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天已大亮。那段昔日的記憶再次被我埋藏在腦海深處。一陣刺骨的寒風迎面襲來,令我不由得一顫,才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早已凍得僵硬。我嘆了口氣,呼出的白霧迅速在空氣中擴散,最后消失不見。我回身走到屋前,伸出自己如寒冰般僵硬的雙手推開房門,屋內炭火已滅,但卻溫暖如春,隨著熱氣進入我的皮膚,滲入體內,我的血液好似開始融化,四肢漸漸有了知覺。
本還在沉睡中的莞清,隨著房門“吱呀”一聲,而被驚醒。“什么時辰了?”莞清揉著頭問道。“辰時了。昨夜喝了那么多酒,頭很痛吧?”我走到她身后,幫她輕揉著太陽穴。在我的指尖觸及她肌膚的一刻,我感到她的身子明顯一震。莞清回身握住我的手,“怎的這么涼?”我好似不經意的抽出雙手,微微一笑,道:“沒事!姐姐,該回去了!你一夜未歸,你宮中的人該著急了。”莞清站了起來,將身上宮裝的褶皺撫平,看著我道:“是該回去了。盈兒,好好照顧自己!”她拍了拍我的手,轉身離開。屋內再次歸于平靜。
莞清走后,我覺得我的頭有些沉沉的,我想,定是昨夜一夜沒睡,且室內過于溫暖的緣故。想起御河邊的梅花此時應正盛開著,閉眼,傲雪獨立,落花飛舞,鼻尖,好似暗香浮動。毫不猶豫的,我離開儲秀宮,向御河走去。想想,這是兩個多月以來我第一次離開儲秀宮,而上一次出來,是為了幫莞清“偶遇”皇上。想起那日,我不禁嘆息,那是我入宮來,第一次有人因我喪命。
御河畔,梅花傲立,并非血一樣艷麗的紅梅,而是素凈淡雅的白梅,如雪般。我想,定然是這栽花之人覺得這深宮中,暗流涌動的血氣太過濃重,因而希望借此白梅為這片“戰(zhàn)場”凈化出一片安詳之地。但,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再潔白的梅花,料想,也很難洗滌干凈這宮中的人心。
我走到一株開的極為繁盛的梅樹前,撫弄著枝頭白梅。不知為何,先前沉沉的頭,此時竟有些發(fā)熱,而指尖所觸及的寒梅好似為我?guī)砹艘唤z清涼。我向御河邊走去,與泥土混雜的污雪能臟了我曳地的衣裙,不過這已不重要了。想起昨夜莞清對我說的話,我不禁感嘆。有哪個女子愿意將自己的青春托付于這深宮的無盡歲月中?何況是像我如此自負于自己的才貌,可是我實是不愿令我的心如同這泥土中原本純潔的白雪,隨著環(huán)境的改變,而被玷污。盡管,我并沒有能力阻止我的墮落。我輕嘆一聲,“寒梅冷落霜飛雪,卻以淤泥染梅香。”
此刻,我想起那支西漢李延年所作的笛曲《梅花落》很是應景,只是出門時走的匆忙,也忘了帶笛子出來,我便回憶著曲譜輕輕吟唱。隨著樂調的吟唱,我的呼吸漸漸急促,低頭,河水中的我,臉色異常的紅潤。我俯下身子,想去觸碰這清澈的水流,可指尖還沒有觸及那絲應有的清涼,我便感到一陣暈眩,倒在了地上,半睜的眼睛好似看見了一雙穿著明黃色錦靴的腳,我想要抬頭去看看那人,神志卻沉入了深淵……
我想自己大抵是在夢中,因為我看見了母親雙目含淚,緊握著我的手,道:“緣兒,你終于回來了!”看見父親用從沒有過的愛憐目光看著我,對我說:“以前是爹不好,虧欠了你和你娘太多。回來吧!今后我會好好的補償你們。”我甚至看見了我的妹妹,蘇盈。她從自己的頭上摘下了一支同她當年由我頭上拔下一模一樣的步搖,對我溫和的笑道:“姐姐,送給你。”人家常說,所夢皆所思。或許,我從來都沒有恨過爹和妹妹,反而渴望著能有一個幸福的家。又或許,我內心最渴望的,便是離開這深宮。
突然,他們都消失了。我感到自己到了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中,周圍種滿了郁郁蔥蔥的翠竹。明明是從沒有來過的地方,但這里卻令我異常安心。竹林深處似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吸引著我,而我也毫不猶豫的前進,想要一窺究竟。一路上,沒有見到鳥,卻聽到了黃鸝的啼囀。沒有見到花,卻聞到了落英的芬芳。
終于,到了竹林盡頭,盡頭有著一潭湖水,陽光照耀在湖面上,泛起點點波光。我走近湖水,在湖的深處,好似看到了一張臉,一張少年的臉。他在笑,笑容如同這和煦的陽光,溫暖人心。可是,我卻看不清他的眉目。我費力的睜開雙眼,果然看到了一位少年,但他并沒有笑,反而雙眉緊蹙,我想伸手幫他撫平,可身子卻有如千斤重,手臂還沒舉起,便再次昏睡了過去……
這一次,我沒有再做夢,只是腦子一直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覺醒來,只覺得嗓子干澀難耐,。我打量著周圍,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整個房間除了我,還有一個小宮女正站在床榻旁,微瞇著眼睛,像是在打瞌睡。我費力的伸手,搖了搖她的手臂,她似是受到了驚嚇般,睜大著雙眼,看了我半天,一愣,才回過神來,臉上立刻浮現(xiàn)出難掩的喜色。她正要開口,我搶先一步,用沙啞的嗓子道:“能給我倒杯水嗎?”小宮女趕忙倒了杯水,遞給我。顧不上道謝,我端起水杯,便往口中灌下。干澀的嗓子如同久旱的大地被甘霖滋潤,立刻回復生機。
“你醒了?”一個陌生的男聲在我耳邊響起,低沉的聲音中透露著穩(wěn)重。我抬起頭,只見一個年齡與我相仿的男子立在榻前,小宮女不知何時已經出去了。男子潑墨一般的長發(fā)用金冠高高束起,分明是十七、八歲的年紀,刀刻般的眉眼中卻看不到一絲稚氣。薄薄的嘴唇,淡淡的向上彎起,形成了一個溫柔的弧度。我想起那個睡夢中,看見的那個雙眉緊蹙的少年。我看向他的衣著,淡黃色的錦衣,上面繡的分明是正在翱翔的飛龍,又回憶起自己在御河邊暈倒前看到的那雙穿著明黃色錦靴的腳……
我立刻下床,跪倒在地,“參見皇上!”我微抬著頭,看著我宋國的當今圣上,劉義隆。
“你見過朕?”劉義隆眼中含著絲詫異。
“沒有。”
“那你怎知朕就是當今皇上?”
“能在這宮中自由來去的男子本就不多,并穿著繡有龍紋的服飾,況且,皇上不是自己也說了嗎?‘朕’!”
耳邊響起了爽朗的笑聲,“好!不愧是蘇堯的女兒,起來吧。”
“謝皇上。”我站起身子。看來,他已查過了我的身份。
“身子可好些了?”劉義隆已坐到了榻上。他看著我,眼中如墨藍的海水,看不清深淺。
“多謝皇上關心,已無大礙。”我亦看著他,眼中平靜,沒有一絲波紋。
“好!那你去儲秀宮收拾收拾,從明日起,你就搬來這景仁宮的凝霜筑,負責在御前奉茶。有什么不懂的,便問籽如,就是這幾日陪著你的小宮女。”說完,皇上起身便走,剛走了幾步,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回過身來,“整理衣物時,記得將笛子帶上。”
我看著他不語,不知他話中的含義。
他笑了笑,“能隨意哼唱出李延年的《梅花落》,不可能連支笛子都沒有吧?”頓了頓,他又道:“那日,你吟唱的很是不錯!”說完,他便離開了這凝香筑。
走在回儲秀宮的路上,回想著方才籽如的話。
“前日,皇上下早朝后與彭城王在沉香亭下棋,當時我就在御前伺候。忽然,我們聽見遠遠傳來一句‘寒梅冷落霜飛雪,卻以淤泥染梅香。’之后又聽見有人在哼曲。彭城王聽后笑道,‘沒想到皇兄的后宮中還有如此才女。’皇上當時只是對彭城王說身體不適,棋先收著,改日再下。彭城王走后,皇上便去了御河邊的白梅林中,還不讓我們跟著。皇上從林中出來時,便見皇上懷中抱著姑娘。后來,皇上還召了太醫(yī)看了姑娘,太醫(yī)說姑娘受了風寒,有些發(fā)熱,出出汗便好了。皇上之后又派了奴婢來照顧姑娘,中間還來看過姑娘幾次。我們想著皇上如此上心的人,日后定是后宮的新寵,沒成想,皇上卻讓姑娘到御前奉茶。但是姑娘也不必憂心,姑娘既到了御前,日后定有飛上枝頭的一日。”
回到儲秀宮,我正收拾著衣物,便聽到兩個宮女在門口小聲交談。
“聽說了嗎?從前住在這里的那位秀女被調到了御前奉茶了。”
“聽說了。她還真是命苦,之前和她一起入宮的秀女如今都被冊封了,只她一人還默默無聞,好不容易見了皇上,卻被貶做了宮女。沒見皇上前,怎么說,她也是個小主。”
“你懂什么,人家雖是宮女,卻是在御前伺候,靜水樓臺先得月。而且啊,還是皇上親自點她去奉茶的。”
我走到門前,猛的打開門,門口的兩個宮女看著我,一愣,迅速離開了。
看著屋外的天空,我輕聲嘆息。母親,您告訴我,讓我收斂鋒芒,難道我做的還不夠好嗎?為什么,還是沒有躲過?還是說,這就是人生,越是躲避的事情,就越是要面對……
希望大家給出些評價,第一次寫書,不知道哪里有些不足,請大家積極指出,本人定當改正!
本站所收錄所有玄幻小說、言情小說、都市小說及其它各類小說作品、小說評論均屬其個人行為,不代表本站立場
Copyright © 2011-2021 云文學網 All Rights Reserved 上海市作家協(xié)會 版權所有 上海作家俱樂部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