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意圍著村子繞了幾圈，尋著腳印，他們不會找到我的。不會是他們的，現(xiàn)已夜半，他們不可能尋到此處。

　　門關了，說話聲亦小了。風刮進來，吹起門簾的一角，屋內燈已熄。喉嚨發(fā)不出聲響，嗚咽著，粘著淚水，一身委屈。

　　“多謝大娘收留。。。”

　　“啊！”

　　瓷器跌碎的聲音沖入耳道，于寂靜的夜晚分外響亮。外面瞬時沒了動靜。門簾被一把拉開，閃進一個白色身影。壓在我身上的人在那人沖進來的一瞬撲了過去，寒光一閃，跌倒在地，沒有發(fā)出一聲聲響，屋里瞬時充滿血腥的氣味。

　　我大口呼吸著，畏縮在炕里，只一味用力將衣服緊裹在身上，又拉起棉被裹了一層，那抹寒意卻始終凝在心口，怎么捂都化不開。抖，我只覺自己不停地抖，淚水不斷從眼中涌出來，剛剛的經(jīng)歷一瞬一瞬回放在腦中，那只含了柴火氣味的手，是如何在我身上肆虐。我縮起身子，將頭埋在膝上，任由胸口的憋悶越來越甚，任由面前的濕熱越來越甚。如若再晚些，我不敢想象自己會是怎樣被那個男人欺負。恐懼卻沒有因為那人的死去而消散，反而像一團棉花，將我越纏越緊，越纏越喘不過氣。

　　棉被被一把扯離我，我只好將身子縮向墻角，依舊將頭埋首在膝上。

　　來人一個箭步，翻身來到我身邊，一把扯住我的長發(fā)迫使我直視著她。

　　我看到那雙滿含冷意與嘲諷的眼睛里映著自己那披頭散發(fā)衣衫不整驚懼萬分的狼狽身影，我怔怔望著她，臉上瞬時一陣火辣，是被她甩過的一個耳光。

　　淚水依舊止不住，眼睛漸腫脹的睜不開眼。

　　她冷冷瞪著我，一個字一個字冷聲說道：“是，你，咎，由，自，取！”

　　她的聲音震蕩在耳畔，我一時愣在那里，茫然望向她。

　　屋里盡是濃濃的血腥味兒，她早已點燃的那盞煤油燈，燈光昏暗，將她整個人籠在陰影中，說不出的鬼魅。

　　頭皮上的撕扯之痛徒然消失，她的手伸過來，我連忙避開，卻是被她強迫將亂發(fā)別如耳后。她打開放在一般的包袱，里面是一件白色長裙。

　　門簾突被一把掀開，走進一個黑衣男子，他掃了眼地上的人，又看了眼我，皺起眉頭，注視著她道：“給她換身衣服，即刻出發(fā)。”

　　她回身對他點點頭：“好，你先出去。”那人便依言轉身，再聽咣當一聲，是外門打開的聲音。

　　偷眼望去，只覺炕下一人趴倒在地上頭上落著一方染血的帕子一動不動，他身下積出一洼血水，一股死氣灰白拂面而來，我不由縮了縮脖子。

　　她淡淡看了我一眼，脫下我身上已破碎不堪的粗麻衣服，拆解纏在我胸口的紗布，我只覺一陣悶痛，便喊出聲來。見她皺起眉頭，狠狠看了我，我只好閉嘴，任她迅速為我包扎。

　　心中悲涼激蕩，我不禁自嘲，他們還是找來了。如此，下午的掙扎逃亡已是白費功夫，真是可笑，兜兜轉轉，我真逃不了嗎？

　　她的手法嫻熟，像是做慣了包扎傷口之事，她語意輕慢對我道：“你還真是癡傻單純，這般輕信他人。”

　　她幽幽回身掃了眼地下躺著的人，扭頭直視我緩笑：“以此人蠻力，同你共享水魚之歡，你自是反抗不得。那婦人為了兒子，在你的藥里做了手腳，你自個沒發(fā)覺么？”

　　心中一陣惡寒，原是我誤會，以為遇上了好人。

　　她說的沒錯，藥是那婦人端來的，里面放沒放別的東西我又如何得知？如若不是他們，我真怕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可是跟著他們走，我就安全了嗎？

　　一樣，都是半斤八兩。

　　她手中的動作停了停，凝著我道：“即便你身子康復，只要公子沒有下令讓你走，你無論如何都無法從我們身邊逃脫。”

　　我狠狠盯著她道：“為什么？”

　　她已為我穿上那件白裙，拉我到炕沿，緩聲道：“原本就傷及心脈，墜車時又傷了右肩，再加上過多疲累，你若再逃出去，不出三日必暴斃而亡。同我們走，即便受些限制，至少你能留條活命。”

　　她拉我走出屋子，那輛馬車已等在院中。

　　先前被她掌摑的地方已然火辣，風吹來，濕冷，覆在臉上，說不出的感覺。那婦人面朝灶旁的柴火趴在地上，背上的傷口扔在流血，濃郁的血腥將原本尚顯溫馨的小屋，沁得陰森恐怖。今夜這里死了兩個人，自是不會有人追查到兇手了。

　　我冷下心來，回身對她道：“你怎知我在這里？”

　　她轉首看向我，嘴角彎起一抹笑容：“你繞了村子幾圈，腳印混亂自是不好分辨。你應該謝謝那老婦，因為她尋的郎中正是我們下榻的人家，隨便問一下，便已知曉。”

　　難道他們早就料到我會追隨著他們的足跡，便一早留宿在了郎中家里？或許他們并不確定我一定會跟上，看到我留下的腳印。。。此地無銀三百兩，我竟會自作聰明的以為他們找不到我。。。不管我借住的是哪一戶人家，已我的傷都會驚動村里的郎中。落腳在郎中家，怎樣，他們都會找到我。心中一陣抽痛，我是如此愚蠢。或許，臂上的傷是她故意留下，知我逃不出去，也能夠讓發(fā)現(xiàn)我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我受了外傷，去請大夫。

　　我凝著她，嘶聲道：“為什么救我？”

　　幾絲雨水落下來，清涼。隔雨我見她淡淡看著我，一聲輕嘆：“不得不救。”

　　“我們素未謀面。”我依舊凝著她道。

　　她搖搖頭，抬手拂去額前被雨打濕的一縷頭發(fā)，依舊淡淡道：“公子要姑娘平安行至云都，小荷職責所在。”

　　“公子是誰？”

　　“到了云都姑娘自會知曉，姑娘現(xiàn)今的身份是南郡富商葉慕的女兒，葉筱筱。我是姑娘的丫鬟，照顧姑娘的日常起居。我叫小荷。”