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誒,施瑯你看,下面有對小情侶牽著小手在那棵干巴巴的樹下坐著呢!”許懿薰一把把我扯到走廊,她那力道扯得我胳膊微微發(fā)疼。
我們的教學(xué)樓有兩棟,隔壁的那棟是初中的孩子們用的。站在高中教學(xué)樓的最高層,順著許懿薰指的方向從七樓望下去,戴著副黑框眼鏡的我還是看得有點吃力。校內(nèi)綠化本來就不錯,而且還有好幾棵有幾十年樹齡的大樹,因為樹下大都放置固定了幾張大理石長凳。不過不知怎么的,本來長勢最好的那棵樹,這幾個月葉子卻越掉越多,有時來不及清理都快堆成一張?zhí)鹤恿恕,F(xiàn)在更是一副嶙峋模樣。而許懿薰口中的“小情侶”,就坐在那棵樹下的大理石長凳上,貼得很近,像是在竊竊私語。
“仔細看,雖然是大冬天的,基本都套著外套,但還是不難看出他們校服是帶著典型的初中部特色的喲!”許懿薰說最后幾個字的時候故意把音調(diào)提高,顯得有些俏皮,“現(xiàn)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可低估啊……哪像我們這種老年人,暗戀都兢兢戰(zhàn)戰(zhàn)的,怎么可能明戀嘛?”
“我怎么聽你這話里帶著一股濃郁的酸味兒?”我瞥了她一眼,順便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高三生的寒假不過十幾天,放完假便開始自習(xí),自習(xí)一周后正式上課,坐在教室里的確累得很。停了一下,我見她沒回答,便繼續(xù)說:“難不成你要去奪取人家小朋友的男朋友?”
“嘿嘿嘿,”許懿薰奸笑一聲,整張臉都透露著“不懷好意”的氣息,“我怎么會去搶人家的男朋友呢?這根本不是有道德的人應(yīng)有的行為嘛!再說,一看就知道下面那家伙長得不高也不帥,一點看頭沒有。如果真要談戀愛,我覺得倒不如選擇同桌的你……誒誒誒,別走!”我沒打算聽這人說完,畢竟許懿薰往往是帶著“我天生缺根筋兒”這個關(guān)鍵字出現(xiàn)的——再說,這人真的知道自己再說什么?
許懿薰的同桌,也就是我。而且我是女的,許懿薰也同樣是女的,這一點毫無疑問。
可能九十年代出生的人,接觸了很多新生事物,那些東西也許是年長者根本沒有機會去接觸或者沒有可能去接受的。這個年代出生的人開始正視戀愛,畏畏縮縮不敢開口的暗戀在大部分人看來,似乎是舊時代的人做的事。遇到一個喜歡的,便大大方方說出口,不會害羞也不會臉紅,甚至有些較早便意識到自己是同性戀者的人,也會在不斷試探的途中追求自己喜歡的人。
但有些事情做了,并不代表會被這個時代、這個社會承認。
上自習(xí)時只有在樓層里巡查的老師,教室內(nèi)是沒有老師的,因而我可以大肆偷懶。用手撐在臉側(cè),另一只手習(xí)慣性地轉(zhuǎn)著筆,滿腦子都是初中時代聽同學(xué)說的那件事——沒錯,也是以“戀愛”為關(guān)鍵字的。
照理說,現(xiàn)在早戀的中學(xué)生到處都是,學(xué)校也主要是以批評教育為主。在這一點上,我是始終都沒有反對的。只是聽我那同學(xué)說,有一所學(xué)校把早戀跟處分掛鉤,雖然真正受過這種處分的人屈指可數(shù),但卻有一個因為喜歡上同性所以被開除。在當(dāng)時聽到這件事時我是有點不滿的,在那時我狹窄的世界中這種做法簡直是不可容忍的。可如今想起來,對于此,我卻有點愣神兒。
可能學(xué)校的做法有點偏激,這頂多只能歸為到早戀——雖然這種戀情并不那么普通,但也并不是沒有道理的。這個世界并不是只有我們這一代人,而且我們這一代人也只是占這個世界所存在的人口的一部分,沒有絕對的優(yōu)勢;同時,對于這個敏感詞匯相信是有很多人都比較避諱的,至少我們這一代人之中,依然存在很多遇到這樣的事會不安、會多慮的人。硬要判斷學(xué)校是對是錯可以說沒有任何意義,或者換個角度來看,這個人在很大膽的追求著自己的愛情,但很明顯這種追求是建立在丟棄許許多多像面包一樣重要的東西之上,以致于連前途都幾乎被燒成灰燼。
但憑此就能說明在這種蒙眬的年紀戀愛就絕對是一個錯誤?
想到這兒,我看了眼難得刻苦的許懿薰。平時她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對待學(xué)習(xí)也是懶懶的,但暗地里想著什么我倒是一清二楚。她想的東西不會太雜,也不會太難追求,也許做個小店的主人就是她的真正想法。同時,我也知道她談過一次不算順利的戀愛,磕磕碰碰的,但最終分手后,她就扯我到她嘴邊輕輕地說了一句,原來她根本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喜歡那個人。
那時她臉上沒有淚痕,我想她心里也同樣不會有傷痕。
葉琳跟我說過,她想做一個愛情跟面包兼得的人。在她的眼中,愛情只不過是面包的調(diào)味劑而已,可有可無,但面包卻是必不可少的。因為換個說法,愛情這種東西對于她,不過是日常生活中少有的奢侈罷了。
說的確實高傲無比,但事實上,葉琳高二那次戀愛的慘烈程度,絕不亞于許懿薰。
當(dāng)然,作為普通朋友,我對于許懿薰的了解肯定不像對葉琳的了解那樣徹底與完全。畢竟許懿薰不會在初戀愛時像受驚的小鹿來詢問我要不要繼續(xù)下去。葉琳確實如此,我也聽了她對那個人的感覺了。就在她問我她要不要跟這個人在一起時,我沉默了。
人家說戀愛中的人,尤其是戀愛中的女孩,智商等于零。這種說法我覺得有點夸張,準確點來說,戀愛中的女孩,頂多是失去不多的、僅有的理性罷了。
那個時候的我雖然是作為葉琳完全的信任的人,但在這一方面是完全沒有經(jīng)驗,因此能說出的看法和對策也是幾乎沒有。但我覺得無論我說什么,已經(jīng)早早沉浸在這場戀愛的喜悅中的葉琳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的。如果我說的是好聽的話,也許她會開心一陣子,但絕對不及她見到她戀人時的開心的萬分之一;如果我說了些刺耳的話,也許她會立馬跟我翻臉,甚至一沖動便說出“我們絕交”這種完全失去理智的話。
于是抱著“我是局外人,便盡量不要插手為好”這種想法,我熬到了高二的學(xué)業(yè)水平考試前夕,也就是葉琳跟自己的親密戀人徹底玩完兒的時候。
這場持續(xù)了兩年的戀情的悲慘結(jié)局導(dǎo)致的直接后果是葉琳幾欲放棄學(xué)業(yè)水平考試,但她還是咬了咬牙硬是挺過去了,雖然成績比她應(yīng)有的差了不少。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個深夜,滴滴答答的下著小雨,粘膩的空氣也隨之帶了絲絲清爽。原本看著書的我被突如其來的電話鈴下了一跳,看了眼來電顯示有點不爽——如果不是特別急的事,我都不喜歡別人在這種時候打電話給我,就算是葉琳,我也不能完全縱容。按了接聽鍵,本是打算搶先開口問清楚她是否有什么要緊事,但還沒等我開口,葉琳的聲音便顫抖著擠進我的耳邊——
“施瑯……我……要跟你……正式宣布……我……恢復(fù)單身。”
要是她能夠流暢完整地說出這些話,我會覺得她對這份戀情是根本不存在認真的態(tài)度。但聽到她用哽咽的聲音跟我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出這種話,我就覺得這人多多少少栽在愛情上面了。
可以說,我根本沒跟人談過戀愛。不是沒有看上眼的,哪個女生敢說自己不會對某個人產(chǎn)生過甜膩膩的情愫?但是我沒有跟誰提起過,也最終發(fā)現(xiàn)自己在心中對于所謂的喜歡的人,漸漸放下的時間至多是三個月。到了十七八歲的年紀,便真正定下了以相守一生為目的的戀愛才是我向往的戀情的念頭。
但這種想法跟安慰失戀中的人完全沒有關(guān)聯(lián)。
我只模糊地記得我跟她說了很多我從來不會說出口、如今回想起來甚至覺得有些惡俗的安慰的話——沒錯,跟電視劇里的毫無差異,都是諸如“你適合更好人”的話。我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真的聽進耳朵里了,我只是邊說著邊聽著,直到她哭累了,電話那頭再也不存在嗚咽聲,只是存在難以察覺的均勻呼吸聲時,我便掛了電話。
我也以為她會傷心很久,但是學(xué)業(yè)水平考試之后,我看到的葉琳跟之前的活潑開朗的形象并沒有任何違背的地方。我也問過為什么她可以恢復(fù)得那么快,她跟許懿薰的回答是類似的,她放下他的難度,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高。
可能一個人的心思,會像那雨時下時停,琢磨不定;愛情和面包,在人生的天枰上的傾斜方式也極為復(fù)雜、不知該如何衡量。但從葉琳和許懿薰的情況看,很多看似轟轟烈烈的愛情結(jié)局都不盡完美,終究原因是什么,我們無法探尋。但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如果把愛情當(dāng)作面包,絕對是慢性自殺。
轉(zhuǎn)著筆的手也微微發(fā)酸了,我直起了身子,望了望許懿薰已經(jīng)做了大半的卷子,便也開始動筆了。看來我真的不適合思考這類東西——大概吧。
可能讀著有點偏題……但這一節(jié)是必不可少的過渡……權(quán)當(dāng)娛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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