的學生都認為能寫出讓老師評語為“大氣有文采”的作文和能寫幾首讓人看不懂的古詩的趙子昂是個大才子。很多人就是這么奇怪，看不懂的東西都說好，而看懂的東西不一定說好。而趙子昂更加膚淺認為自己就真的是“大才子”，恰巧驗證了“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真理。

　　幸運的是趙子昂具備了才子應該具備的品質，那就是謙卑。所以就很好解釋他總是用一句“哪里，哪里”來掩飾自己內心無比的喜悅。這種行為啟發了他：為什么自己的臉很容易紅，原來就是這樣憋出來的啊！

　　趙子昂八年級的語文老師算是他一生中第一任男性語文老師。他有個很平常的姓：劉，一個更平常的名：安平，它們在一起就構成了最平常的姓名：劉安平。

　　在這里可以扯扯劉安平以前的事情。劉安平似乎并不怎么安平，他家世代為農，原來小學畢業就行了，可他卻要繼續上學，說要上大學、賺大錢、住大房。他老爹見兒子難得有此崇高理想，高興得答應了。當改革開放的春風還沒吹過來的時候，劉安平背著他媽媽縫的書包高興地上學去了。

　　若干年后，他考進了市重點高中。喜報一傳來，他生活的那村子沸騰了，張燈結彩敲鑼打鼓的，比死了人還熱鬧。因為劉安平是他們村子第一個重點高中生，也就意味著他離重點大學的門檻已經不遠了。村子里的人見此光景，都來送禮祝賀，并且總要說那么一句“以后發達了，可別忘了我”之類的話，把劉平安樂得患上了高血壓。

　　三年后，他以極優異的成考進了極普通的師范大學，原因就是他填錯了志愿。導致這錯誤的根本原因就是他在畢業班時的老師曾抱怨過這中國的老師待遇最差，要他們報啥都不要報師范。可悲的是劉安平沒能理解師范是什么含義，想“師范”就是作大師之范，仿佛他讀書就是為了“范兒”。

　　直到他進了新學校后才知道教師與師范之間的密切聯系。更悲哀的是劉平安見兒子誤入歧途，自己多年的心血毀于一旦，高血壓病發身亡。劉安平見老夫為此撒手人寰，肝膽俱裂，決意放棄“作大師之范”，出外謀生。這在當時引起一場轟動，電視臺為此做了專訪。令記者尷尬的是，此村的勞動人民大多數都沒見過攝像頭之類的東西，都競相搶著鏡頭。其中有個老兵竟還把話筒當成手榴彈，記者剛拿出來他就拽著孩子趴下。

　　由于劉安平當時在學校一心只讀圣賢書，對人際交往能力缺乏得像中東地區的池塘對水的缺乏一樣。這導致了他在社會上頻頻碰壁，而更要命的是，他連文憑都沒有。

　　劉安平到一個比較有名氣的公司求職。他首先驚訝的是那求職隊伍之長，都快排到馬路對面去了，他就納悶兒怎么沒人被車撞死。他進去之后，那主管首先就問：“文憑拿出來看看。”

　　劉安平一楞，想自己有什么鬼文憑，于是小心翼翼地說：“我沒文憑，但有文化。”最后四個字說出口顯然力不從心，軟綿綿得恐怕只有自己聽得到。

　　此話一出，那主管頓時火冒三丈。他把煙頭在煙灰缸里一擰，把手往桌子上一拍站起來,然后用另一只手指著劉安平的鼻子吼道：“你他媽沒文憑在這裝什么逼文化人,老子每天要面試多少人你知不知道?光老子每天涮下來的大學生都比你胯里毛還多,還甭說你沒文憑,給老子死一邊去吧！”

　　這一連串的臟話讓劉安平也氣得火冒三丈，沖主管吐唾沫：“你們城里人咋這么沒素質，你太……”他還沒說完就被保安拉了出去，沒說完的話也顯得十分沒底氣—欺人太甚。然后他劉保安重重得摔在地上，保安進一步完善了主管的指示，說:“死大街上去吧！”說完哈哈大笑，周圍求職的大學生也歡呼雀躍起來。

　　劉安平忍辱偷生，站起來拍拍屁股劉走，還不忘回過頭來白了那公司一眼。

　　他很幸運，又找到一家公司，更幸運的是，這里求職的人很少，他一進去就接受面試。這主管仍舊問：“你把文憑拿出來看看。”劉安平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換了個說法道:“我有文化，但沒文憑。”

　　此話一出，這主管一楞，感嘆現在社會上竟然還有沒文憑就敢求職的人，他不禁為劉安平的勇氣所折服，再加上由于公司不景氣，來這求職的人太少，便錄取了他。劉安平欣喜若狂，當即開始構建自己的人生藍圖：花一年時間當上白領，花二年時間當上部門經理經理，再花三年時間當上總經理。計劃制定得很完美，但倒霉的是，這個公司的業務實在是不景氣，一個月沒到就倒閉了。劉安平的計劃落空，內心十分憂憤，嘆起“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來安慰自己。

　　他又去找過工作，決定從低層做起。即使這樣，他也不斷出差子。他去打字樓碼字導致別人電腦全部死機，他去給酒店洗盤子導致其盤子的破碎率比使用率還高。他甚至落魄到去夜總會當服務生，本來是個挺愜意的工作—那兒每天都有美女出現，她們把自己半裸的身體暴露在奇異的燈光下。又是搖頭又是扭屁股的，嘴還不住地發出“哼啊哼呀”的聲音。

　　但不幸的是，劉安平的身體莫明其妙的被一個風騷的女人給玷污了，以至于他現在一想到自己的“初夜”就毛骨悚然。

　　那是個難忘的夜晚。起初，一個陌生的女人的向他搭訕，她見他文質彬彬細皮嫩肉的，不和夜總會里其他的男人一樣，立刻就對他產生了興趣和性趣。然后她試著勾搭劉安平，沒想到他反應強烈，儼然一副守身如玉的樣子。那女人就把藥摻進了水里騙他喝下去……他醒來后發現旁邊躺著一具女性**，而自己竟一絲不掛。意識到情況不妙后他連忙將那女人叫醒，那女人竟迷迷糊糊地說：“小哥兒，別急嘛。”嚇得劉安平套上衣服就跑，遠離那是非之地。這就是劉安平**的大致經過。

　　在外面碰得鼻青臉腫后，劉安平才落魄地回到家鄉，百般無奈之下繼承了他父親平凡的職業—農民。村里的人都唏噓不已，想當年那么風光的他至今竟變得如此窩囊。

　　幸運的是劉安平村子里的一個學校有一個“爺爺級”的語文老師突然腦梗塞身亡。學校領導考慮之后，決定請劉安平來當語文老師，畢竟他以前讀過師范。劉安平聽到這消息欣喜若狂，連月薪比別的老師低都可以忽略不計，直接就答應了。據說當時有個農村有句話叫：農民培育的是祖國的稻草，教師培育的是祖國的花朵。花與草相比，人自然會選擇花。同時劉安平感嘆命運的神奇，想以前自己填錯了志愿進了師范，而一波很多折后，自己竟然真成了個老師。可見命運這玩意就跟美女一樣善變，不過不管它怎么變，都是命里注定的改變。

　　6.

　　劉安平深知教師責任重大，一不小心就會使學生誤入歧途，就跟自己當年一樣。所以他在上第一節課時就對學生們說：“我不會做的，我要教你們會；我很平凡，我要使你們不平凡。”然后大談起自己的辛酸史，把自己弄得熱淚盈眶不算還把一些心里脆弱的女生給整哭了。劉安平不禁感嘆自己的感染力竟然這么大，對自己的事業充滿信心。

　　于是那句話就成了劉安平交給學生的第一個病句，而且這么多年一直沒被戳穿過，他自己也不會覺得哪有毛病，所以到現在他也沒讓一個學生不平凡過。由于農村孩子少了，劉安平有幸被調到了鎮上，成了趙子昂他們班的語文老師。

　　他如往年一樣在學生面前說出了自己那句教育宣言，本以為學生們會為他的偉大精神而感動。可他沒想到鎮上的孩子可沒鄉里的孩子那樣好糊弄，當下就有一盆冷水潑來，郭小四站起來問道：“老師，你剛才說的那句話好像有問題喲，你都不會做的怎么讓我們會啊？”此時，教師安靜了約一秒鐘，然后學生們就哄笑起來。

　　劉安平遭此大窘，心一下慌了起來，想自己從教多年竟被學生取笑起來，這哪能在學生面前樹立威信？這哪讓教學工作順利實施？這哪能貫徹學校響應的“素質教育”的方針？

　　“這位同學請坐下。”然后咳了幾下，把一大塊濃痰吐到地上，又用腳擦了幾下，繼續說道，“有些同學不要那么愛鉆牛角尖，我說的那句話是一種抽象化概念。“抽象”你們懂不懂？它和“形象”的意思是相對的，而“形象”就是“具體”的意思，“具體”就是表示……“，劉安平一下不知道該拿什么詞來承接了，只得硬著頭皮解釋說，“‘具體’就是不籠統的意思，就是特指某件事情，所以‘抽象’的意思你們都明白了吧。所以我那句‘我不會做的，我要教你們會’這是沒有歧義的，這么說給你們留下很大的想象空間含蘊而雋永，言少而義無窮……”情急之中的人說話最可怕的不是忘記過渡，而是語無倫次。“相信大家都已明白我說那句話的良苦用心吧。”

　　說完，劉安平停頓一下等待學生們熱烈的掌聲，但卻聽到了學生們激烈的笑聲，原因就是趙子昂在下面說了句“老師的廢話真多”。

　　就就是劉安平與趙子昂的初次會晤，而雙方都給彼此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對于趙子昂而言就無所謂，因為他從來沒對哪個老師印象好過。對于劉安平來說，一是因為趙子昂說話沒舉手，更沒站起來，這是藐視教師權威的行為；二是他說的話拆了自己的臺，讓自己在學生面前非常尷尬，有一種和對方初次見面就被一個人當場扒了褲子的羞辱感。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印象好壞的轉變緣于對方做了一件讓自己高興或不高興的事情，當然，也不乏三人成虎和道聽途說的，劉安平和趙子昂就是這樣。然而令其他同學吃驚的是，趙子昂和劉安平的關系在不到一個星期時間內急速上升，似乎到了教育部宣傳的“老師與學生交朋友”的地步。

　　這個劇變源于他開學后寫的第一篇作文。劉安平給學生的第一個作文話題就是“回想初一”。這從實質上來講和趙子昂初一時寫的第一篇作文“回想小學”是一樣的道理，真不明白現在的老師對學生的以前干嘛要那么在意。

　　趙子昂習慣了獨僻稀徑，他的作文題目可不像別人擬的那什么《難忘的初一》、《初一的感覺真好》或是稍微有詩意點的《懷念那陽光燦爛的歲月》。他從辛棄疾的一首詞《青玉案》中偷來四個字“驀然回首”來作為自己的文題。然后又引用劉希夷的《代悲白頭翁》中的一句“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作為自己的題記。再然后就像記流水賬一樣寫下自己初一時的那點破事。到結尾的時候趙子昂就又發起了詩情，寫道：驀然回首，看往事悠悠，只需拾取那零碎的回憶，我心已無他求;驀然回首，日月如梭花飛盡，滄海桑田又一秋。

　　由于最后幾句話是原創的，他怕劉安平不知道，恨不得在底下標明:子昂原創。

　　劉安平看到這作文后，大為贊賞，反復把玩。仿佛那作文就是躺在他面前的一個**裸的美女，要把她身上每個部位都摸遍，不然就仿佛對不起她似得。不過這個“美女”身材卻不怎么樣，依劉安平的話來解釋劉是—鳳頭、豬肚、豹尾。這好歹也是我國古人孜孜不倦追求的寫作目標，所以那樣的“美女”也足夠讓劉安平大飽眼福了。

　　摸完了就要寫評論，就跟*了**就要給錢一樣必然。而且就算人家**的服務讓你不滿意，你也要意思意思，不然就好比澆滅了別人寫作的熱情。由于趙子昂的那篇文章把劉安平服務得很滿意，于是他多加了很大一筆“小費”。首先，開頭的一句題記引用恰當，簡潔明了，呼應主題，引出下文；中間的內容樸素無華，真實可信；而結尾是更加精彩，既呼應了題目，又升華了文章中心，濃濃的詩意韻味雋永，深深的抒情感人肺府。給讀者留下了大量的想象空間，又引發讀者強烈的共鳴，還十分有文采，給人以美的感受。再加上《驀然回首》這個與眾不同極富特色又切合主題的文題，這篇作文被劉安平推為“上乘之作”。那些《難忘的初一》，《初一的感覺真好》這樣的作文，里面光開頭和結尾加起來就占了作文總字數的一半，可以說是既沒臉蛋兒又沒身材卻還敢出來*的**。

　　劉安平從趙子昂的那“美女”身上取得了貞操后，和一般男人一樣，都要拿出去炫耀。他看著其他老師眼紅的樣子心里就更加的快活。而且他在班上講作文的時候就把趙子昂那篇文章當作押軸的范文來念。尤其是結尾那幾句，他就像嫖娼一樣不厭煩得念了七八遍。然后在學生面前還不忘說幾句“希望大家向趙子昂同學學習”這樣的職業話。于是班上的學生都嫉妒或羨慕地看著趙子昂，趙子昂心里就更加的快活。

　　在以后的作文里，趙子昂充分展示了他的寫作風格，不外乎說些老死人的事，什么堅持不懈、忍辱偷生的司馬遷，什么智勇雙全、義薄云天的關羽，什么淡泊名利的陶淵明，豪放灑脫的李白，憂國憂民的杜甫等等等等。畢竟中國歷史名人不可勝數，只要根據話題從中隨便抽幾個人出來就可以完成一篇作文。

　　與眾不同的是，趙子昂從小讀了許多詩詞，開始介紹某個古人的時候就會在前面加上那個人寫過的比較有名的詩詞作引子。比如寫陶淵明時就會用“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寫譚嗣同是就要用“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寫李白時就會說“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或“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反正李白的詩多，不愁。

　　其實這樣寫就相當于把一個作古的人的生平事跡搬出來介紹一翻，還得在前面加一個加一個能概括內容引出下文的小標題，在后面加段自己的感受或看法。然后這樣三四個標小題就組成了一篇文章。這樣的手法是趙子昂從《中考滿分作文》里學來的，這種作文書上有八成的作文都是那樣的。趙子昂深受熏陶，他寫的文章就成了詩人與詩意相結合的東西了。

　　劉安平看到此類文章的第一反應是：很大氣，第二反應是：有文采，第**應是：和我的好像。這么說的原因就是劉安平當年也是寫這樣的作文起家的。他覺得寫記敘文沒意思又酸得要死，還不如寫“歷史人物簡介”，那些事在歷史上還是真真切切的，就算事不是真的，至少人是真的，還是有名的。而記敘文里除了有生物出現是真的之外其他的都是假的。并且總是千篇一律，不是寫母愛就是寫父愛或師生關系，總是有流淚的鏡頭出現，總是要趕上下雨天或下雪天。如果里面流的淚是真的話，匯聚起來甚至連長江都要屈居中國第二長河。而且還必須有細節描寫、景物描寫、心理描寫等描寫方法出現，不然你那記敘文就是失敗，具體的失敗就是得不了分。劉安平提早看透了這些，所以就專門介紹歷史人物，奇怪的是老師還給了很高的分，看來他們也是看慣了傳統的寫作模式。

　　而趙子昂就比劉安平退化許多，沒有他的先見之明，在以前也寫過記敘文，可是寫的總得不到高分，雖然記敘的都是真的。所以他是被迫放棄記敘文的，在小學的時候無奈閱歷太淺，和歷史名人混得不熟，索性以編故事為主。初一的時候就用詩意來掩飾內容的空虛。上了初二就跟那樣子寫了。

　　令趙子昂吃驚的是自己第一次寫那樣的就無比嫻熟，仿佛那些古人和他神交甚厚，初次會晤就極力配合。

　　很快，由于那種作文能得高分，人人爭相模仿。趙子昂為了進一步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把那些老死人的生平事跡介紹玩后，不是像領導開完會一樣深情地用排比句做總結，而是采用詩的形式。

　　趙子昂遺傳了他母親的手藝，也能寫出詩來了。但不同的是，他寫的是絕句之類的古體詩。比如他把屈原自殺的那段故事說完后，就會在后面發表感嘆—子昂歌曰：“屈子當年賦楚騷，楚王依舊寵細腰。仰天揮淚往下跳，汨羅江上起波濤。”這詩的第一句還是抄我們偉大領袖**的呢。還有一首就他把李白教高力士脫靴之事介紹完后，依舊—子昂歌曰：“翰林仙人才氣高，錦城絲管笛蕭蕭。醉叫脫靴權不畏，清平三曲為誰教？”最后一個是說諸葛亮的，仍然子昂歌曰：“久臥隆中把酒嘗，豫州三請赴滄桑。初出茅廬燒博望，赤壁烽火點曹亡。”趙子昂寫完后欣喜不已，想自己寫的詩越來越妙了，孤芳自賞了半天才依依不舍地交給劉安平。

　　其實趙子昂的那幾首詩除了壓最后一個字的韻外，其他的一概不符絕句的格式，但在這個學校“以分為上”的時代里還能有個寫古詩的自然難能可貴。這就好比世界上能下蛋的母雞死光，所以不能下蛋的公雞也就顯得特別珍貴。劉安平看后驚異于趙子昂的才氣，更加堅信了他是塊“可造之才”的信念。他甚至有過要去把它貼在學校宣傳櫥窗上的沖動，但人性本自私，貼上去被別班的人模仿了怎么辦？斟酌再三，他決定把它貼在本班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只供本班學生欣賞與借鑒。

　　就這樣，趙子昂憑他的“詩人”、“詩句”和“詩意”相結合的東西，在學校里漸漸有了很大的名氣。很多人都稱呼他為“大才子”，當然，也不乏某些嫉妒他的人和寫記敘文的高手說他是“書呆子”。因為趙子昂以前本來就是個書呆子，具體表現為他不愛運動動，極少和女生說話，和人交流愛賣弄，半古不白的。最關鍵的是趙子昂天生一副文弱書生的樣子，讓人看到他很容易聯想到“百無一用是書生”。

　　所幸的是趙子昂在以前受到李爾思想的熏陶，已經不是表里如一的了。所以他就沒在這個問題上太過追究，反正一個原則：出名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